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已被秦林识破,刘戡之顿时吓得五内俱焚,这头禽兽在凌虐服下迷药不能反抗的弱女子时穷凶极恶,此时面临罪恶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即将受到正义惩罚的局面,却又吓得瑟瑟发抖。
暴虐者最怯懦,他们总是试图用残暴来掩饰内心的卑怯,但最终总是徒劳无功。
张紫萱放下了酒杯,看着疾奔而来的秦林,她深邃迷离的眸子里闪耀着喜色,檀口微张、杏脸含笑,神情与其说错愕,更像是欣喜。
秦林厉声叫道:“离开姓刘的,酒中有迷药!”
张紫萱眉头一挑,不慌不忙的退开两步。
刘戡之听到这话才回过神来,赶紧端起酒杯就朝玄武湖里泼。
晚了!手腕上传来剧痛,一双铁钳般的大手已将他那双沾满罪恶的黑手牢牢捉住,刘戡之兀自挣扎,那双大手像钢浇铁铸似的纹丝不动。
抬起头,映入刘戡之眼帘的是牛大力那满口的大黄牙,这大力金刚轻轻一发力,就捏得他手腕剧痛难忍。
牛大力嘿嘿一笑,轻轻松松就从刘戡之手里拿过了酒杯。
不……刘戡之眼睛血红,极力挣扎,可被牛大力鹰拿燕雀似的牢牢捉住,分毫也动弹不得。
正在游山玩水的公子小姐们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从各条小路赶了过来,见此情景不禁大吃一惊。
四公子中的顾宪成摆出解元公的架子,指着秦林和牛大力斥责:“你、你们干什么?今天是金陵雅士才女的诗会,秦副千户一介武夫,也敢到这里来撒野!”
“岂有此理!”高攀龙朝四周作了个揖,义正词严地道:“锦衣卫副千户竟然欺到刑部刘老先生头上,我等儒门士大夫颜面何存?国朝养士二百余年,不是叫这等粗鄙武夫欺凌的!”
“呸、呸,放屁,放屁!”常胤绪冲了出来,高小姐想拉他也没拉住,这位小侯爷伸出又短又粗棒槌似的手指头,指指点点往顾、高两位的脸上戳:“两个贼厮鸟,说的什么屁话?秦兄弟从来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坏人,既然要捉姓刘的,定是这缩卵货有甚错处。”
顾宪成、高攀龙被常胤绪喷了满脸唾沫星子,暗道被这呆霸王缠上真是晦气,不过两人也是乖觉之辈,此时已发觉刘戡之神色极其古怪,大冷天的额角直淌汗珠子,便也晓得事情绝非意气之争,定有别的内情,于是都不说话了。
秦林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顾宪成和高攀龙,把这两个绣花枕头盯得心头发毛,这才将飞鱼服一振袍袖,不慌不忙地道:“常小侯爷说得不错,本官正是前来缉拿刘犯戡之!”
此言一出,众哗,之前以为秦林是和刘戡之意气之争,没想到秦林竟然是以锦衣卫副千户身份到此缉拿人犯,指明要捉拿刘戡之!
顾宪成、高攀龙对视一眼,心头和众位朋友想的一样:莫不是刘一儒卷入什么钦案,有圣旨派锦衣卫来,要将他抄家问罪、株连妻儿,所以刘戡之也跟着倒霉?
如果涉及到庙堂争端,可不是能够任意品评的,顾、高两位和其他公子小姐都噤声不言,唯恐给父兄惹来无谓的麻烦。
怎么回事儿?急匆匆赶来的张敬修、张懋修兄弟俩,对妹妹问长问短,只不过张紫萱始终笑而不答。
正在疑惑刘家到底为什么倒霉,一直站在秦林身后的徐辛夷早已按捺不住,冲上去,抡起巴掌就朝刘戡之脸上扇:“你禽兽不如,卑鄙无耻!殷小姐、杜小姐和你有什么仇,要害她们?!本小姐要替天行道……”
越说越怒,徐辛夷干脆拔出了腰间的宝剑,秦林见势不妙赶紧从背后拦腰抱住她。
说来也怪,往日徐大小姐如此暴怒,就算八匹马也不见得能拉回来,今天秦林这么一抱,徐辛夷便觉浑身发软,蜜色的脸蛋上微微发红,一声不吭的退了回去。
常胤绪看得佩服无比,朝秦林一竖大拇指,又回头无奈地看了看高小姐,不禁黯然神伤:徐大小姐只怕比一百个高小姐还凶,偏偏在秦林面前服服帖帖,俺常小侯爷如此英雄了得,咋就对这位温温柔柔的高小姐怕得厉害呢?
徐辛夷是中山王徐达之后,将门虎女,这几下巴掌可不轻,打得刘戡之鼻青脸肿,撞车的旧伤又被打破,往日颇为俊美的小白脸左边一块红的,右边一片青的,倒好像唱戏的大花脸。
公子小姐们听得徐辛夷叱骂之句,越发惊得目瞪口呆,轰的一声议论起来:听口气,沸沸扬扬的连环杀人案件竟是这位风流儒雅的才子做出来的?怎么可能啊?
