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一乘女眷轿子掀开了轿帘,青黛气呼呼地扯下红盖头,娇媚的新娘子从轿子里走了出来,如水果般丰润的小嘴高高地翘着:“讨厌啦,徐姐姐不想让青黛出嫁就明说嘛,怎么把秦哥哥抢走了?”
双方男女宾朋全都傻了眼,迎亲的时候新郎官被抢走、新娘子自己走下轿来已算出奇,听青黛的意思,徐辛夷竟是为了阻止她出嫁,才把秦林抢走的?
徐大小姐喜欢的,竟然是、竟然是青黛?!
“难怪徐大小姐整天像个男孩子一样……”翰林府高小姐小嘴张成了O型,又惊讶,又觉得本在情理之中:“原来她真把自己当成了男孩子……”
“天哪,如果我也有这样一位关切备至,又英姿飒爽的姐姐如此相爱,就不出嫁也罢了……”通政司黄小姐以手加额,羡慕青黛有徐辛夷这么个大姐姐。
明代礼教讲男女大防,同性之间的开放却堪比后世,公子爷往往拿书童当娈童,闺阁小姐的手帕交里面,假凤虚凰的事情也为数不少。
只是像徐辛夷这样,为着深爱的青黛妹妹不出嫁,竟在婚礼当天把她夫婿抢走,这真是姐妹情比海深,百合义薄云天哪,顿时叫夫人小姐们羡煞一片。
陆远志、韩飞廉等人却是乱作一团,谁也没想到徐辛夷竟然为着阻止青黛出嫁,竟然把新郎官给抢走了,这不是扯淡吗?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儿还得问青黛怎么办。
“徐姐姐太过分了……”青黛跺了跺脚,贝齿轻轻咬着嘴唇,想了想:“但她和秦哥哥也是好朋友,一定不会做得太过分,咱们这就去请她放人吧!”
于是,南京史上最奇怪的迎亲队伍出现了:娇媚无方的新娘子没有戴红盖头,也没有坐花轿,嘟着小嘴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本应是新郎官所乘的踏雪乌骓,马鞍上空空如也,新郎官不知去向;一大群锦衣校尉紧随其后,人人都紧紧绷着一张脸……因为只要稍不忍住,就得把牙齿笑掉。
步行远没有骑马快,青黛为首的迎亲队伍从朱雀大街往大功坊前进的时候,秦林已被四员大将抓进了魏国公府。
因是徐大小姐的东床娇客,四位指挥使对秦林的态度极其恭敬,一路上还托他将来在老泰山面前美言几句,可手底下是半分也不肯放松,像捉泥鳅似的把他紧紧捉住。
别看这四位在徐大小姐面前乖得像猫儿,毕竟是京卫之中第一等的战将,八只手像老虎钳似的,秦林被捉住之后是怎么挣扎都不管用。
“错了,错了……”秦林哭笑不得的告饶:“四位将军,徐大小姐喜欢的是青黛,捉我干什么?”
“没错,没错!”周进忠呵呵笑着露出一口大黄牙,口气倒是谦恭的很:“国公爷钧旨,便是要请秦长官到府中做客,哈哈,还有好事等着长官哩!”
正闹得不可开交,魏国公父子从国公府金碧辉煌的歇山顶大堂中迎了出来,四名指挥使见状便将秦林放了,像一堵墙似的站在他身后,防备他转身跑了。
任谁新婚当天被抓起来,心情都不会太好,秦林气冲冲地道:“国公爷、小公爷,两位是什么意思?下官是犯了国法,还是有朝廷密旨,要派京卫兵马前来抓捕?”
“这个嘛……”魏国公徐邦瑞满脸堆笑,一点儿也不摆超品大员的架子,“请秦长官到这里,当然有好事要和你商量啰贤婿放心,本公断断不会害你,就是那个李家小姐,可以做平妻嘛……两头大也行。”
徐维志更是把腰弯下去,低声下气地道:“秦长官,你比我还会装啊,家父请你来,自是要请你做小可的妹夫……哈哈,这事儿确实太唐突了些,小可先赔个罪,来来来,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先把娇客请到厅上,等小姐来再交拜天地!”
怪不得这父子俩纡尊降贵,实是被吴氏逼得够呛,两爷子都后院起火啦!
秦林听了却是呆若木鸡,他一直只道是徐辛夷喜欢青黛,怎么听徐邦瑞、徐维志的口气,竟是要把徐辛夷嫁给自己?
