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4章 商业帝国

秦林哈哈一笑,见汪员外等客商全然不相信,他也就不再磨牙,拉着金樱姬走出了彩棚。

陈白鲨早已抢先迎了上去,满脸堆笑,老远就冲着漕帮众位大佬拱手作揖:“哎呀呀,今天是哪阵风把诸位从扬州吹到咱杭州了?田七爷也不知会兄弟一声,兄弟得了消息,也好替各位摆酒接风嘛!”

田七爷身材魁梧,紫檀色的国字脸,穿一件藕荷色夹纱袍子,戴一顶四方平定巾,说话声如洪钟:“咦,这不是陈会首吗?原来你也在这里,真是巧了,哈哈哈……”

陈白鲨闻言怔了怔,田七爷好像不是专程来见他的?他茫然不解的抬头看看,漕帮众位大佬的态度颇为冷淡,其中几个过去有点交情的甚至略有尴尬之色。

能创建海鲨会,勾结官府,成为一方豪强,陈白鲨也是心思机巧之辈,见此情形立刻就发觉不对劲儿,暗自思忖莫非漕帮只是偶然前来采买货物,并非欲与海鲨会合作?

不过机会难得,既然人已经来了,陈白鲨准备再次力邀双方合作,便赔笑道:“田七爷和各位总商爷们难得到杭州来一趟,咱海鲨会一定要尽地主之谊的,来来来,请到弊会的彩棚中坐坐,四海之内皆兄弟嘛!”

“这个,弊帮还有些俗务……”田七爷打起了太极拳,神色似笑非笑,态度难以捉摸,隐隐有想快点摆脱陈白鲨纠缠的意思。

秦林携着金樱姬缓步而来,笑嘻嘻地问好:“田总甲,好久不见啊!?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嘛。”

这一声不打紧,以田七爷为首的漕帮诸位大佬呼啦啦就矮下去一截……除了几个读书人打扮的师爷、幕宾之外,他们全跪在了地上。

这一出立马就叫陈白鲨、空地上的中小商客、海鲨会彩棚里端坐的李嗣贤和刘体道全都傻了眼。

要知道漕帮势力极大,除了漕运总兵官、漕运总督两位正管大臣之外谁的账都不买,田总甲和扬州知府见面都是平起平坐,各位总商平时也眼高于顶,几时见漕帮众位大佬齐刷刷下跪的场面?

这秦某人是哪一府公侯,还是手握尚方宝剑的钦差大臣?

没人说话,偌大一块地方变得鸦雀无声,人们眼睛都快凸出来了,西边彩棚里面的商客面色开始难看起来,而东面彩棚里刚才还在唉声叹气的汪员外等商客,心脏又止不住的怦怦乱跳。

田七爷跪下之后,诚惶诚恐地道:“劳秦长官亲自迎出来,小人们真是该死了长官一声令下,漕帮上下人等无不遵从,小的们从扬州、湖州、镇江各处采办货物,筹集银钱,紧赶慢赶运到杭州,终于赶上了八月二十一的商贸大会,总算没违了长官的令谕。”

“田总甲,诸位总商,何必和本官如此见外呢?”秦林把手往上虚扶,连声道请起。

漕帮众位大佬这才慢慢站起来,全都冲着秦林大拍马屁,只是对金樱姬仍有些冷淡,毕竟是她配合白莲教劫走了漕银,害得漕帮上下倒了大霉,因秦林的缘故这件事得以化解,但也不可能指望他们爱屋及乌,会对金樱姬多么热情。

陈白鲨在旁边如痴如傻,听了半晌这些人的对话,他才恍然大悟,惊骇无比的望着秦林:“秦……秦长官,你就是那个替朝廷追回漕银的锦衣卫副千户!”

浙江和南直隶隔了省,海鲨会势力主要在浙江,打听消息多有不便,而且漕银失窃一案民间虽传得沸沸扬扬,朝廷则有朝廷的考虑,邸报上写得含糊其辞,消息也不那么明确。

海鲨会通过浙江的关系网,查到秦林是被张居正参奏革职的,就立刻放了心……得罪了元辅少师张先生的区区锦衣卫副千户,已被革职留任,显然不再值得重视。

所以海鲨会并不知道张首辅将秦林革职的真实原因,更不知道他就是那个夺回失窃漕银,替漕帮洗清冤枉的锦衣卫副千户,从而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诚如斯言……”秦林冲着陈白鲨拱拱手,皮笑肉不笑地道:“陈会首说的那人,确实便是区区不才在下。”

“你……你!”饶是陈白鲨一方豪强,此时也被噎得够呛,一口气提不起来,脸色憋得发青,这一番在众商客面前出丑露乖,尤甚于观潮亭下。

金樱姬眼波流转,咯咯的娇笑道:“陈会首,现在漕帮田总甲和总商朋友们只怕没空去你彩棚做客了呢,您看是不是也和他们一块,到咱们五峰海商的彩棚里面坐坐?”

