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员懈怠玩忽难辞其咎,着令革职留任,戴罪立功!”
大功坊的魏国公府偏殿书房,南京守备、掌南京中军都督府的超品大员徐邦瑞,拿着份抄录的兵部公文摇头晃脑地念,世子小公爷徐维志坐在下首相陪,两爷子的笑容是一模一样的既猥琐又奸诈。
是什么让这两爷子这么高兴?
当然就是秦林革职留任的消息了。
“张老儿一生狡猾、惯常将人玩弄于掌心,可他这次失算了!”徐邦瑞伸指将公文弹了两下,嘿嘿奸笑道:“秦林为人内圆内方,必定不会就此向张老儿服软,到时候咱们瞅准了机会就……”
“先下手为强!”徐维志竖起单掌,狠狠往下一切。
父子俩相顾大笑,忽然又不约而同地叹口气:这年头,剩女不容易嫁呀!
徐辛夷戎装掼带,带着侍剑等几名女兵,抬着猎到的野猪、野羊从外边路过,听得父兄笑声,好奇地问道:“爹爹,哥,有什么好笑的?拿的什么呢?”
“没什么,抄的兵部和锦衣卫公文。”徐维志抬头看了看妹子,身段高挑婀娜,双腿笔直修长,眉眼英气勃勃,分明就是个美女嘛,怎么就嫁不出去呢?
除了鼻子稍显高挺,不是细眉弯眼,身材比寻常女子高了半个头,蜂蜜一样的肤色当然不怎么白,两只脚比三寸金莲大了一倍,说话做事风风火火,像个野小子一样到处乱跑之外,也没别的什么缺点,额,不过好像已经很多缺点了……徐维志汗了一把。
徐邦瑞则笑眯眯地招呼女儿:“辛夷啊,你运气不错,秦林被革职啦,你去劝他调到南京京卫大营来……”
比起替秦林弄保举,国公爷更想把秦林弄到京卫大营,做个正三品指挥使什么的,官位既高、又不受别人的气,将来要是有了外孙,还可以想办法弄恩荫什么的,搞成世袭指挥使……如果说张居正对张紫萱充满信心,一点儿也不愁嫁,对抢走女儿芳心的秦林还隐隐带着点老丈人对女婿的敌意,那么徐邦瑞就截然相反,看着女儿像野马似的乱跑,高不成低不就,至今还没人上门提亲,国公爷就脑门儿犯堵胸口发闷太阳穴直跳,简直恨不得搞一出拉郎配啊!
孰料徐辛夷刚听到革职两个字,就一阵风似的冲进来,抓起抄录公文看了几行,脸刷地一下垮了下来,道声女儿告辞,转身踩着小皮靴踏踏踏的就跑得没影儿了。
父子俩面面相觑,半晌徐维志才挠挠头:“革职有什么了不起?保举起复不就行了……妹妹连这个都不知道,爹,你没告诉过她?咦,看这样子,妹妹是真有心于秦林呀。”
徐邦瑞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半眯起眼睛“阴恻恻”地道:“看来,咱们得抓紧了,嗯哼哼哼……”
徐辛夷跳上照夜玉狮子,风驰电掣般赶往秦林家,她是常来常往的,也不必通报,问了仆役秦林在哪儿,就迈开两条大长腿,风风火火往后院走。
进了花园四下找找,没看见那位,她管不得许多,拉着嗓子就喊:“秦林,姓秦的在哪儿?”
“在、在这儿!”秦林从一排花丛后面站起来,他正攫取着少女芬芳的唇瓣,就被徐大小姐的大嗓门打断了,只好无可奈何的苦笑。
瞧在徐辛夷眼中,更是确定秦林已被革职了,否则这嬉皮笑脸的家伙几时会有现在这种表情?
三步两步的走过去,徐辛夷满怀不忿的挥着手臂:“太、太欺负人了,凭什么把你的官革掉?谁这么坏,咱们上门打他去!”
刚转过两株盛开的曼荼罗花,徐辛夷就吃惊地瞪圆了杏核眼,肉嘟嘟的嘴巴张得老大:“青黛妹妹,你、你怎么?”
青黛小脸儿红红的,坐在石凳上整理着被弄皱的衣裳,光洁的额头披了几缕散乱的发丝,被徐辛夷发现,她怪不好意思地站起来,甜甜地叫了声徐姐姐。
“你们、你们?”徐辛夷大惊小怪的瞧着这两位,一会儿看看秦林,一会儿又看看青黛,惊讶得无以复加。
虽然早知道秦林和青黛订了亲,但在徐大小姐心目中青黛可是个纯洁老实的乖宝宝呀,何况她自己也半懂不懂的,只当秦林也在青黛身上做了那坏事,心思都不知歪到哪儿去了:“天哪,那家伙可大得很哪,青黛那么个娇娇嫩嫩的小姑娘……”
想着徐辛夷就一把将青黛拉到身后,像防狼似的护在她和秦林之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丰硕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她先狠狠瞪了秦林一眼,又回头低声问:“青黛妹妹,那狠心的家伙,可把你弄疼了吧?”
