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位法医界的老前辈说过这么一句话:如果在现场没有发现线索,一定是你还不够细心。
秦林有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但在夜间灯光照耀之下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没有遗漏,于是他让牛大力小心走进来,不踩到任何血迹的前提下将毛海峰尸首搬出去,交给陆胖子仔细检验。
同时请金樱姬把住在旁边的海商都指出来,请霍重楼认真盘问,这屋里闹得如此天翻地覆,也许有人曾听到动静。
最后他自己小心翼翼地趴在地板上,躲开血迹,仔细的检查,那种专注的神态和大师挥笔作画、琴师调整琴弦一样,完全心无旁骛。
毛海峰住处异常简陋,睡的一张铺草垫的矮床。
为了检查床的角落而又必须避开血迹,秦林不得不左手撑地、右手抓床头稳定身体,像杂技演员一样保持平衡,闹得满头大汗……没办法,没有照相机固定现场证据,为了避免损坏可能的证据,只好辛苦自己了。
毛海峰嫡系选出的三名老海商本来对秦林只是将信将疑,但此时见了他工作的情形,无不悚然动容。他们都是善于察言观色的老油子,知道秦林这番举动绝非装出来的,堂堂锦衣卫副千户、朝廷招抚使者肯像这样亲力亲为,实在万分难得,要知道老家县里头的仵作,区区贱役而已,检查个死人还捏着鼻子嫌这嫌那的呢!
尸首从屋里搬了出去,把他翻过来就看到了很明显的致命伤,咽喉处深深的一道刀口,因为肌肉和皮肤的收缩而大大豁开,像极了一道诡异的笑容,似在无情的嘲讽。
陆胖子取出银针、小刀、棉线等工具,在数不清的目光注视之下,开始按照秦林教授的方法检验尸体……
另一边,霍重楼在金樱姬配合下,将毛海峰的邻居通通从人群中找了出来,这位东厂司房时而横眉立目,时而软语温言,使出十八般解数从这些人口中套取有用的信息。
侦破迟迟没有结果,岛津小鸟丸朝叶麻使个眼色,这家伙又开始煽动了,冷笑道:“装模作样谁不会?只怕是贼喊捉贼!毛大哥虽然和叶某不睦,叶某却也见不得他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立刻又引发了一阵骚动,不少弟兄议论纷纷,更多站在后面的人踮着脚跟往前看,互相推推搡搡。
早知道大佬们在关于是否接受朝廷招安、是否放弃平户另寻母港的问题上有分歧,人们为前途未卜的命运而焦灼,毛海峰突如其来的遇害,把这种焦灼的情绪推动到了顶点,只要有一星半点火焰,立刻就会燃起冲天大火。
岛津小鸟丸和伊贺鬼卿对视一眼,前者的笑容异常嚣张,而伊贺流上忍的嘴角牵动两下,皮笑肉不笑。
金樱姬的脸色变得越来越不好看,明知道这件事肯定就是几个倭奴和叶麻做下的,偏生迟迟找不到证据,而且很有可能对方还有下一步的阴谋诡计!
怎么办?她的念头转了无数种,一时间愁肠百结。
就在此时,蹲着检查地板的秦林站了起来,手里捏着极其细小的什么东西,嘴角则挂上了招牌式的坏笑,俨然成竹在胸。
金樱姬心头毕剥一跳,欣喜的神色一闪而逝,竭力装出平静的样子,心头则在不停思索:他究竟找到了什么?
秦林恍若无事地走出了房间,陆胖子首先汇报了勘验尸体的情况:喉内无毒、躯干无伤、颈无缢痕、头颅无瘀血,唯一的致命伤就在喉头,不见其他任何抵抗痕迹。
正是这一刀切断了喉管,毛海峰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所以没有人听到他的呼救,直到女仆送夜宵才发现他遇害。
立刻就有许多怀疑的目光投向了伊贺鬼卿……众所周知毛海峰武功了得,就算睡梦中想要偷袭他也不容易,能在半夜三更不知不觉间将他一刀断喉,在这里的众人除了伊贺鬼卿之外,还有谁能更像凶手?
似乎早已料到众人的反应,伊贺鬼卿眼中狡诈的光芒一闪即逝,阴恻恻地道:“怀疑我吗?和族武士从来不做鬼鬼祟祟的事情,你们还是找到证据再说吧!哼哼,今晚一更之后,我就和叶麻先生在戏台前面下棋,很多人都看到的。”
人们面面相觑,的确今晚叶麻和伊贺鬼卿从一更开始,就在西面的戏台处下日本象棋,好几十个人围着看呢。
不过,这并不能排除他在一更之前就做下案子的可能性啊!
可惜霍重楼询问众位邻居,得到的供述与这个猜测完全不相符。
毛海峰单身独居,住处周围有几户人相邻,不过和他的木屋都隔着几丈距离。
一更之前,没有人听到异动,倒是敲过一更之后又过了一阵子,邻居们听见毛海峰屋子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因为毛海峰妻、子亡故,他常常于深夜借酒浇愁,酒后乱砸东西,所以邻居们也不以为怪,现在回想起来,恐怕就是那时候遇害的。
伊贺鬼卿身穿和服,双手抄在袖子里面,笑容轻蔑得不屑一顾:从一更开始他就没有离开过人们的视线,一更之后毛海峰才遇害,当然与他无关。
“奇怪呀!太他妈操蛋了!”陆胖子苦恼的抓着头发:“毛海峰和凶手乒乒乓乓打了半天,几乎把这座房子里的东西都划烂,为什么就是闭着嘴巴不肯呼叫?难道他和刺客还讲什么江湖规矩,玩单打独斗?”
显然这个理由并不成立,毛海峰脑袋并没有坏掉,有人半夜来袭,他总该呼救的。
霍重楼也捋着一部络腮胡子,疑疑惑惑地道:“莫不是中了哑药,叫不出来?”
“能下哑药,何不直接下毒药?”
秦林笑眯眯地从木屋中走出,笑容异常的轻松愉快。
霍重楼、陆胖子等人尽皆一喜,知道自家秦长官脸上有这种表情,多半就是胸有成竹了。
“事实上,死者本就是被人一刀断喉的……”秦林斩钉截铁地道:“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根本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就已经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