陈白鲨又气又愧,情知再留下去也是自讨没趣,他不再和漕帮攀谈,跺跺脚转身就走,活像斗败了的公鸡。

“真没风度……”金樱姬撇撇嘴。

田七爷率众位总商进入彩棚之前,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就在门口转身,大声宣布:“田某这记性,差点忘了我漕帮决意与五峰海商精诚合作,双方结为盟友,为昭信于天下,从今天开始,三天内和五峰海商签约买卖的货物,漕帮负责水路运输,一概免费!”

中小商客们全都轰动了,商人重利,漕帮负责免费运输,又能省下一大笔运输费用,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黄亮亮的铜钱,谁他妈的非得和银子过不起?

还留在空地上的商客,登时一窝蜂的朝五峰海商的彩棚涌过去,刚才还门可罗雀,这会儿已人满为患,以至于金樱姬不得不命龟板武夫和权正银带着人维持秩序,叫商客们排队进门,谈妥了出去一个,这里才能进来一个。

那汪员外等几个原来就在彩棚里面的商客,见秦林进来立马朝着他磕头作揖:“秦长官,您是咱们的再生父母!”

秦林笑嘻嘻地摸了摸下巴,“刚才我说你们要大赚一笔,你们还不信嘛。”

“信了,信了!”汪员外从地上爬起来,脸都快笑烂了:“今后长官再说什么,哪个龟儿子才不信”

秦林自与漕帮总商到后面落座,那汪员外早已被许多后来的商客围起来,只听他唾沫横飞的吹嘘:“我老汪多么厉害的眼光?不是吹,这双眼睛从来没有看错过人你们看看秦长官,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双目神完气足,眉宇之间轩朗正直,正是咱们大明朝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听他老人家的话,断断不会有错……”

彩棚后面支起了屏风,秦林居中,田七爷为首漕帮总商和金樱姬为首的五峰海商分列左右。

在秦林斡旋之下,很快双方就达成了互惠互利的合作协议,掌握京杭大运河和长江航运的漕帮,与纵横海上的五峰海商,将在各个商业领域展开全方位多角度的合作。

漕帮将内地的货物运到杭州,转卖给五峰海商,出口到高丽、日本、佛郎机各国;海商们则把东西两洋的洋货弄到杭州,由漕帮运往内地销售。

以双方强大的实力,这种全新的商业模式,几乎就是大明朝版本的垄断托拉斯,漕帮总商和五峰海商只是为它辉煌的商业前景而激动万分,秦林则以未来的先验目光,看到了一个从海洋到内陆的垄断商业帝国的雏形……

“对了……”田七爷最后告诉秦林:“有两位京中来的客人,是乘我们漕帮的船到的杭州,秦长官是不是拜会一下?”

京中来客?秦林微有诧异。

东边日出西边雨,五峰海商的彩棚欢声笑语,海鲨会那边就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切切。

凡是和海鲨会订了买卖的商客,全都把脸拉成了苦瓜,那副倒霉的样子就别提了。

刚才漕帮田七爷说了和五峰海商合作,凡是和五峰海商做买卖的,货物都可以免费水运,好吧,确实没有针对海鲨会,但谁要真以为买了海鲨会的货物还能顺顺利利的装船水运,谁就是很傻很天真。

海鲨会、漕帮、五峰海商,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相互间的区别只是心黑到什么程度、吃相难不难看的问题……

“陈……陈会首……”一个平时和陈白鲨交情还过得去的徽州商客,试探着问道:“您看咱们订的货物,是不是?”

陈白鲨脸上肌肉抽搐几下,面容变得狰狞可怕:“你是不是想退货啊?!”

“不……不退了,不退了!”徽州商客几乎吓死,摇着双手表示绝对没有反悔的意思。

凡是交了银钱和海鲨会订货的商客,都只好自认倒霉,银子算是扔水里了,一个个如丧考妣的从彩棚里退出来,看到对面的热火朝天,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坐在彩棚里面的两位大人,也像椅子上装了钉子似的,有些坐不住了,身为朝廷命官,陪着陈白鲨在这里丢脸,何苦来哉?

陈白鲨和赵海马对视一眼,咬咬牙决心孤注一掷了。

从袖子里取出整整六张一万两面额的会票,每位大人呈上三张,陈白鲨苦苦哀求:“李方伯、刘巡按,您二位也瞧见了,咱海鲨会这次算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现在只有两位出马,才能力挽狂澜啊!”

李嗣贤和刘体道同时苦笑,不约而同地把会票推了回去。

刘体道无奈地摇着头:“陈会首,你也晓得那漕帮除了漕运总兵官和漕运总督之外,别的官儿都管不到他头上,你要李老先生和下官出马,却是问道于盲了。”

“也坐了这么久,衙门里怕还有事情……”李嗣贤站起身来,决定不再陪着陈白鲨丢脸。

两位大老爷寒暄着离开,陈白鲨的神情早已变得狰狞可怖,瞧着对面的彩棚,他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眼神闪过了一丝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