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鬼母阴胎非常凶戾恶毒,每夜阴魂从尸身上飞出,剖人心、挖人胆与阴胎为食,活人见之必定送命。
陆远志生来神经大条,甲乙丙丁四女傻不愣登,可想起民间传说里鬼母阴胎的邪恶可怕,全都忍不住上下牙齿磕磕磕的叩击,身体瑟瑟发抖。
夜空漆黑如墨,四周只有火把的光亮忽明忽暗,跃动的火光把人影树影映照得来回伸缩、扭曲舞动,就像恶魔在张牙舞爪,寻机择人而噬。
一阵晚风吹过,恰似阴风袭来,众人激零零打了个寒战,慌得四面张望,好像邪恶血腥的鬼母阴魂就隐藏于黑暗之中,即将乘风袭来,勾魂摄魄。
“秦、秦哥……我怎么觉得身上冷得很啊?”陆远志声音发飘,胖脸白惨惨的。
甲乙丙丁四女抱成一团:“真、真、真的好冷啊……”
忽然背后黑漆漆的树丛中传来咔嚓一声响,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显得分外清晰,分外诡异。
甲乙丙丁登时炸了窝,“妈呀”叫着没头没尾的乱窜。
“你们怎么了?”青黛莫名其妙的从树丛后面走出来,原来是她不敢看死尸,启棺时一直躲在远处,发觉这边动静不对头才走过来看看,无意中踏断了枯枝,发出的声响竟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吓得众人炸了窝。
“呼……”女兵乙、丙两位分别从草丛中钻出来,头顶满是枯叶、干草。
胖乎乎的陆远志左手抱着颗大树,右手抓着什么物事,那东西还在不停地挣扎。
树上传来女兵甲又羞又怒的叫声:“快放手啊,死胖子,自己不会爬树,抓我做什么?”
原来胖子跟着乱窜,见女兵甲支溜一下爬到树上,他试了几下爬不上去,情急之下把女兵甲的一只脚抓住了。
看见青黛从树丛后面走出来,胖子赶紧讪笑着松开手,不停拿袖子擦脑门上的冷汗:“原、原来是小师妹啊。”
“死胖子,我要杀了你!”女兵甲追着陆远志一顿狂扁。
耶,小丁呢?乙丙两位到处找这小妹妹。
却见棺材边上的秦林似乎胖了许多,定睛细看原来是小丁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紧闭着眼睛、身子抖得像筛糠,嘴里还不停叫:“救命啊,郭姑娘不要抓小丁呀,等下了山小丁就买好多桂花糖栗子糕送给你……不放手?我打,我打,我打死你!”
秦林软玉温香在怀,小丁柔软的娇躯在他怀中蹭来蹭去,这小迷糊还闭着眼睛不停地伸手乱抓乱掐,秦林只好挠着头皮一脸的无奈:“姑娘,好像你打错人了吧?”
听到秦林的声音,小丁这才睁开眼睛,发现竟然挂在秦林身上,她脸蛋羞得通红,赶紧松开手跳下来。
感觉到众人异样的目光,小丁嗫嚅半晌:“我、我没害怕,我是保护秦公子……呀、呀!我打!”她把剑舞了两下,呵呵傻笑道:“就这样把鬼打跑了。”
甲乙丙三女对这糊涂妹妹已是无话可说,赶紧把她嘴一捂拖到旁边去慢慢教训:“傻蛋,丢人丢大发了!”
青黛微笑着替秦林理了理被小丁抓乱的头发,白皙如玉的指尖从皮肤上轻轻掠过,满舒服的。
青黛可不常做这种动作呀,秦林心头有鬼,干笑两声:“刚才,我可一直没动。”
“你这家伙……”少女大眼睛弯了起来,促狭地笑着:“占人便宜不嫌多。”
冤枉啊!秦林叫起撞天屈。
“对了,刚才好像听到你们叫什么鬼母,到底是怎么回事?”青黛说着就要去看棺材中的尸体。
秦林赶紧把她眼睛捂住,“别看!”
