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医馆,秦林就把青黛叫到药铺。这家伙搓着手,咧着嘴嘿嘿坏笑,说要做些丹丸去哄荆王。
青黛一听就嘟着嘴不答应:“秦大哥又要捉弄人了,连老千岁都要捉弄,你可真调皮!”
少女心目中荆王也就是个慈眉善目的小老头儿,只是本能的觉得秦林不该唬弄人家。
但旁边竖起耳朵听着的周掌柜就吓得不轻,走过来劝道:“欺骗千岁爷,是杀头的罪名啊!秦哥儿可不要胡来,就算你是锦衣卫的总旗,查起来也要倒霉的。”
秦林哈哈大笑,心说信不信我学济公从身上搓个泥丸,荆王照样深信不疑的吞下去?
他便和青黛、周掌柜解释,并不是要欺骗荆王,只是弄点老少皆宜,吃了不会死人、真要死吃了也没用的玩意儿,就像街上卖的大力丸那种,拿去搪塞一下荆王就行了。
这样啊,周掌柜沉吟半晌,小心翼翼地道:“六味地黄丸怎么样?”
青黛知道秦林不懂,给他解释:“秦大哥,这丸剂是用熟地黄、山茱萸、牡丹皮、山药、茯苓、泽泻六味药物配合成的,能滋阴补肾,可以治肾阴亏损,头晕耳鸣,腰膝酸软,骨蒸潮热……就算没病,也有强身健体之效,只不能吃太多,而且畏寒怕冷、痰多湿重的人不能吃。”
秦林点点头,嘱咐周掌柜把六味地黄丸的各种药物都减少一半,免得荆王吃太多;另外把药碾出来在调和成丸之前,再派人来叫他,还要往丸剂里面添一味独门秘药。
原来如此周掌柜登时放了心,暗道秦林那味独门秘药定有非常神奇的功效,只要加在配方里面,普通的六味地黄丸便能产生奇效,所以他才敢拿去献给荆王千岁。
秦林和青黛回后院下了会儿棋,药房伙计就来报告药已碾好,就等他加独门秘药再调和成丸了。
二人来到药铺,却见李时珍已经等在那儿了,周掌柜躬着身子站在旁边,定是他打了小报告。
“爷爷,您怎么到药铺来了?”青黛笑嘻嘻的走过去,扯着爷爷花白的胡须撒娇。
李时珍本来虎着脸,被她一闹也就笑了起来,“秦世侄真不知道天高地厚,连王爷也敢戏耍!望闻问切你们都没做过,知道千岁脉象如何,阴阳是否相济,五行是否调和?”
青黛低着头,娇声道:“爷爷,我们开的六味地黄丸,还把分量减少了一半,有益无害的,你就别怪秦大哥啦。”
“这个小丫头,就知道帮着你秦大哥!”李时珍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瞪了眼咧着嘴直笑的秦林,提起笔来把方子改了:“千岁爷阴虚火旺,需要滋阴降火,老夫替你们把方子斟酌一下,添上知母、黄柏两味药,原来的六味适量增减……好了,照这个方子合药,万无一失。”
青黛咯咯笑着就要拿药方,李时珍把方子按住,“且慢。秦世侄不是说要添一味秘药吗?还不快拿出来给老夫瞧瞧?”
原来周掌柜把事情给李时珍一说,这位老神医就心像猫抓:他一辈子浸淫医学,但凡有什么方剂是一定要弄清楚的,听说有什么药物是本草纲目里面没有收录的,更是想尽办法要弄清其药性,加入书中。
这次得知秦林有味秘药可以添加进丸剂里面,李时珍当然坐不住,不弄明白恐怕晚上觉都睡不着。
秦林沉吟一下,神情颇有些古怪。
周掌柜会错了意,赶紧让众位伙计、学徒都出去,自己也走出去把门关上。
秦林哭笑不得,再犹豫就得被误会存心藏私了,赶紧从怀中取出小小的一块东西递给李时珍。
老神医接过此物,只见黄不黄、白不白的像块石头,闻一闻、舔一舔,端详半天才确定:这根本就是块石灰石嘛!
“石灰,辛、温、有毒,外用可治风牙肿痛、丹毒、风疹、痱子、虫咬等病……”李时珍一头雾水:“然而秦世侄把它加到丸药里面,有何用处?”
青黛嘟着嘴,水汪汪的大眼睛瞪了秦林一眼,觉得他拿石灰给荆王吃,实在太过分了。
秦林呵呵直乐,石灰石成分为碳酸钙,老一代钙片就是这玩意儿,把它加在丸药里一来可以给老荆王补补钙……老年人普遍缺钙嘛,二来也好让别人尝不出我这药丸有哪几位药,免得穿帮。
他朝李时珍一拱手:“禀太世叔,石灰石有强固骨骼的作用,荆王渐渐年老,将此药添进药丸对他颇有好处。”
李时珍沉吟道:“石灰石强固骨骼,你听谁说的?”
