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7章 北镇抚司

傍晚天色晦暗不明,京城长街上酒家挑出了昏黄的灯笼,就在秦林和徐文长接见暹罗等三国贡使,双方各取所需、欢乐开怀的时候,缅甸大王子莽应里浑身包着绷带,像个木乃伊似的躺在轿子里,被随从抬着灰溜溜的滚出北京城。

和来时礼部、鸿胪寺、会同馆派员大吹大打迎接的情景完全不同,此时没有任何人来送,就连城门口的守兵、街道两边的百姓都投来鄙夷的目光,街边顽童还朝他们吐口水、扔烂菜叶子和臭鸡蛋。

这些东吁王朝的使臣实在狼狈不堪到了极点,只恨爹妈没给自己多生两条腿,赶紧脚底下像抹了油似的,一个个抱头鼠窜。

躺在轿子里动弹不得的莽应里,心头充满了怨恨,本来他被天朝待若上宾,缅甸东吁王朝肆无忌惮的蚕食云南边陲土地,巡抚巡按还一再派人前来招抚、宣慰,东吁王朝的那股子得意就别提了。

可一切的一切,自从遇到秦林之后就全变了样,从来顺风顺水的大王子殿下,脸被抽肿了、牙被打掉了,偏偏还没地方说理,好不容易挨到朝觐,结果还没等在御前告他一状呢,作为祥瑞的白象又不知怎的发了疯,被他抓住了把柄……

退书、逐使、绝贡,大明朝突然展现的强势让习惯于天朝的仁厚、习惯于随便捞点小便宜,天朝并不计较的缅甸人恐慌了,莽应里已经心乱如麻,回去怎么向父王交代是一层,怎么应付因为绝贡带来的负面影响,又是一层。

缅甸虽强,仇家也多,莽应里知道自己父子俩怕是要焦头烂额了。

最后看了眼夜幕下灯火辉煌的北京城,莽应里咬牙切齿地发狠:“秦林,本王子此生和你不死不休……哎哟,好痛!”

大王子正在发狠呢,心情激动了点,手一挥牵扯到手心伤处,那被粗糙缰绳磨出来的伤口登时火辣辣的疼起来,十指连心,这一番苦楚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三日后,京师东面临近京杭大运河的十里长亭,春日和暖照着大运河上烟波粼粼,杨柳依依换了新绿,正是春暖人间三月天。

思忘忧和武士歹忠、保姆阿囊,来京师时主仆三人好不孤单,去时却多了一头白象敢住,和秦林、徐辛夷依依惜别。

漕帮派来的大漕船已等了许久,终于小女孩松开了白象的缰绳,牵着秦林和徐辛夷的手,扬着清秀可爱的小脸儿,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哥哥,姐姐,忘忧永远永远记得你们!”

徐辛夷眼圈一红,她外刚内柔,实是极易动感情的人,这些日子和天真可爱的思忘忧相处,一块骑大象玩,见她要走,实在有些舍不得。

“好哭包!”秦林满不在乎的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吓唬她:“再不走,哥哥把敢住鼻子割来下酒!”

思忘忧破涕为笑:“哥哥才不会呢!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除了总要吓唬敢住……”

呃,合着我专会欺负大象?秦林摸了摸鼻子。

他也不想思忘忧和白象离开,多了这一人一象,家里的欢乐似乎都多了几倍,尤其是徐辛夷格外开心。

可这也是别无选择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思忘忧和白象久留京城,难免走漏风声,格象救驾这件事的老底泄露出去可就了不得啦。

再者,身负家仇国恨的思忘忧自己也不肯留下来的,梁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这个小女孩年纪虽小,肩头背负的东西却太多太多,她主动要求承担一些原本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责任,秦林也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在思忘忧主动要求之下,秦林安排她回到云南边陲,在紧邻孟养故地的腾冲卫一带活动,以武士歹忠为大将,收拢忠于思家的部属故旧,以袭扰、游击的方式继续和缅甸东吁王朝对抗。

秦林送给思忘忧白银万两充作重振旗鼓的军费,又以北镇抚司名义密令云南锦衣卫不惜一切代价帮助她,徐辛夷还以父亲魏国公徐邦瑞的名义致信黔国公沐昌祚,武功勋贵们互相之间同气连枝,沐昌祚看魏国公的面子,总要对思忘忧照应一二。

有当地忠于思家的军民百姓,有锦衣卫和黔国公帮助,背靠大明朝的腾冲卫、金腾招讨使和永昌府,思忘忧和歹忠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退回国内的腾冲、永昌,谅缅甸不敢深入中国境内追击。

敌进我退、敌疲我扰,即便朝廷暂时不发大军征剿,也不能叫东吁王朝安安稳稳的占了中国土地……

离别的时刻终于到了,思忘忧牵着白象一步一回头的走向大漕船,及至到了船上,还朝着秦林和徐辛夷挥手,笑容像西南山野中绽放的野花,声音清脆动听:“哥哥姐姐,将来到云南来看忘忧哦!”