“不看就不看,好稀奇么?”青黛嘟着嘴走开,芳心里暗自为秦林爱护的举动而欢喜,仅仅看陆远志、四女兵这几个胆大包天的家伙都吓成了那样,想来棺中的情景必定十分可怕吧。
秦林再一次把目光转入了棺内,他当然知道这并不是什么鬼母阴胎。
像蕲州现在这种高温潮湿的天气,细菌等各种微生物繁殖极快,而人体内肠道等处生前就有大量的细菌,死后失去了活人的生理调节机能,菌群便呈几何倍数迅速繁殖,尸体组织会很快的分解、腐烂,产生污浊气体,导致尸体肿胀发泡。
这时候尸体的腹腔压力便急剧升高,如果生前已怀有胎儿,就会在升高的腹压作用下,从产道被“挤”出来,形成死后分娩的诡异现象——极端情况下,例如战乱时期尸首没人掩埋,暴露在阳光底下暴晒,甚至会出现腹部急剧膨胀,继而爆炸的可怕场面。
死后分娩这一现象本身,秦林并没准备用于案件侦破,因为它只是一个普通的自然现象,反而是胎儿的月份比较吸引他的兴趣,四个月大的胎儿,算上眉眉死亡到现在的半个月,四个半月前眉眉还没有拨到朱由樊身边呢,单凭这一条就能替他洗清子烝父妾、败坏伦常的罪名,保住他的世子之位。
但秦林并不满足于替朱由樊洗冤,他还要借势完成自己的某些目的,这起案件是个极好的机会。
刚才胖子和四位女兵都被吓得心惊胆战,口口声声说这是鬼母阴胎,秦林顿时心头一闪念,冷笑连连:“本来以为时过境迁找不到证据,没想到天助我也!”
秦林站在棺材旁边“阴森”的冷笑着,和平静下来的四女兵一块儿走过来的陆胖子,忽然就觉得背心发凉,讪笑着问秦林可有什么头绪。
秦林便把死后分娩的道理讲了一通,好在死后尸体腐坏膨胀这个现象是很常见的,膨胀的五脏六腑把胎儿挤出来也很好理解,他一说众人就明白了。
“原来不是鬼母阴胎呀,看把我们吓的!”女兵甲拍着高耸的胸脯,心有余悸。
胖子在旁边看得两只眼睛发直,口水滴答的都快淌地上了。
“看看看,看个屁呀!”女兵甲伸手就把胖子耳朵揪住:“刚才的账还没算呢!”
秦林笑着止住他俩,叮嘱暂时不要把死后分娩的事情传出去,尤其是陆胖子要管住嘴。
陆远志挣脱女兵甲,把胖乎乎的肚子一捧,雄赳赳气昂昂地道:“秦哥放心,就算是北镇抚司的十八般酷刑,我也不走漏半个字,打死我也不说!”
秦林似笑非笑地道:“那揪耳朵呢?”
饶是陆胖子脸上肉多皮厚,这下也不免些微发红,就算女兵甲是个男人婆,也忍不住微露小儿女的忸怩。
秦林笑了一通,让他们把棺材照样盖好,重新埋进去,填土的时候注意点儿,尽量不要留下启棺的痕迹。
好在这坟本来就是刚下葬的,就算上面翻出来新土也不觉得奇怪,这项工作的难度倒不大。
甲乙丙丁四女怕妖魔鬼怪,并不怕寻常死人,四个联手干活配合默契,不一会儿就将棺材放进墓穴,重新填土埋好,又在地面整理修饰一下,便看不出开启过的痕迹了。
郭母一直蹲在山坡另一面,并不知道这边的事情,秦林让她保密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郭母先后得了秦林二十五两银子,再者也要顾忌自己脸面,连忙没口子的答应决不对别人说。
当夜在青黛舅舅家宿了一晚,第二天清晨又是甲乙丙丁四个驾船,竹篷船像飞箭似的顺流而下,转眼就到了蕲州城外小码头。
秦林打发其余人先回医馆,他单独一个人走到荆王府的西便门,果然如事先的约定,有个黄皮寡廋的小宦官坐在门房里面,本来没精打采的,看见秦林就眼睛一亮。
秦林左手伸开一张,那小宦官就点点头,快步走进了王府里面,秦林就自己去街对面的茶馆,二楼寻了个隔间坐下来。
没等多久,张小阳就穿着身仆役衣服走了来,神情既惴惴不安,又满怀着希望,把门一关先朝秦林磕了个头,站起来就道:“替我家主人问秦公子好,那件事情可有眉目了么?”
单单是让朱由樊摆脱罪名,逃出贬为庶人的困境,以现在的证据便能做到了——胎儿的月份与眉眉拨到朱由樊身边的时间合不上。
朱由樊只要这种结果就已足够,秦林却不满足,他要借着本案剥茧抽丝,进而实现自己的目标。
所以他摇着头告诉张小阳:“已有了些眉目,但要彻底查清案情、替你家主人洗冤,还差着些证据。”
张小阳谈不上失望还是欢喜,虽未破案但已有了眉目,总算可以安慰一下朱由樊。
秦林又道:“眉眉曾经回家省亲,是谁安排的?一个侍女回家要有宦官、校尉陪伴?”
“回公子的话,普通侍女回家省亲是不会有宦官、校尉护送的……”张小阳回忆了一小会儿,然后肯定地道:“小的记得是黄妃吩咐承奉司出两个人、仪卫司出四个人,当时承奉司的几位公公还说这郭眉眉不显山不露水,咱们这双眼睛都练出来了的,竟没瞧出她怎么巴结上了黄娘娘。”
秦林打发走张小阳,慢慢啜饮着茶水,嘴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他已得到了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