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千金张紫萱原本白皙如玉的脸庞,此时红得嫣然可爱,深邃如渊海的双眸,蒙上了一层迷离、惶急的水雾,精巧漂亮的鼻翼还有光洁的额角都挂着细密的香汗,紧紧抿着嘴唇想要压抑那种难以忍受的刺激,可急促喘息带动胸口处的剧烈起伏,表明她的忍耐已达到了极限……
“呼,好辣,好辣!”
张紫萱终于张开嘴唇,用手不停地扇风,发丝散乱、满脸通红,模样儿有点小小的狼狈,比起平时的出尘绝世,又多了三分可爱。
相府花园的阁楼之中,摆起了一只围炉,秦林和张家兄弟围坐,大冷天的吃上又热又辣的火锅,热得满头大汗,辣得直喘粗气,实在爽爆啦。
“这两个贪吃的家伙,居然又和秦林谈笑风生了!”张紫萱恨恨的撇了撇小嘴,全然不想想刚才她自己吃的并不比两位哥哥少。
今天秦林再次拜访相府,随身带着一包东西,不过不光是缅铃,而且也不是来见已经上朝去了的首辅帝师张居正,而是指明要见他的两子一女,说有西洋来的宝贝。
张紫萱本来就在见与不见之间犹豫,可张懋修听说有什么稀奇东西,哪里还忍得住?前两天是他闹着要和秦林打架,这会儿又翻转来劝妹妹,说见上一见,把西洋来的稀罕玩意儿看了,再把秦林撵走也不迟。
这一见面嘛,哪里还撵得走?
先是那望远镜惹得张家三位你争我夺地抢着看,登上府中阁楼,一会儿照照西边宫城中最大的皇极殿,一会儿又眺望南面远处的天坛,闹了个不亦乐乎。
接下来秦林又说有种味道前所未有的调料,用来做围炉火锅美味无可比拟,早已被挑起好奇心的张懋修立刻命仆人备下围炉,除了原本的调料之外,秦林带来的那种红艳艳的、带着刺鼻味道的东西也加了进去,不一会儿,整个锅里都变得通红,翻滚着诱人的香味。
张懋修伸出筷子夹了块羊肉烫熟,吹了两口,迫不及待的放进嘴里,只嚼了两下就哇的一声叫起来:“好、好辣啊,不过,很好吃!”
张敬修、张紫萱将信将疑的如法炮制,只觉加了叫做辣椒的调料之后,火锅的味道完全发生了质的变化,初入口中,满口生香,稍一咀嚼,火辣辣的感觉就从口腔向胃里蔓延,如饮烈酒,如吞烈火,大冷的天竟然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脑门上汗珠直冒。
于是三位公子小姐一边喊辣,一边不停地伸出筷子……
秦林也好久没吃到热辣辣的火锅了,他的反应不像初次吃到辣椒的张家三位那么大,悠闲自得的涮着食物,趁着两位便宜大舅哥不注意,贼忒兮兮的目光就直朝张紫萱妙曼的身姿和绝美无伦的面庞上溜,肆无忌惮的饱览秀色。
“脸皮真厚!”张紫萱把秦林鄙视了一番,脸蛋儿却越发红了。
其实从得知青黛是正妻、而互相看不惯的徐大小姐是平妻之后,这位相府千金的芳心就有所松动,前一次秦林替朝廷解决治河民工所需粮食和新军枪械两件事,更叫她对这“负心薄幸、贪花好色”的家伙恨不起来。
或许不见他,只是为了逃避自己的某些想法吧,可一旦秦林主动打破了僵持,张紫萱并不会继续别扭下去,一切都好像回到了以往……
“秦林,你来找老夫这两个不孝子做什么?”
一声断喝惊得张敬修、张懋修两兄弟赶紧诚惶诚恐地站起来,五彩碎石铺成的花径上,首辅帝师张居正连上朝穿的坐蟒袍都没脱,在仆人带领下气冲冲地走来。
张相爷的面色很是不善,他欣赏秦林的才华,但并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人做平妻,尤其是秦林的新政理念和他还有很大不同,相互间的关系相当微妙。
秦林也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前趋几步又要俯身下拜。
得得得,这厚脸皮的家伙一拜下去又不晓得要胡说什么,张居正赶紧没好气地喊免礼。
“秦林,你这几天可是臣门若市啊!”张居正哼了一声,冷冷地道:
“京师各级官员都说锦衣卫衙门新来的秦佥事仗义疏财,把折俸的贡物都收购了去,真是救贫济难的及时雨呢……哼哼,各府库所存历年贡物、月港提督市舶太监所征实物,总价有八十多万两银子,折俸都要好几年才能出清,你既然是及时雨,干脆替老夫都买下来,如何?”
张敬修、张懋修对视一眼,想笑又不敢笑,爹爹这可是蛮不讲理了,秦林收购一次折俸贡物,就算是尽忠报国了,哪有叫他全部买下来的道理?
