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你走?”秦林稍稍装出沉吟未决的样子加以试探,矮胖子就双手加力,把挡在身前的两个矮子掐得呼吸困难。
算你狠!秦林把中指一竖,然后扭头吩咐左右:“算了,别伤及无辜,让开路,放他走。”
校尉们却没有像以前那么令出法随,陆远志的小圆脸皱成一团,苦巴巴地道:“秦哥,不至于吧?!这是咱们能抓到的最后一个活口了,赶紧抓了他撤退吧,再耽误下去艾苦禅那伙贼寇围上来,咱们就走不脱啦!”
秦林眉头皱起,颇为不满地看着陆远志,似乎对属下违抗命令极为生气。
牛大力也在旁边替陆远志帮腔:“长官,咱们厂卫办事,都是拿人血染红前程,何必为了俩毛孩子扔了到手的功劳?抓住这活口带回去,大功一件哪!”
“放屁!”秦林伸手就把陆远志和牛大力各打了一巴掌,耳光甩得噼啪响,脸红脖子粗的咆哮起来,口水狂喷:“为了功劳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天真可爱的孩子去死,你们还有没有人性?你无情,你残酷,你无理取闹!”
陆远志也毛了,跳起来三尺高,胖脸上肥肉直抖:“秦指挥使,兄弟跟了你这么多年,出生入死才做个百户,就等着功劳好升官,你却为了两个素不相识的毛孩子打我?难道你就不无情?不残酷?不无理取闹?”
“对!”牛大力朝地上啐了一口,捂着挨了耳光的脸,眼睛睁得像铜铃:“陆兄弟说得对,秦指挥使,你还好意思说我们,我看你才是最无情,最残酷,最无理取闹!”
天哪,这三个家伙还有完没完?
此时此刻最郁闷的不是大眼瞪小眼的亲兵校尉,不是劫持了人质、心上心下紧张万分的矮胖子,更不是年纪幼小满脸困惑不懂这些大人在做什么的狗蛋,而是被矮胖子掐住咽喉,挡在身前的阿沙。
“无生老母在上,难道朝廷所用的厂卫鹰犬就是这群白痴、蠢货、疯子?”阿沙看着正脸红脖子粗和两个属下争执的秦林,简直欲哭无泪,实在不明白这个傻蛋是怎么做到锦衣卫指挥使的,就算是勋臣亲贵和太监子弟荫袭的,也实在太不靠谱了吧。
照说,朝廷鹰犬当然越无能越好,伪朝早一日覆亡,圣教就早一天重见天日,可现在被人劫持,又遇到这个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的锦衣卫指挥使,阿沙很担心自己的小命……
矮胖子和阿沙想的一样,此时锦衣卫多有恩荫出身的纨绔,看秦林被搞得焦头烂额,他心下暗自得意,可后来被秦林和陆远志、牛大力吵得一个头三个大,禁不住心乱如麻,怒道:“吵什么吵,我看你们都无情、都残酷,都无理取闹好狗不挡路,快让开,放爷爷走!”
“哈、哈、哈、哈……”陆远志和牛大力突然停下了争吵,一起扭头瞧着矮胖子,四道目光都在说:老兄,你……死……定……了。
本来矮胖子晓得火枪厉害,始终背靠着墙,把两个被劫持的小孩子挡在前面,可他情急之下插口和秦林说话,就条件反射的将两个孩子各往左右稍微移了移,中间露出了自己的脸。
惊觉大事不妙,矮胖子吓得亡魂大冒,双手使劲儿要赶紧把孩子重新挡在脸前。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矮胖子的表情突然凝固在了脸上,惊惧、惶恐、不甘心,一切的努力全都无济于事,因为眉心正中间,赫然多了个指头粗细的血洞。
矮胖子前额只有指头大小的血洞,铅质子弹击中人体之后迅速变形、膨大,等到从后脑穿出去就掀飞了一块头盖骨,鲜血混着脑组织喷在后面的墙上,脑中枢早已被高速运动的子弹搅得稀烂,他掐住孩子咽喉的两只手,再也使不上一丝一毫的气力。
“呼……”秦林吹了吹枪口的青烟,潇洒的耍了个枪花,然后把掣电枪重新插回腰带,又瞧了瞧双目迅速失去生命光彩、正在软软瘫倒的矮胖子,他略为遗憾地叹了口气:“枪法稍有退步,弹着点往右偏了半寸。”
“高、实在是高!”陆胖子满脸都是猥琐的笑容,大拇哥往上竖起,秦哥的枪法,真是盖了帽啦!
牛大力和亲兵校尉们则一脸鄙夷的瞅了瞅矮胖子:什么玩意儿,敢在咱们长官面前劫持人质?丫的找死!
