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码头上的闲汉、力夫害怕,一撮毛崔四爷是什么人?京师地面上的大拿拳打山东山西,脚踩黑白两道,在京师江湖道上他要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崔四爷心眼狠,曾经有山东好汉、泰山摆擂台七七四十九天会过天下英雄的摩云金翅成铁海到京师这片充过江龙,和崔四爷当面叫板,四爷和他客客气气的,第二天成铁海就被东厂、锦衣卫派大批大内高手抓进了诏狱天牢,到现在还没出来,生死不知。
崔四爷手面阔,有人曾经看见张相爷府上管家游七和他一块坐在便宜坊吃烤鸭,还有人说崔家老爷子过七十大寿摆酒,东厂二档头陈应凤陈爷亲自登门拜寿,更有人信誓旦旦的声称,锦衣卫刘守有刘都督过年的时候派仆人飞片子,崔四爷也接到过一张。
不过,崔四爷势力越来越大,早就不用亲自出手了,成天往来的都是儒林名士、举人贡生,还给自己头上捐了个七品官衔,俨然京师里头的一位缙绅……那些绿林道上的事情,有他的徒子徒孙打理,自己是不沾手了。
今儿是什么风把崔四爷吹出来了,打扮得像个泼皮破落户,玩出碰瓷的戏码来了?敢情是崔四爷闲来无事,找人消遣消遣?
显然不是这么回事儿,崔四爷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若不是有足够的理由,怎么会亲自出来做这种脏活儿?
不远处的茶棚里边,武状元刘承禧和一群武进士,边喝茶边关注着那边。
有人巴结奉承道:“刘大哥果然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等那小娘子被老崔欺负,咱们再出去英雄救美,刘大哥不就抱得美人归了吗?”
刘承禧哈哈大笑,满心欢喜。
俞咨皋十分不耐,拔脚就要往闹事的那边走,闷声闷气地道:“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好歹也是名臣之后,刘都督怎地……”
沈有容竭尽全力才拖住他,看看刘承禧没注意这边,赶紧低声道:“俞大哥,暂且消消火,和咱们又没有关系……”
正说着,就见俞咨皋把眼睛一瞪,沈有容只好改口:“好吧!好吧,晓得俞兄急公好义,不过咱们谁管得了姓刘的?看看,看看再说嘛,实在不行咱们悄悄去报五城兵马司,找巡城御史来,神不知鬼不觉就给刘承禧搅和了,也免得他记恨咱俩。”
听了这话,俞咨皋觉得有理,毕竟老爹生着重病,对方又是锦衣卫刘都督的儿子。
这边暂时按兵不动,那边早就闹成一团了。
李建方早年也随父亲五湖四海走过,一看这阵势就晓得是遇到碰瓷的了,立马把脸一虎:“本官是朝廷命官,你们待要如何?一张片子送到顺天府,打你们八十大板”
崔四爷绕着圈儿把李建方全身上下看了一遍,嘴巴笑得咧到了腮帮子上:“我说这位老爷,您几品官哪?”
李建方挺了挺胸脯,很自豪地道:“八品官。”
太医院院使才五品官,院判正六品,太医都是八品官,只比院使、院判低,在医官里头已算高品。
噗的一声,崔四爷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忽然抡起大巴掌狠狠摔在李建方脸上:“我草,还以为是尚书、侍郎、总督、巡抚呢,四爷我立马躲开,原来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吏,也敢在京城地面上充大头”
李建方只是个医生,哪里当得起这一巴掌?立马就被打得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老三!”沈氏喊着丈夫排行,像护犊子的母兽一样扑了上去,护住丈夫,尖叫道:“杀人啦,杀人啦,京师地面上还有没有王法了?”
远处几名挎着腰刀铁尺巡逻的捕快似乎注意到了这一幕,也给沈氏带来了莫大的信心,可那几名捕快看清楚是崔四爷之后,立马像兔子似的溜走了,连个屁都没敢放。
沈氏一下子傻了眼,她是蕲州乡下的妇人,在自己家里搬弄是非、家长里短的当然是行家里手,到了京师地面,天子脚下,居然遇到恶霸横行,男人也被打晕了,连捕快也不来帮忙,她顿时不知所措,整个脑袋嗡嗡直叫。
“坏蛋,不准打我三叔!”青黛冲过去,怒气冲冲地指着崔四爷:“别以为我们好欺负,我秦哥哥是锦衣卫的大官!”
呵,这小丫头真水灵!崔四爷暗叫一声好,心说怪不得被刘承禧看上,换了四爷我也动心哪,要不是刘大公子先说了,还真舍不得放她走。
至于什么锦衣卫的大官,崔四爷听了差点没把后槽牙笑掉,身后就是锦衣都督刘守有的公子,小丫头你还说什么锦衣卫的大官?能大得过刘都督?
“小娘子,你那情哥哥啊,也盖不过四爷我……”崔四爷笑呵呵的,完全没把小姑娘的话放在心上。
他带来的手下冲着崔四爷把大拇指一竖:“小丫头,不妨告诉你,京师正阳门内归五城兵马司管,正阳门外归咱们四爷管,白天归顺天府管,晚上还是归四爷管!”