想到小女孩承担的责任,和将来少不了的沙场征战,众人心头都有些沉重。

“风萧萧兮易水寒,荆轲于此别燕丹……”

呃,这是谁拽文?

陆胖子一脸的悲壮。

“我打!”徐老头子脱下布鞋朝胖子脑袋上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吉利啊!不吉利!忘忧小姐此去,明明是‘画角悲海月,征衣卷天霜,挥刃斩楼兰,弯弓射贤王,’秦将军在京城专候捷报!”

……

送走思忘忧,秦林正式从南镇抚司改任北镇抚司。

南北镇抚司名义上同级,但职权范围上南衙只管本卫官兵军匠、防止间谍和奸党恶逆渗透本卫,相当于锦衣卫内设的宪兵,北镇抚司则负责全国的间谍和反间谍工作、访查官员百姓军心民情、侦缉大奸大恶谋反作乱,权力的触角甚至伸向高丽、安南、蒙古、乌斯藏等处,相当于大明朝的“中央情报局”再加上“联邦调查局”这权力就大得多。

而且南镇抚司虽然也有监狱,只是几间土牢而已,用来给犯法的本卫官校关禁闭;北镇抚司却管理着全天下最阴森最黑暗也最神秘的监狱,本名诏狱,俗称天牢,无论江湖中飞檐走壁的英雄豪杰,军中统帅十万雄兵的大将元戎,还是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一二品大员,只要到了这里必定气短魂销,不死也得脱层皮。

从南衙到北衙,两排房子之间就隔着锦衣卫白虎大堂前面的院坝,秦林从南镇抚司搬过去统共没走几步路,却已经正式成为了大明朝秘密情报机构的首领之一,白虎大堂之中,位次列于掌卫事锦衣都督刘守有之下,而位居众锦衣堂上官之上。

和初来乍到不同,这次到北镇抚司赴任,那些个鬼头鬼脑的千户、百户、佥事、吏目、经历、断事,一个个老实得很,在秦长官面前低眉俯首,大气儿也不敢喘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群心狠手辣的朝廷鹰犬,都变成天真可爱的三岁小孩了呢!

吃掉北镇抚司,秦林当然就得把南镇抚司吐出来,要是他一个就把南北镇抚司都捏着,叫人家刘都督坐在白虎大堂上干瞪眼?这官场上的惯例,还是不能逞强乱来的。

不过秦林也带了心腹到北镇抚司这边来,陆远志、牛大力和原来的亲兵校尉当然要跟着,洪扬善洪指挥也跟过来,另外他还点了刁世贵和华得官两个久混京城的老油条。

洪扬善当然心头欢喜,付出总有回报,秦长官圣眷优隆、简在帝心,将来扶摇直上,跟着他还怕没有好处?

刁世贵和华得官两个则是意外之喜,秦林初来时他们还不阴不阳了几天,等到莫名其妙被打了一顿,才晓得秦长官不是易与之辈,这才老老实实地跟着秦林跑,这些天帮着踩京城的地面,功劳是谈不上,苦劳嘛也不怎么样。

秦林动不动就请大家伙儿下馆子,八仙酒楼的山珍海味、便宜坊的烤鸭,都快给吃腻歪了,每个月还自掏腰包给大家伙儿发五两银子的工食银,贴补大家没去街上跑的常例损失,这还不够意思?

所以秦林调任北衙,权势威风又比以前大了一圈,这两位却是没做什么指望,又不是洪扬善那号主动卖身投靠的,又不是陆远志、牛大力这种旧交,人家秦长官凭什么看上你们俩?

没想到秦林除了洪扬善,就点名要他两个,刁世贵和华得官这个心头激动的啊,肩并肩的跪在秦林脚下,指天画地的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秦长官,从今往后这百八十斤就卖给长官您哪。

这两个怂人,跑跑腿、踩踩地面还差不多,指望他两个戮力效命,还不如直接把他们杀了呢,秦林要这两位宝货做什么?

北镇抚司原来的属官们也觉着奇怪呀,私底下就问两位新长官手里的红人儿。

刁世贵大拇哥一挑,打着京片子胡扯白赖:“咱们秦长官,不仅是皇上家天字第一号的忠臣,啧啧,御前救驾,太后赐玉,谁能比得上?而且啊,人家做官这叫个仁……义咱哥儿俩鞍前马后的侍候,这不,他老人家但凡有点什么甜头,总不忘了咱俩!”

靠北镇抚司这些属官脸上不露,心底把两个牛皮大王鄙视一番,暗道连你两个宝货都能在秦长官手底下混出个名堂来,咱们只要替秦长官尽心尽力,将来还怕少了好处?

于是每天秦林一到衙门吧,属官们都捧着各司各衙的文牍排队求见,桌子上的茶水稍微凉一点,就有人抢着去换热的,随口提一句哪儿工作要改进,第二天就有七八位属官各自做了洋洋洒洒的呈文,这里可以如何改,那里应该怎么办……

千金买马骨啊!

秦林也越来越有了点大特务头子的气场,虎躯稍微震那么一震,果真有不少小弟纳头便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