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和徐辛夷并肩走出去,看见宅子四面围着南京刑部的许多兵卒,还有六扇门的高手,一个个拿着铁尺、腰刀、铁链等兵器,和秦林手下的亲兵小旗对峙。
既然不是白莲教,秦林、徐辛夷就松了口气,但同时又奇怪:刑部这般大张旗鼓的,所为何事?
街对面停着一乘绿呢大轿,许多六扇门的高手左右护持,看见秦林身边的徐辛夷,这些人都吃了一惊。
其中一人将轿帘掀起,便有位头戴展翅乌纱、身穿绯色官服、戴三品孔雀补子、腰系金带的官员踱着四方步子走出。
只见他国字脸严肃端方,三绺掩口黑须更增威严,正是奉旨查办白莲教案、南京刑部侍郎刘一儒!
“秦林,你可知罪?”刘一儒将宽袍大袖用力一甩,正言厉色的来这么一句。
秦林心头火发,干脆撕破脸了,也把袖子一甩:“刘一儒,你可知罪!”
刘一儒被呛得说不出话,愣怔半晌才道:“老夫何罪之有?”
秦林针锋相对:“你走上来就问我有罪,分明是诬陷朝廷命官!”
刘一儒被气得够呛:“大胆狂徒,还敢狡辩!你犯下杀人奸淫之罪,铁证如山,岂容抵赖?吾奉天子诏命查办案件,左右,与吾将犯官秦林拿下!”
“放你的屁!”陆胖子朝地上啐了口,“陛下刚升赏咱家长官,怎么会又要拿办?分明是你这老儿公报私仇!”
秦林麾下亲兵小旗的弟兄们全都绣春刀出鞘,和刑部兵丁剑拔弩张,说也奇了,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刑部兵丁,这会儿却有些畏缩不前。
节骨眼上应天府尹王世贞和总捕头白浩,带着衙役们气喘吁吁地赶来了,见这样子赶紧劝住两边。
“有话好好说,啊,各位,君子、君子动口不动手!”大冷天,王世贞脑门上汗水直流,嘴里呼哧呼哧地直喷白气。
也不及行礼,王世贞就把秦林拉到一边,“秦世兄,这事也怪不得刘老儿,实是出了人命大案,别人把你告啦!”
原来昨天夜里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本固家中进了飞贼,第二个小妾突然被杀,现场遗落绣春刀一柄,满城都知道秦林和王本固有仇,不怀疑他还怀疑谁?
秦林脸上不动声色,心头暗道奇怪,照说王本固没这么弱智啊,刚刚徐老太一案诬陷老子被拆穿,他闹了个灰头土脸,这次又故伎重施?若真的如此,他就简直比猪还蠢了!
一个比猪还蠢的家伙,能做到左都御史?就是徐老太一案,他也布置得相当周密,利用人们对老人的同情心,利用徐老太特殊的肩关节习惯性脱臼,周吾正和王本固的出现也环环相扣,如果不是秦林知道习惯性脱臼的知识,还真有可能被他陷害呢!
那么这次,莫不是真有什么古怪?
但对王世贞的说法他当然不能承认,嘴巴一撇,嘲讽道:“落了柄绣春刀就是我杀的人,如果掉了张鬼画符,还是太上老君做的案?”
“不是这般说,秦世兄……”王世贞敷衍几句,又跑到刘一儒身边,好说歹说的劝:“刘兄,凡事总要老成持重呀!现在证据又不明显,您就带着兵丁上门捕人,鄙人多嘴说一句,秦林不是好惹的,他身边那位徐大小姐,更是金陵城有名的魔头,咱们总要三思而后行嘛。”
刘一儒在京师久了,也听人说南京魏国公府有位小姐如何飞扬跋扈,他却不怎么相信,便摆出副铁面无私的嘴脸,唱起了高调:“王府尊,咱们做臣子的上要对得起君王,下要对得起黎民百姓,显贵犯法,我有三尺青锋,有何惧哉?”
王世贞本是好意,却被他一顿抢白,心里头极其不乐意,暗道怪不得你从京师变相的贬谪出来,真他妈不会做人。
于是王府尊就朝白浩等衙役使个眼色,站到旁边看刘侍郎如何去碰钉子。
果然,刘一儒刚开口说了两句,就和秦林呛了起来,秦林的话说的分外好笑:“幸好现场是掉的柄绣春刀,若是掉的根猪尾巴,刘侍郎就得全城大索,找那头缺尾巴的猪了。”
徐辛夷咧嘴直乐:“那刘老先生岂不成了猪倌?”
