大黄潮湿的鼻子抽吸着空气,寻找给它带来兴奋的气味源头,忽然尖尖的耳朵就竖了起来,呜呜叫着朝一个方向蹿出去,把脖子上栓的皮带扯得溜直。
“傻蛋,找错方向啦!”阿沙往狗屁股上踢了一脚。
可不是嘛,大黄吠叫着往回头跑,居然是奔着胖瘦两个受伤喇嘛躺过的门洞去啦。
毕竟不是专业警犬,如果随便训练一下就能如臂使指,人家什么黑背、拉布拉多怎么混啊?!
阿沙有些丧气,把狗儿打了几下。
秦林不慌不忙,这家伙有的是办法,只见他盯着地上错综复杂、还被后面人踩得稀烂的血脚印看了片刻。
围观百姓、死伤喇嘛、救援军兵的脚印混杂交叠,往往一尺见方的范围就有横七竖八好几只脚印,有的又残缺不全,这样的情况能找到线索吗?
徐爵、陈应凤和几个刑部的六扇门高手、顺天府的老捕快,也有样学样,学着秦林低头观察,可没多久就心烦意乱、头晕目眩,跟了几步就失去了头绪。
唯独秦林始终不曾放弃,从找出两名偷袭者的脚印开始,一路顺着脚印往下追踪,绕过菜摊儿被打翻的箩筐,穿过小茶铺摆出来的桌椅,最后停在了干鱼胡同的路口。
观察胡同口最后两个肉眼还能辨析的脚印,从脚印体现的步态,秦林脑海中浮现出两名偷袭者逃走时的情形,他们一定是临时起意,趁着白莲教制造的混乱,偷袭胖瘦二喇嘛得手之后,迅速混进四散奔逃的百姓,踢翻了菜贩子的箩筐,推倒了小茶铺的桌椅,最后拐进干鱼胡同,消失在了四通八达的胡同深处。
随着两名偷袭者离开淌满鲜血的主街,血脚印也越来越淡,刚进胡同口几步就再也无法用肉眼观察了。
这时候就轮到了大黄,它重新变得兴奋起来,用前爪指着胡同深处呜呜直叫,仿佛在说:“主人,两个坏蛋就是往这条路逃走的!”
是的,这里没有受伤的胖瘦二喇嘛留下的气味干扰,只有行凶者沾染的气息,大黄的嗅觉追击再无障碍。
徐爵、陈应凤互相看看,满脸骇然之色,秦林竟能从满地杂乱不堪、重叠破碎的脚印中找到特定的,一路追到凶犯最后逃走的胡同口,这份功力可了不得啊!
六扇门高手和顺天府老捕头也都叹口气,人比人、气死人,怪不得秦长官年纪轻轻就做到二品当朝,人家手底下确实有料。
阿沙更是乌溜溜的眼睛忽闪忽闪,万份景仰的瞧着秦林,脆生生地说:“秦大叔真了不起呀,你比大黄还厉害!”
呃……可怜的秦长官,原来只是比大黄厉害,这个夸奖还真够实在的。
徐爵、陈应凤捂着肚子强忍笑,差点没岔了气,陆远志和牛大力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众官校、捕快人人脸上神色古怪之极。
臭丫头,故意的吧?!秦林咬牙切齿,恶狠狠地道:“拖油瓶,带着你兄弟追下去!”
阿沙本来正在贼兮兮的偷笑,闻言朝秦林吐了吐舌头,拍着大黄的头:“大黄啊!大黄,乖乖找到逃走的凶手,要不你秦大叔该生气啦!”
大黄汪汪叫着蹿了出去,阿沙在后面拖着绳子,跑得飞快。
“快追!”秦林把手一招,心下琢磨着有点不对味儿,追凶要紧也没多想。
殊不知身后的官校们尽皆绝倒,敢情咱们秦长官成了大黄的大叔?从来无往不利的秦长官,居然被这鬼丫头捉弄了一把……
大黄的嗅觉相当灵敏,鲜血的气息又很特别,它只要找到了嗅源,就不大可能跟丢。
一路上两次遇到了扎论金顶寺散出来的喇嘛,每组都只有三四个人,没头苍蝇似的在胡同里乱转。
北京城的胡同密如蛛网,而且纵横交错、四通八达,金顶寺的喇嘛人生地不熟,一味瞎找,能找到才是怪了呢!