秦林再有钱,也犯不着拿自己荷包里的银子来贴补国库嘛。
这一次是他正好低价弄到了缅铃,这才大赚了一笔,实际上折俸的大部分东西,要是按照登记的价值买下来,那是要亏得血本无归的。
比如胡椒吧,总有个保质期,结果承运库发下来折俸的胡椒,有的还是嘉靖年间入库的,早就受潮走气了,完全是过期产品,市场价最多只有承运库登记核算价格的三分之一,要按原价买,就亏得太厉害了。
这个道理,张居正懂、秦林懂、领取折俸的官员们也懂,所以吃了亏的官员,自然要怨声载道了。
可秦林有别的办法来解决问题吗?
张敬修兄弟俩替他想着办法,隐隐约约觉得这家伙今天带来的望远镜和辣椒似乎别有深意,而张紫萱美丽的眸子华彩一闪,已猜到了几分头绪。
秦林虽没有拜下去,终究笑盈盈的做了个长揖,嬉皮笑脸地回道:“好叫世叔知道,小侄虽薄有浮财,还没到富可敌国的程度,要替国库赔补亏空,就算扒了小侄的皮也做不到。只是小侄对此事有些别的想法,还请世叔尝尝这里煮着的火锅,就晓得原委了。”
张居正上朝回来,肚子也有些饿了,走到阁楼上,闻到火锅热腾腾的香味不禁食指大动,听秦林邀他吃火锅,嘴里冷哼一声,终究命仆人拿来碗筷,捡了些吃下。
“呃,这个不是茱萸的味道……好辣!”张居正抿着嘴,皱着眉,脸色越发的红润。
中国古代调味,要吃辣就是放茱萸,张居正是湖北江陵人,当然热衷此道,他一尝就知道味道不对头,火锅调味比茱萸的辣味更加纯正鲜香。
秦林笑道:“此物名为辣椒,是佛郎机人从美洲带来的东西,冬日食用不仅暖身,犹能发汗祛寒、通畅经络,唯其性猛烈刺激,不可多食。国中无人知道干辣椒的用途,就算折俸,官员们领了回去也不知道该怎么用,尝尝味道极辣,说不定直接就扔到垃圾堆去了。”
张居正何等聪明,立刻闻弦歌而知雅意:“你是说,府库贡物折俸,因为往往领取者非需用之人,所以才会造成浪费,而人人怨声载道的局面?”
秦林点点头,这确实是原因之一。
“启禀世叔,另外冒开贡物价值乃是各藩属使团的通病,其贡物价值往往虚浮,按登记价格来冲抵俸禄,官员们就要吃亏;另一方面,许多药材之类的东西,长久堆在府库,价值已经大幅度下降,这时候还要按照原价来折俸,也是极不妥当的。”
秦林说完,就看着张居正。
听秦林所说,就是要降低府库贡物折俸的价值,张居正闻言不禁有些不乐,因为这样一来就会削弱节约钱粮支出的本意。
秦林嘿嘿一笑:“世叔且不要忧虑,若是肯全盘清理府库贡物,以市价八折的价格卖给漕帮和五峰海商,由他们处理销售,那么小侄还有个主意可以弥补亏空,甚至增加府库收入。”
“哦?”张居正长长的眉毛斜斜一挑,叫秦林说来听听。
“皇宫之中,以及内承运库,不是还有许多三宝太监下西洋时弄到的奇珍异宝,还有历代名家的书画,以及各色珍宝吗?”秦林笑眯眯,扳着手指头算账:“这些珍宝本来就是历代奇珍,市面上不容易买到的,价格比起当年绝对升值了不少,再加上曾在皇宫收藏的经历,就更增加了其价值,反正放在深宫也从来没有人动过,与其放着发霉,不如弄出来贩卖,以小侄猜测,绝对有很多达官显贵愿意高价购买。”
好哇,原来秦林把主意打到了这上面!
张居正捋着黑黝黝的胡须沉吟思忖,而张敬修、张懋修两弟兄都朝秦林一竖大拇指:你牛,把主意打到老朱家啦。
不过,官员们喜欢皇宫里面的某件珍宝,主动要求用这件宝贝来折抵俸禄的事情,也是有很多先例的,比如隆庆帝不喜欢书画,当时主管锦衣卫的朱希忠就要求拿《清明上河图》折抵他的俸禄,而皇帝也应允了。
张居正深知自己宝贝学生的艺术修养,恐怕赶他老爹隆庆帝都还差着一大截,那些历代名家字画、田黄石鸡血石珍玩之类的东西,绝对是连瞧一眼都不愿意的,拿来卖掉,一部分银子进太仓库,一部分送到内库,小皇帝见了白花花的银子,绝对没得话说。
“算你诡计多端,连皇宫的主意都打上了!”张居正朝着秦林一指,虽然黑着脸,嘴角却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张紫萱更是嘻嘻的笑,一向端庄自持的相府千金,也朝着秦林做了个鬼脸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