本来嘛,绣春刀这东西全城锦衣卫没有一万柄也有好几千,谁都能弄到几柄,凭这个就说是秦林下的手,也太想当然了。
“好、好个刁蛮的小姐!老夫就替你父亲教训教训你!”刘一儒气得脸色发青,一时怒火冲昏了脑袋,竟当场下令兵丁抓捕秦林,凡有拒捕者格杀勿论。
秦林倒也罢了,徐辛夷嘿嘿冷笑,大大的杏核眼半眯起来,似笑非笑的扫视一干人等。
兵丁们面面相觑:他们敢抓捕一位锦衣卫副千户,可再借他们三个胆子,也不敢动徐辛夷这女魔头啊!
刘一儒急得直跺脚:“你们、你们怎么回事?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朝廷拿粮饷养活你们,有事却畏缩不前,也太对不起朝廷!”
那些个六扇门的高手全都苦着脸:“大人,您不知道哇?连十万精兵演武夺魁的大高手,也不是徐大小姐的对手,人家那可是真正长枪大戟沙场浴血的!咱们这点微末道行,上去还不是找打?再说了……”
话音未落,徐辛夷叉着腰、挺着胸,非常没有风度地仰天大笑。
“小姐,咱们遵令把兵调过来啦!”侍剑骑着马一道烟似的奔来,远处层层叠叠的旌旗,影影绰绰不知道多少兵马,老远就听见呜嘟呜嘟地鼓号声。
“你、你敢擅自调兵拒捕?”刘一儒惊得目瞪口呆,实在没想到魏国公徐家如此胆大妄为。
“耶……”徐辛夷朝他吐了吐舌头,“军队调动要经过兵部嘛,这只是日常训练哦,本小姐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来,要不,你去问问南京守备府或者中军都督府?”
刘一儒气得差点背过气,南京守备、掌中军都督府魏国公徐邦瑞就是徐辛夷她爹,要怎么说还不任她一张嘴?
刑部众人看见徐辛夷调了军队前来,都吓得够呛,南京城里面锦衣卫、正规军、五城兵马司、刑部兵丁和应天府差役经常为了争地盘收常例而发生冲突,六扇门这伙人几乎每次都是垫底,根本打不过正规军啊!
看看徐大小姐调的兵赶过来,刑部这伙人就把铁尺、腰刀叮叮当当的往地上丢。
刘一儒羞愧无地,却又毫无办法,关键是刑部这伙兵丁掉链子,不给力呀!
“老夫,老夫要上本参奏你们!”刘一儒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从来没有被欺负得这么狠呐!
“随便告!”徐辛夷朝他做了个鬼脸。
笑话,正德朝大太监刘瑾号称“立皇帝”,多大的威风、多大的权势?可他最嚣张的时候,也不敢对徐家动一个指头!太祖高皇帝封的开国功臣,永乐爷皇后的娘家,这就叫与国同休。
谁也没想到,在大占上风的时候,秦林突然道:“刘侍郎,我和你走。”
什么?徐辛夷摸了摸秦林额头:“你、你没发烧?”
“当然是以锦衣卫副千户身份查办此案,而不是以嫌疑人的身份。”秦林揉了揉太阳穴:“都知道我和王本固有仇,杀了他小妾,还扔柄绣春刀,这不是明摆着栽赃吗?不管是王本固干的,还是另有其人,老子都得把他揪出来!”
“好啊!”徐辛夷笑着拍了拍手,“我和你一起,走,这就看看去。”
……
王本固哭成了泪人儿,刚看到秦林,就像疯狗似的扑上来要和他拼命。
秦林冷笑一声,牛大力就张开蒲扇大的手,把王本固脖领子揪着掀到一边。
这时候王本固才发现秦林并不是被五花大绑,而是无翅乌纱、飞鱼服、鸾带、粉底官靴齐齐整整,他惊讶莫名地看着刘一儒:“刘兄,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刘一儒好生尴尬,只好说现在证据不足,秦林是以锦衣卫副千户身份协助破案的,并不是罪犯。
“明明就是这个凶徒!”王本固一口咬定是秦林杀人,看着他的两只眼睛血红血红的,恨不得一口把他给吃了。
秦林没好气地道:“你说是老子杀了人,我还说是你杀了人栽赃呢!找到证据,你就死定了!怎么着,不敢让我看凶案现场,害怕我发现你的罪证?”
王本固气得手直哆嗦:“好、好,老夫就让你看个够,找不到罪证,就是你杀的人!”
“找不到也不能证明是我!”秦林滴水不漏,一个字也不肯松动。
凶案现场是王家第三进院子东侧的小跨院,秦林注意到这里的院墙有一丈多高,墙头还铺着锋利的碎瓷片,并没有小门可以直接通往外面,必须走到第三进主院子再去别的地方。
王本固原配善妒,他只有两房小妾,死的是第二房小妾。
走进小跨院,秦林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而味道正是从院子的堂屋里面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