国公府一大群丫鬟围上来,人人掩口笑个不停,拉拉扯扯的把秦林拉到了正厅上,却见这里已经张灯结彩,到处扎着红绸子,御赐的大红宫灯也挂了起来,竟然布置成了举行婚礼的殿堂。
饶是秦林智计多端,此时也如坠云雾之中,四周莺莺燕燕环绕,好似进了女儿国的唐三藏。
正牌女王徐辛夷却和他一样蒙在鼓中,最好的姐妹和曾经有过一夕之欢的秦林即将成婚,遇到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究竟应该大哭一场还是仰天大笑,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选择。
徐辛夷把那件亲手缝制的花斑豹皮袍子作为贺礼装在了漂亮的彩缎盒子里面,准备在参加婚礼时送给秦林……也许这是徐大小姐这辈子亲手制作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衣服了。
但就在秦林迎亲的这个下午(明人结婚在黄昏时迎亲,古制,婚者昏也),魏国夫人吴氏把女儿叫到房中,夹七缠八地问个不休,迟迟不放她离开。
“娘啊……”徐辛夷不耐烦地左右看看,“琅琊外婆家二表哥的小舅子的大姨妈的隔壁邻居老黄家儿媳妇生了三胞胎,这件事你开头就已经说过一遍啦,如果没有别的事,女儿还要去看青黛妹妹的婚礼呢,这会儿时辰都快到了!”
“是吗,已经说过了?”
吴氏眼珠子一转,正想编个什么新说辞拖住女儿,就见一个心腹丫鬟从门口走过,贼兮兮的朝她使了个眼色,打着暗语道:
“哈,老周今天运气不错,网到一条大鱼。”
吴氏大喜,立刻神神秘秘的附到徐辛夷耳边:“随娘来,你爹你哥这次总算没出娄子,哈哈哈……”
徐辛夷不解的眨了眨眼睛,随在母亲身后向国公府大堂走去。
于是她很快就看到了落入网中的大鱼。
“秦……秦林!”徐辛夷迈着大长腿冲进堂中,杏核眼瞪得老大,修长的手指头指着秦林鼻尖,差点咬到了自己舌头:“你……你不是和青黛结亲吗,怎么到了这里?还有,为什么到处都扎着彩缎,点着红烛?”
秦林坐在椅子上,徐辛夷靠得太近,丰硕挺拔的胸部几乎压到了他脸上,惹得他一阵口干舌燥,定了定神,勉强笑道:“看样子,好像、貌似、也许你爹爹和哥哥想叫咱俩成亲……”
魏国公徐邦瑞和小公爷徐维志,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操蛋纨绔正嘿嘿坏笑着,看那样子是很为这出拉郎配的好戏而洋洋得意,当然,吴氏悄悄对他俩竖起的大拇指,也助长了这种想法。
和秦林成亲,徐辛夷自是求之不得,可在这种情况下,在秦林和青黛结亲的当天,而且是她对青黛说了那么一番话之后……那天说的话,岂不成了赤裸裸地欺骗,成了处心积虑的诡诈?而且是对那么一个无条件相信她的、心比水晶还要透明的小丫头……
天哪天哪,徐大小姐快要抓狂了,迈着一双大长腿踱来踱去,烦恼的揪着自己头发,对总是出馊主意帮倒忙的老爹和老哥已经出离愤怒了。
“好像、有点、不对头?”徐维志眨巴眨巴眼睛。
“也许、可能、搞错了?”徐邦瑞揪了揪黝黑的胡子。
吴氏开始恨恨的磨牙,瞧着这两爷子恨声冷笑,吓得他俩齐齐打哆嗦……如果这次再出什么篓子,恐怕河东狮吼的强度将会大幅增加吧!
徐辛夷忽然一把抓住了秦林的肩膀,漂亮的杏核眼和他四目相对:“如果不想让青黛妹妹伤心,这件事你得听我的!”
秦林点点头。
“我爹我哥搞错了,其实我喜欢的是青黛,但他们误会你我之间有什么……”说着徐辛夷就有点心虚。
秦林倒是斩钉截铁地道:“咱们之间清清白白,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问题大了……”徐辛夷忽然觉得太阳穴很疼,咬牙道:“所以,他们说的话,还有这间大堂里面的事情,都一个字也不能对青黛说,咱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等会儿我会演一场戏,做给外人看!”
“没问题!”秦林点着头,心里面却隐隐有点惋惜:貌似魏国公的提议也挺不错……咳咳,男人哪,你懂的。
“走!”徐辛夷拉着秦林,就快步朝大门跑。
留在大堂上的徐邦瑞、徐维志和吴氏三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完全懵了:从来只觉得女儿(妹妹)性格像男孩子,没想到她居然真把自己当成了男孩子她喜欢的不是秦林,而是李青黛。
“这……这可怎么办哪!”吴氏把大腿一拍:“将来女儿和谁成亲?”
徐维志指了指龙凤花烛,弱弱地道:“要不,咱们把李家小姐抓来,和妹妹……”
傻蛋徐邦瑞和吴氏各打了他一巴掌。
门外,青黛刚刚走到魏国公府,大门豁然洞开,徐辛夷黑着脸一步步走出来,旁边是满脸苦笑的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