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辛夷苦苦思索,总要找不到答案,只觉脑中一团乱麻,将蓝、白、黄三位把总瞪来瞪去,只觉每个都像凶犯,却每个都有摆脱嫌疑的理由,不觉气沮。
无意中发现秦林的嘴角又在微微上弯,熟悉的坏笑又一次挂在了他的脸上,徐大小姐心头一喜:难道,这家伙又发现了什么?
“喂……”徐辛夷偷偷挠了挠秦林的手心:“你又想到什么了?别卖关子呀!”
秦林纵观全案,已瞧出几分端倪,但有关键性的一环还没有解开,他摸了摸下巴,低声沉吟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是谁?”徐辛夷睁大了眼睛。
秦林迟疑着摇了摇头,突然大声道:“来人呐,将蓝、黄、白三位把总都羁押起来,小心看守!”
三个把总都吃了一惊,连声喊冤,马德宝可不管那么多,立刻派兵丁把他们分别看押起来,派了两名游击四名千总,带着许多兵丁,尽皆顶盔掼甲刀枪雪亮,牢牢把守。
徐辛夷丰润的红唇高高嘟着,不乐意的拍了秦林一下:“讨厌!到底谁是凶犯?”
英姿飒爽的徐大小姐也有撒娇的时候,马德宝以下众多官将偷偷望着秦林,又是吃惊又是羡慕,而看到从来对异性不假辞色的大小姐变了性子,又觉得十分好笑。
秦林干笑两声,附到徐辛夷耳边:“大体上我已经猜到了案情,但其中有关键一环还没有解开,容我回去想一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秦林口中热气吹得耳朵痒痒的,徐辛夷心神为之一荡,继而坏坏的笑起来:切,原来你也没有想明白案情原委啊,哼哼,这一次本小姐肯定能抢在你前面破案!
“那么,我就先回去了。”秦林做了个邀请同行的手势。
“不留下来继续查办吗?”
“也许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会有答案啰。”
徐辛夷想了想,一本正经地道:“那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本小姐的女兵姐妹们就要来了,我们在这里跑几圈马再回城。”
秦林明知她的打算,也不揭破,就招呼陆远志和毕懋康回城……老毕这次白跑了一趟。
看着秦林远去的背影,徐辛夷咧着嘴坏笑,露出两颗调皮的小虎牙:“嘿嘿,等你回来,本小姐已经把案情查得水落石出啦……马德宝!”
马参将俯首躬身,啪的一声抱紧双拳:“待罪末将在此。”
“随本小姐查案!”徐辛夷一手叉腰,一手颇具气势地往下一挥,实是威风凛凛。
……
秦林回到府中,那个疑团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他发出了一道极其古怪的命令……让韩飞廉率领庚字所的弟兄,前往码头、澡堂等处,查问有没有一个左手手肘处生着肉瘤的人在近期失踪。
“秦哥!”陆胖子的小眼睛睁得溜溜圆,惊讶地道:“莫非火药库被炸死的那人不是李火旺?”
秦林点了点头:“很有可能。”
这件事情的蹊跷之处,就在于其中体现出来的几处矛盾。
首先确定火药库中被炸死的人死于他杀,因为自杀的话直接点火就行了,不必使用火绳,一旦查出了火绳燃烧的痕迹,就说明是真凶禁锢了被害者,点燃火绳之后离开。
要是被害的是李火旺,他为什么要跑到火药库里面去?他此前声称的发财又是怎么回事?
一个穷苦军匠,能赖以发财的也就是他手上的技术,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但火药库内严禁烟火,李火旺就算要展示什么新发明、新技术,也绝不可能跑到火药库里搞试验,所以除了领火药之外,他根本不会去火药库!
这样一来,虽然前后两位负责巡哨的把总也有嫌疑不能摆脱,管库的黄把总却是嫌疑最大的,因为直接管理火药库的三个人,另两名老军都已在爆炸中丧命,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听到这里,陆胖子眨巴眨巴眼睛:“秦哥,这是一个巧合吗?会不会存在真凶嫁祸的可能?”
秦林摇了摇头。
黄把总说了,管库把总掌火药出入,两名老军掌管钥匙,这是军营中防止情弊的制度,那么就算老军能够私下给人开门,将李火旺和未知的罪犯放进去,又怎么能防止别人来领火药、黄把总进入库房之后发现不对劲儿?
李火旺是昨天傍晚就失踪了的,一直到第二天中午过了火药库才爆炸,这么长的时间段,把人关在火药库房,一定不会有人来领取火药?不会被黄把总发现?
所以,黄把总完全不知情是绝对不可能的!