说着,那泼皮就伸手要捉青黛。
“保护小姐!”甲乙丙丁四女只管把青黛护在身后,四柄长剑闪着寒光交错横在身前。
那泼皮早就得了授意,竟抢上前来。
只见剑光交错,啊的一声大叫,那泼皮赶紧退下,手掌虎口处鲜血淋漓。
崔四爷大怒,他这手下实是一把好手扮成的泼皮,居然不小心被这几个小姑娘所伤,要是不把她们吓得半死,岂不辜负了刘大公子的重托?
“敢伤四爷我的弟兄,只怕这几个女子是白莲教的妖人,来人呐,抓她们去顺天府!”
崔四爷呼喝着,立刻就有准备好的上百条黑衣大汉从各个胡同、茶楼酒肆蜂拥而出。
甲乙丙丁四女横剑当胸,把青黛牢牢护在身后,左手则摸到腰间,扣住了掣电枪。
漕帮派来护送她们的二十名好手,因为到了京师,一半就随船老大去通知秦林了,留在这里的不过十人,当即呼喝着,亮出田七爷的认旗,喊东便门码头这边漕帮的弟兄过来护驾。
当即两边乒乒乓乓的打了个满堂彩。
漕帮虽强,总舵在扬州,京师这边力量不足,仓促之下又没有准备,实没想到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的崔四爷突然发难;崔四爷的手下却是早有准备,砍刀、铁尺、木棍一应俱全。
漕帮的船工、纤夫空有一把力气,却被崔四爷手下的江湖人物打得节后退,眼看就要逼到青黛身前了。
“凡遇危险,秦长官早已许咱们格杀勿论!”女兵甲临危不惧,沉声吩咐三位姐妹,“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咱们先打死那个什么四爷。”
掣电枪可以拔出即射,但打一枪就得重新灌子弹,于是甲乙两女仍旧不动,丙丁两个就拿着枪悄悄瞄准崔四爷。
“如果打脑袋的话,会像西瓜那样炸开吧?!”小丁喃喃地念叨着,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跃跃欲试。
甲乙丙三女想起在南京练习时拿西瓜打靶的场景,都是一片恶寒。
可就在此时,情况起了变化。
刘承禧带着武进士们猛虎下山一样冲进了战团,拳打脚踢所向披靡,原来大占上风的黑衣大汉们顿时不支,露出败相。
崔四爷正笑呵呵的要配合演戏呢,没想到来的武进士当中,一个国字脸、浓眉大眼的人突然砰的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
“什么人假戏真做啊,有没搞错,好疼!”崔四爷捂着脑袋气急败坏,只觉脑袋不像被人拿拳头打,像是被牛踢了一脚。
俞咨皋早就看不惯他了,趁乱狠狠砸了他一拳,又跑到别出去拿黑衣大汉开练了,沈有容紧紧跟着他后面,哭笑不得。
俞咨皋虽然真打实干,却不如刘承禧漂亮,武状元果然了得,左边一拳捣出,黑衣大汉哇哇叫着坐倒在地,右边一指,便有人被点中穴位,当即变成了木头人,一记扫腿,更是三五个人横着飞出去,几乎和被犀牛撞到了差不多。
换了别人,也就骗过了,可甲乙丙丁是什么人?练的武功已有江湖上二三流的水准,辅以分进合击之术连白莲教长老这种一流高手也能抗衡,当即给他识破了。
“哇,那一指是东海桃花岛的弹指神通?好帅哦!”女兵甲故意鼓掌。
刘承禧越发兴高采烈,假模假样的功夫更是夸张,一掌击出,黑衣大汉赶紧配合,竟倒退着十几步撞到了墙上,嘴里还很应景的吐了几口血。
女兵乙又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降龙十八掌?”
“看看看,还有西域的韦陀指呢!”女兵丙补充。
小丁也道:“那膝法像是南方暹罗的功夫”
“东南西北都有,那他到底是用的什么功夫,是什么人啊?!”甲乙丙一起问道。
小丁眨巴眨巴眼睛,弱弱地道:“四不像?”
“扑哧……”甲乙丙笑得前仰后合,青黛抿着小嘴儿直乐。
听到这句,正在大展威风的刘承禧顿时脚底板一滑,摔了个嘴啃泥,偏偏配合他的黑衣大汉不明就里,还跟着往后跌,直把刘承禧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
忽然一个青衫方巾的青年人背着双手施施然走来,笑眯眯地问道:“各位老兄,假功夫表演完了,轮到兄弟我的真功夫了吧?!”
“你谁啊?!”刘承禧和崔四爷互相看看,都不认识这人,就有黑衣大汉骂道:“什么真功夫,小白脸也敢来找死!”
“混元霹雳指!”来人贼忒兮兮的笑着,慢悠悠的把手指头往前一伸。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那说话的黑衣大汉胸口绽出一团鲜红的血花,他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胸口,软软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