枪响,人亡,只在一瞬间,反应过来的阿沙颇为吃惊的打量秦林,心说怪不得这人年纪轻轻做到锦衣卫指挥使,果然有几分本领,装傻充愣竟然连我阿沙都骗过了,咦,听手下叫他秦指挥使,莫非他就是……
狗蛋眼看着矮胖子脑袋上多了个血洞,被吓得呆住了,直到他软软瘫倒,又见鲜血咕嘟咕嘟从伤处冒出,当即嘴巴一瘪,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哎呀,小孩子看见这么血腥的场面,很容易留下心理阴影的……”秦林挠了挠头,冲上去将狗蛋和阿沙搂在怀里,拍拍两个孩子的背:“不哭不哭,刚才只是做游戏的,啊,好大一只花喜鹊刚刚飞过去……”
狗蛋很享受秦林哄他,乖乖的伏在秦林怀里,阿沙就郁闷了,一个劲儿的扭来扭去,心说我阿沙还要你来哄?有没有搞错?
却听得秦林也说花喜鹊,惹得他扑哧一笑,忽地想到什么,生动灵活的眼睛咕嘟嘟一转,就揉了揉眼睛,也跟着狗蛋抽噎起来。
秦林哄住狗蛋,又摩挲阿沙的脊背,怀里的小家伙从一开始的不配合到后面的顺从,让他很满意自己紧急心理干预的手法。
看看阿沙身上实在脏得要命,秦林手摸着都觉得发腻,便哄道:“小兄弟,你可脏得很哪,等回家了,哥哥给你洗干净好不好?”
阿沙本来是下定决心继续装的,可听得秦林这句,忽然就生起气来,心说你还嫌我脏?我干净的很,你才脏呢。
他扶着额头,觉得脑袋有些痛了:“大叔,谁要你洗?我自己不会洗呀?”
“小孩子就是调皮……”秦林笑着拍了拍阿沙的脑袋,把他放开。
阿沙似乎很讨厌别人拍他脑袋,像条被激怒的小狗,狠狠瞪了秦林一眼。
秦林也不和这脏兮兮的毛孩子计较,看看院子里还有几十个被掳来的幼童,当务之急是把他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陆远志急急忙忙走出前门查看风色,他刚踏出去一只脚,就像被火烧到了似的退回来,胖脸笑成了菊花:“好说,各位大爷有话好说……”
门外来的是白莲教应劫右使“铁面杀生佛”艾苦禅,只见他浑身上下血迹斑斑,不过都是别人的血,手拿的那支水磨禅杖粘着不知什么人的脑浆和头发,狰狞可怖犹如残杀众生的魔神。
后面跟着白莲教的众多高手,胸口佩戴火焰符号的人则尽数被抓了起来,那少教主则被人用刀指着,和同伴们一块抬着死尸……刚才灵官庙这边响起枪声,艾苦禅就像发疯了似的,丝毫不顾系出同门的香火情,接连下了死手,杖下连毙对方七名高手,强行控制了局势,又率众匆匆赶来这里。
艾苦禅从庙门外的青石板路上一步步走开,狰狞可怕的笑容之下,又隐隐藏着某种焦虑。
“别过来,退后,胖爷开枪啦!”胖子抽出掣电枪,指着艾苦禅。
“你可以试试……”艾苦禅狞笑着,每走一步脚下便是咔嚓响声,定睛细看,路上铺着的厚厚青石板,竟被他一块块踏得四分五裂。
就不信你的邪!陆远志把心一横,扣动了扳机。
艾苦禅早就看清了枪口的指向,枪声响起便将水磨禅杖斜斜一挪,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子弹打在禅杖上火花四溅,却没伤到他半根寒毛。
不愧为横行江湖的白莲教应劫右使,艾苦禅功夫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寻常枪械轻易伤不到他。
“胖子快回来!”秦林见状就知道不可力敌,看看左右:“老牛缠住艾苦禅,弟兄们抽空放枪,我和胖子带孩子们走庙后小路!”
“你走不了!”艾苦禅冷笑着将水磨禅杖往地上重重一顿,除了灵官庙左右院墙和后面正殿屋顶各跃起一道人影。
“青阳堂主紫寒烟。”东面院墙上的女子身段妖娆婀娜,头戴青纱斗笠,青纱被风吹起容颜若隐若现,只见她左脸带着的铁面具凶暴可怖,露出的右脸却美艳无比,纤纤素手拿柄圆月弯刀,一滴鲜血从刀锋缓缓滑落。
“白阳堂主萧云天。”西面院墙跃起的书生看面容只有三十来岁,风流儒雅气度不凡,一头长发却是雪白,空着双手负在身后。
“红阳堂主练辟尘。”正殿屋顶上的中年人,腰间挂一只酒葫芦,生得面如重枣,顶着颗发红发亮的酒糟鼻,手握一柄长剑使个丹凤朝阳势,竟是渊渟岳峙的气度。
秦林暗叫一声糟糕,一位魔教右使加上三位堂主,四名绝顶高手,还有五长老和数十位舵主香主,如果能混进京师出其不意突袭的话,恐怕连锦衣卫衙门都能铲平了,自己这儿只有小猫小狗三两只,肯定打不过他们。
“你们这些厂卫鹰犬,跑不了的,束手就擒……呃……”艾苦禅一边说,一边慢慢走来,踏进门槛的刹那间,忽然看见秦林一只手牵着狗蛋,一只手牵着阿沙,顿时说到嘴边的话卡在了喉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