知道不是朝堂政争,刘一儒还没倒台,高、顾两位又部分恢复了信心,顾宪成拱手道:“秦、秦长官,别是搞错了吧?刘贤弟家学渊源,文采风流,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
秦林鄙夷地看了看满脸颓丧的刘戡之,朝张紫萱拱手道:“这杯酒可是刘犯戡之催张小姐饮下的?如果所料不错,这酒中就有迷药!”
话音未落,陆胖子满头大汗的牵了条狗来,最近几天秦林做现场实验不知道有好多狗倒霉,归根结底都是刘戡之作孽啊……
众目睽睽之下,胖子把那杯酒给狗灌下了,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它身上,因为它的反应,将会决定刘戡之到底有罪还是无辜。
“一、二……”胖子极有自信的掐着时间,不过那条狗并没有晕倒的迹象,依旧活蹦乱跳的,可怜的胖子只好顶着众人诧异的目光继续数:“五十六、五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秦林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直到胖子那张欢快的小圆脸都拉成苦瓜了,他才豁然开朗的笑起来,目光在嘴角含笑的张紫萱和桌上剩的那杯酒之间来回打量。
“呃……胖子,我想恐怕弄错了……”秦林坏笑着朝张紫萱挤了挤眼睛,摸着下巴道:“看样子,咱们聪明的张小姐已经提前做了防范。”
胖子这才从上百道诧异的眼神中解脱出来,略一思忖,小眼睛变得贼亮:“秦哥你是说?”
作为潜在的受害者,张紫萱始终没有太过吃惊,不声不响地站在一边,仅仅是秦林叫破刘戡之是连环杀人罪犯的时候显得极为诧异。
江陵相府的千金,深得乃父真传,岂是等闲之辈?察言观色,当刘戡之带她到这偏僻的草亭子来的时候便起了疑心,暗中调换了各自的酒杯。
这个女人不寻常!
“秦兄果然神断,小妹的确和刘公子换过酒杯呢。”张紫萱巧笑嫣然。
秦林想想也觉好笑,他对付高豺羽用的办法,张紫萱也来了这一招,倒好像心有灵犀一点通似的。
或者说,腹黑男和腹黑女,天生一对?
当然,张紫萱只是察觉刘戡之对她不怀好意,多半存着生米煮成熟饭借此逼亲的意思,却没想到这表面上风流儒雅的公子哥儿竟然是连环杀人犯,所以从秦林、徐辛夷口中得知真相时,她也极为惊诧。
很快,第二杯酒灌进了狗嘴,这一次陆胖子没有丢脸,他数到三的时候,那条可怜的狗非常配合的栽倒在地,不出所料的引发了公子小姐们的一阵惊呼。
所有的人都确信刘戡之是真凶了,虽然以目前展示的证据来说,客观上仍然存在张紫萱与秦林联手陷害他的可能性,但没有任何人会怀疑相府千金亲口承认的证明力。
除了刘戡之本人。
“你们、你们陷害我,我什么都没干……”刘戡之满地打滚妄图抵赖。
和冲动型暴力罪犯不同,连环杀人犯在极端藐视他人生命的同时,往往又极端珍视自己的性命,甚至在受到威胁的情况下表现得怯懦、软弱,只有在完全掌控比他更加弱小、更加无助的受害者时,才会变得异常的暴虐凶残。
刘戡之就是这样的一个典型,看他现在像地痞一样撒泼抵赖,哪儿还有金陵四公子的风度?
顾宪成、高攀龙和其他平时对刘戡之有好感的公子小姐,此时也少不得直皱眉头,就算刘戡之真的无辜,现在他这种软骨头加泼妇的表现也显得太丢脸。
“哦,不见黄河心不死,时至今日还要抵赖吗?”秦林露出了揶揄的笑容,话语中不乏嘲讽:“那么,我们就来看看这位刘戡之刘公子的身上,究竟带着些什么‘宝贝’吧!”
“不、不,你们没权搜查我……”刘戡之竭力抵抗着。
不过他这种程度的抵抗,对牛大力来说无异于“半推半就”,丝毫不能改变被蹂躏的结局,很快刘戡之的衣服就被撕破,从怀里滚出了几件好东西。
秦林捡起来一看,其中之一是只用水牛角雕成的、极其精致的角先生,另一只小小的瓷瓶,拔开塞子往外一倒,控出些乳白色的粘稠胶液,乍一看与精液颇为相似,闻着却有肉汤的味儿。
刘戡之的脸色变得十分可怕,简直与死人无异。
哇咔咔咔……秦林怪腔怪调的狂笑起来,提问的声音不无邪恶的意味:“刘公子是担心随时会饿肚子,所以才把肉汤胶冻随身携带?不过,连角先生也揣在怀里,你准备随时爆自己菊花吗?靠,重口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