秦林挠头片刻,一本正经地道:“世侄孙在汉阳住的时候,隔壁有个老头子,本来走几步就腰酸腿痛,不知道从哪儿得来服食石灰石的方子,自打吃了石灰,嘿,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儿上五楼……”
说着秦林赶紧打住,差点儿就把“一片顶过去五片”顺嘴溜了出来。
“五层楼?黄鹤楼吗?”李时珍感叹道:“那他的腿脚还真强健。”
这时候房子普遍都是平房,临街才有两层的,三层楼已是罕见,若非武昌有黄鹤楼,秦林立马就得穿帮。
李时珍对秦林深信不疑,本草纲目中有不少草药及用法是他从民间访求得到的,也没觉得太奇怪,就准备实验之后,把石灰石强健骨骼的说法添进书中。
“对了……”秦林告诉兴冲冲的李时珍:“每日服用不得超过两分,否则有得石淋症(肾结石)的风险。”
李时珍大喜:“孔夫子说礼失求诸野,医药同样也要求诸野,古有神农尝百草,今日民间验方也极多,也许不经意发现的小小方剂,便能造福苍生呢!”
李时珍走后,秦林亲自把石灰石碾碎,混在原来的药里面,再让周掌柜和伙计们进来,把药粉调和成药丸,用蜡纸包了。
秦林又从珠宝铺花五十两银子买了只古色古香的青玉匣,把药丸都装进去,觉得卖相很不错了,这才托在手上,径直往荆王府走去。
荆王府大门口早就等了许多的人,有来拜访的州县官员,有想打秋风的儒林士子,一个个手上不是捧的拜帖就是拿的诗文,可高高台阶上站着的王府骄仆,全都鼻孔望着天,眼皮子都不夹他们一下。
秦林托着玉匣,从巷子里转出来,就朝王府门房走去。
“喂喂,那小子,说的就是你!”几个戴方巾的士子跳着脚叫秦林:“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你是要和世子诗文唱和,还是求见王爷?排队排队!”
秦林笑笑,也不答话。
殊不知大门值守的承奉司宦官、仪卫司校尉,老远就认出是上次千岁爷开中门送出去的秦公子又来了,一个个跑下台阶,点头哈腰的讨好卖乖,有的飞跑着进去通报,有的忙着给秦林端茶倒水递椅子,弄得不亦乐乎。
刚才叫喊的那几个士子登时闹了个没趣,红着脸缩到人丛中去。
随后便听得王府大门咂咂的开启,威灵真人道袍拂尘为前导,荆王千岁满脸堆笑的迎出来:“秦大师自仙班下降,弊府蓬荜生辉!”
此时众人才知道原来这位秦公子也是道门中人。
“哼,不问苍生问鬼神……”门口一位书生拂袖而去:“我高攀龙才不屑与此等人为伍!”
秦林当然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一幕,自称高攀龙的人现在根本无法引起他的注意。
进到王府客厅分宾主坐下,寒暄几句秦林就把青玉匣给了荆王:“上次答应王爷的丹药,就是这个了,虽不能成仙了道,也可强身健体。”
荆王一喜:“那好啊,小王就每日吃他十颗罢。”
秦林大汗,心说你老绝对得肾结石,赶紧的告诉他只能一日服用一丸。
黄妃像担心什么似的,秦林在厅上只坐了一炷香的时间,她也带着香风进了厅中。
秦林注意到黄妃与威灵仙之间交流了几个眼色,黄妃神色间颇有不悦之色,而威灵仙则表示无可奈何——二人的神情变化虽然极为隐蔽,却瞒不了多年从事刑侦、善于察言观色的秦林。
“哎呀,王爷把丹药也给妾身看看嘛!”黄妃撒娇撒痴,从荆王手中取了一颗,掰开仔细看了看,忽然咯咯娇笑起来:“秦大师这不是糊弄人吗?分明就是六味地黄丸。王爷,秦大师和您开玩笑呢!”
荆王脸色微变,拿着药丸看了看、闻了闻,又递给威灵仙:“威灵真人,秦大师真和孤家开玩笑吗?”
大厅中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威灵仙看了看秦林,又看了看荆王,犹豫着不说话。
黄妃悄悄比了个手势。
威灵仙咬了咬牙,正色道:“确实很像六味地黄丸,不过……”
荆王的脸色立刻就变得不好看了。
黄妃喜形于色:这些天因为朱由樊子烝父妾、大违伦常的事情,千岁爷可没少生气,现在秦某人还敢来骗他,能有好下场吗?
黄妃冷笑连连,猫捉老鼠般盯着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