以此结论为出发点,继续往下推:既然黄把总涉案,本案的案情就要为之一变。
有人在申时正的时候远远看见李火旺进过库房,如果那时候李火旺就被关押起来,就解释不通为什么酉时正他还和军匠徒弟们在一块;如果是后来他又进了火药库房,前面也说了无法解释,无论要发财还是实验新技术,都不能在严禁烟火的库房里面进行,唯一的可能是领火药,但他申时已经去“领过”了,干嘛隔一个多时辰又去“领”?
所以,很有可能是黄把总玩了一个障眼法,那个死在火药库房的人,根本就不是李火旺本人!
“那,那黄把总是什么时候把被害者弄进火药库的?”胖子已被秦林的推断折服,不由自主地追问道。
秦林眯起眼睛笑了笑:“还记得巡哨的蓝把总是怎么说的吗?”
胖子一拍大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原来如此!
那蓝把总开始说申时进火药库的是李火旺,接下来被众人怀疑、逼问,他惊骇之下又赶紧改口,说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当时徐辛夷和陆远志都怀疑蓝把总前言不搭后语,一定和案情洗不脱干系,现在想起来,后面他自承看错,定是因那进入火药库的人身形动作与李火旺略有差异,蓝把总远远看着,火药库爆炸之后被讯问,便先入为主的认定是李火旺,一旦受到质疑,又疑疑惑惑的拿不准了。
李火旺是酉时正刻之后失踪的,黄把总让“疑似李火旺”在申时初进入火药库,正是利用时间差玩了个障眼法!
“那么,秦哥为什么不对黄把总严加审讯?”陆胖子摩拳擦掌,就想跑回去将黄把总揪出来严刑拷问。
秦林笑着摇了摇头:“证据,没有证据。南京城内外左手肘生着肉瘤的人可不多见啊!”
陆胖子恍然大悟,登时就稍稍有些儿泄气。
正如秦林所说,手肘部生着肉瘤的人是稀少的,比如整个浙兵大营就李火旺一人,所以找到残缺的手臂有肉瘤,士兵们立刻认定是铁匠李师傅。
如果锦衣卫方面指控黄把总李代桃僵,在这一点上就不能使人信服:你说死的不是李火旺,试问黄把总从哪儿找来第二个手肘生着肉瘤的人?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到那时黄把总喊冤叫屈,秦林虽然可以严刑逼供,在浙兵大营众官将看来却是“屈打成招”,万一黄把总横下心自尽了断,秦林还得坐实逼死人命的罪名,成为众人眼中的无能之辈。
所以他一定要找到那个和李火旺一样,在手肘部位生着肉瘤的人。
从案情分析,黄把总一方也是通过某种方法找到了这个生有肉瘤的替身,于是把自己代入对方,思考用什么方法能够有效的找到替身?
任何人的眼睛都不能穿透衣服看到别人的胳膊肘,只有浴室里脱掉衣服的浴客、还有码头里边半身精赤下苦力的码头工人,一眼就能看见他们的左手肘部,最方便寻找替身啊!
“秦哥耶,你真是我的亲大爷!”胖子甩着脸,佩服得五体投地,实在想不到秦林的脑子是拿什么做的,竟然连这些都能想到。
秦林也自信满满,觉得应该能找到黄把总的破绽了。
没想到一直到晚上,韩飞廉发动庚字所的弟兄找遍了码头、浴室,仍然没能找到“肘部有肉瘤的失踪者”,只好命弟兄们去医馆等处查问,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长官,弟兄们找遍各处,没有您说的这么个人呐!”韩飞廉垂头丧气的回来报告。
秦林也纳闷,难道那个替身是黄把总无意中发现的?
不,不对,天下事没有这么巧,如此思虑周详、计划周密的犯罪,绝不可能把关键环节寄托在碰运气上!
那么,到底是哪儿没有考虑周全呢?需要脱下衣服露出肘部,难道是妓院?可黄把总要是派人挨家去问那个嫖客肘部有肉瘤,就很容易暴露他的罪行呀!
就在此时,牛大力和游拐子说说笑笑的从外面走进来,他俩轮休放假,出去玩了一整天,兴高采烈的回来了。
“晦气呀……”牛大力大声的抱怨着:“要是他还摆在那儿装大,俺老牛一定把那块金子抠下来!”
“就是就是,牛哥的力气还用说吗?”游拐子附和着,“就是运气不好,‘特特’地赶过去,谁知那冤大头已经走了四五天,真可惜……”
正厅之上,秦林半眯起的眼睛忽的睁开,霎时精光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