看到秦林领着人狂奔,遇到的喇嘛也想跟了来,被马彬指挥锦衣官校尽数拦下,任凭他们叽里呱啦乱叫。
从干鱼胡同走到底,横穿崇文门里街,又拐进干石槽胡同,没走到底又往北去了干面胡同,最后从极为僻静的小路追到史家胡同。
这里距离威灵法王遇袭的东安门外,已经有好几里路了,众官兵跑得气喘吁吁,但人们并不感觉疲倦,即将揭开谜底的期望让他们的脚步又快又急。
终于大黄停了下来,冲着一座菜园子汪汪直叫,就算阿沙用力拉住绳子,它都还一个劲儿的上蹿下跳。
不消说,这菜园子里面铁定有古怪了,众人都盯住里面的一座草棚子。
秦林指挥官校们团团围住,然后双手圈成喇叭,大声喊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投降,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呃?徐爵等人满脸的茫然,不晓得秦长官这是闹哪一出。
“错了错了,不好意思,念错台词了……”秦林嘿嘿干笑,改了套说辞:“鼠辈宵小仔细了,本官乃锦衣卫都指挥使、奉旨提点诏狱、督北镇抚司办事官校秦林,尔等已被团团围困,可谓插翅难逃,识时务者为俊杰,快快悬崖勒马,才有一线生机……”
这就对了嘛,多有朝廷大臣、厂卫魔头的威风啊!
“秦……秦长官?”里面有人小声嘀咕着,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然后就有两个喇嘛疾奔而出,笔直的朝着秦林跑来。
我靠,居然还敢负隅顽抗?徐爵亮出大鹏展翅,动作干脆利落,掌风隐隐带着风雷之声,果然不愧为东厂大档头;陈应凤也大吼着踏前两步,左手虎爪、古手鹤掌,乃是虎鹤双行的上乘硬功。
“喝!”众官校齐齐发喊,也挺着绣春刀上前,只要秦林一声令下,立马将两个喇嘛乱刀分尸。
哪晓得跃出的两个喇嘛还隔着丈把远,就呼啦啦跪在了地上,膝盖头硬生生在泥地上滑了老远,口中只管乱叫:“秦长官救命,无量寿福,太上老君,王母娘娘、观音菩萨……”
徐爵、陈应凤一干人傻了眼,秦长官的王霸之气也太强了吧,才吼了两嗓号,就把俩喇嘛吓出失心疯了来。
陆远志、牛大力却大眼瞪小眼,差点儿设把自己舌头咬掉:搞半天,怎么是这两个活宝?
“你们有权保持沉默,但你们所说的一切将会成为呈堂证供”,秦林笑眯眯地说着,然后很耐心地给两个泪汪汪的喇嘛解释:“也就是说,你们现在可以把嘴巴牢牢闭上,待会儿本官问什么,你们再说,否则本官就不客气啦!”
“不说,我们一个字也不胡说!”俩喇嘛立刻捏住自己嘴巴,想想又不放心同伴,便同时腾出一只手,互相捏住对方的嘴巴,倒是格外的老实。
紫禁城慈宁宫中,威灵法王升座弘法,讲到妙处,的确是天花乱坠、天雨纷飞。
只见他身材极为高大,被一领白色镶红边的法袍,两道剑眉不怒自威,双目炯炯神完气足,鼻梁英挺、阔口方脸、满头银发结成螺丝状的鬃,端的是宝相庄严。
虽然两只眼睛距离似乎太近了点,眉毛好像又分得太开。嘴巴一张就是蟹黄色的大板牙,可奇人自有异相嘛,何况我佛广大慈悲,世间凡胎肉体不过臭皮囊而已。
不愧为措嘉达瓦尔品第,讲一卷《大日如来经》,手指捏法界定印,嘴角微微上翘,宛如佛祖拈花微笑,说一部《菩提道次第广论》,又扣金刚大慧印,神声庄严肃穆,好似西天罗汉临凡。
李太后和万历听得似懂非懂,心中却对法王越发深信不疑。
可不是嘛,法王刚刚遭遇袭击,本来是特召入宫存问。结果他老人家又说如今四海戾气升腾,所以又讲经弘法消灾解业,为大明祈特江山永固。
什么是大慈大悲,这就是大慈大悲啊!
张鲸、刘守有等人也肃立听讲,互柏打着颜色,不管信不信,总之今后法王的地位是不可动摇啦。
为啥?法王前脚替大明祈福、保国祚九百九十九年,后脚出宫就遇到白莲魔教袭击,据说魔教教主还大喊“妄想替伪朝延续国祚,威灵老贼受死”,那魔教和朝廷不死不休,试想如果不是威灵法王确有逆天改命、延续皇统的大神通,魔教又怎么会来突袭?
好不容易威灵法王结束弘法,张鲸、刘守有、严清这几位只觉站得脚酸,李太后和万历则细细品味,有余音绕梁之感。
良久,李太后才叹口气:“唉,为了替朝廷延续国祚,竟令法王遭受魔教突袭,哀家实在惭愧得很。”
法王宝相庄严,种色凛然:“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保朝廷江山永固、天下万民福祉,贫僧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好一位忧国忧民的法王啊!
张鲸恭恭敬敬地问道:“不知方才法王说戾气深重,究竟应在何人身上?为什么近两年来屡屡有凶案祸及宫闱?”
刘守有、严清立马提起了精神,哈哈……大家伙儿都等着法王说出秦林的名字呢!
徐文璧则暗暗着急又没有办浩,秦妹夫啊秦妹夫,你千灵百巧,可晓得威灵法王从背后进了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