我倒!秦林两只手抱头,实在无语至极,真想狂吼一句:这是哪儿来的啊,天地良心,我只亲了她一口哇!
如果说徐辛夷是半懂不懂,青黛就是完全不懂了,水晶石般清澈透明的眼睛眨了眨,趴在徐辛夷背上柔柔地说:“不疼啊,只是亲亲嘛。”
嗯?徐辛夷柳眉一挑。
“真的不疼……”青黛摇摇头,真心实意地道:“只是秦哥哥挠着痒痒得很,不信你也试试啊。”
哼哼……秦林和徐辛夷同时哭笑不得。
“我才不试呢……”徐辛夷撇撇嘴,扶着下巴暗自思忖:“为什么青黛只是痒痒,本小姐却疼得厉害?要不是强忍着,路都快走不动了。”
秦林真心想试试,看了看徐辛夷轮廓完美的丰胸、经常运动而柔韧惊人的小蛮腰、圆滑挺翘如一轮明月的臀瓣和把衬裤绷得紧紧的浑圆大腿,喉头就有些发干。
“苍天啊,大地啊,我倒想试试……”秦林挠了挠头,“不过,那样做的话,会不会被打成三级残废?”
被秦林富有侵略性的目光看着,徐辛夷不自在起来,每次被他这么看着,感觉就像回到了那天夜里,浑身上下什么也没穿似的,肌肤都变得有些发烫。
“讨厌,本小姐听说你被革职了,好心好意来看你,你这家伙还没个正形!”徐大小姐跺着脚,心头有点委屈。
好像是你突然闯进来的吧?秦林摸摸下巴,不过他听某位伟人说过“和女人讲道理的男人都是傻瓜”,所以也不计较这件事了,寒暄几句把话题岔开,又问南京各大营里面有没有精于制造火器的工匠。
“哈,鸟枪吗?本小姐使起来是百步穿杨啊!”徐辛夷说到兵器就开始眉飞色舞了,把刚才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城外浙兵大营就有个姓李的军匠,做鸟枪最好了,本小姐有三把他做的鸟枪,野猪皮那么厚,咚的一枪就打死!”
秦林大喜,他要改制适合锦衣卫校尉使用的火器,毕懋康长于设计,但他是文人,并不会动手打铁制造,还得有技术高超的工匠给予配合。
青黛对火器不感兴趣,留在家中,秦林把毕懋康,准备和徐辛夷一块儿去郊外浙兵大营。
毕懋康在南京很过了几天舒服日子,韩飞廉给他找了座漂亮的小院居住,每月在秦林账上支二十两的薪水,成天带着老婆孩子逛莫愁湖、雨花台,当真快活似神仙,觉得再过几年,等功成名就了再回家乡也没什么。
刚才听到秦林被革职留任,他心里面也犯嘀咕:这位长官不是直通中枢张相爷吗,怎么也被革职了呢?将来替自己引荐,好在科场上占据先机的事情,还靠不靠得住?
见一个戎装掼带的妙龄小姐笑嘻嘻地站在秦林身边,毕懋康是外地人,也不知道是南京有名的混世女魔头,就别着脸木头木脑的作揖:“长官好,敢问这位小姐是?”
徐辛夷瞧他这畏畏缩缩呆头呆脑的样子就没好脸色,也不要秦林介绍,自己抢着说:“本小姐姓徐,住在大功坊魏国公府,看你这脓包样子就是被人欺负惯的,不过在南京谁要敢欺负你,报徐大小姐的名号就行!”
秦林肚子里好笑,毕懋康确实比较脓包,否则徐文长怎么把他逼上梁山的呢?
殊不知徐辛夷这番话倒说进了毕懋康心坎里,他一个土头土脑的乡下读书人,又没别的锦衣校尉陪着,在南京这几天委实被地痞流氓吓了几场,听徐辛夷这么说自是高兴:“晚生多谢徐大小姐了,改日到小姐府上来拜谢,是大功坊魏国公府……呃!”
毕懋康喉咙口被卡住了,嘴巴张得极大,诚惶诚恐的望着徐辛夷:“您、您,小姐,哦不,姑奶奶就是国公府的大小姐!”
徐辛夷莫名其妙,伸出手指头在他眼睛前面晃了两下,冲秦林撇撇嘴:“你找的什么人啊,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秦林哈哈一笑,拉着徐辛夷走出去,一个骑踏雪乌骓,一个骑照夜玉狮子,鞭花儿轻甩,两匹马泼拉拉冲向了远方。
“等等、等等晚生……”毕懋康骑着毛驴在后面紧赶慢赶,这次他可是下定决心要跟紧了:革职了都还和魏国公府的大小姐平等相处,这位长官的能耐,还用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