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老头!”
赶过去就来不及了,鹿笙大喝一声,飞掷乾坤扇。
趁着昆仑愣神的那一刹那,韩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后退。他撑着大刀,胸膛剧烈起伏,两颊汗珠滚落,脸上混着血和汗水,一双眼黝黑发亮。他很想问,这小子为何会来,可他没有多余的力气了,只能看着单薄的身影踏马腾空,飞奔而来。掠过他,接住回旋的乾坤扇,落地站定,小小的人稳稳挡在他身前。
鹿笙只用余光轻瞥他一眼,那双腿还在,她轻吁口气,反应极快地接下昆仑的招式。
“小子,你既认得我,就该趁机逃命。”
昆仑隐约对她手里的扇子有点印象,多年前无涯的小徒弟就是用此扇打擂台,赢了他昆仑虚的弟子。
鹿笙拇指倒扣,指指身后韩瑜:
“带着他一起也行?”
当然不行。
被韩瑜耽搁太久,昆仑又急又烦,这是昆仑虚投诚北襄王后,打的第一仗。不止要赢,还得赢得漂亮。他信誓旦旦拂去别人的帮忙,却遇到了这两根硬骨头,叫他骑虎难下。若是输给两个小辈,回去铁定叫他们笑话。
打斗一触即发,韩瑜眼看鹿笙硬接昆仑两掌,身体稳稳不晃,可背着他擦脸的动作无意泄露她的伤情。
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不要命了吗!
后背的目光如芒在刺,鹿笙无奈叹气:
“别这么看我啊,我年轻有为,但距离打遍天下无敌手还欠点火候。”
韩瑜看不懂她,心脏被她死死牵着,跟随她起起落落,不停狂跳。也因此热血沸腾,他恢复了些许力气,捂着因为呼吸撕扯发疼的胸膛,喊她:
“走啊……”
鹿笙充耳不闻,反而是昆仑看这副情景,笑着嘲讽:
“你一个江湖中人,何时与朝廷命官这般情深义重?”
“那你又是何时为反贼卖命?”鹿笙皱着眉,昆仑年纪占了上风,内功深厚,继续打下去,讨不了好处,她得想想办法。
话不投机半句多,昆仑冷笑,那就打吧。
夜已深,狂风乱舞,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鹿笙眼里划过一道精光,忽而一笑,抛去乾坤扇的同时,放出袖中暗箭。
两件武器一一被击落,昆仑轻蔑地说:
“雕虫小技。”
鹿笙却笑了:“有用就行。”
接过扇子,她闪身到韩瑜身边,吹响口哨,换来火耳,拉起韩瑜。她嘴角有道血痕,印在白净如雪的肌肤,如冰山盛开的玫瑰,惊艳惹眼,漂亮的眸子藏着得逞的狡黠,冲他调皮地眨眨眼:
“机会来了,快跑快跑!”
见他已是精疲力尽,鹿笙手臂横过去,用半抱着他的姿势带着他。
衣衫全都湿透,手贴上来的那刻,几乎能感受到这只小手的力量和温度。韩瑜惊得差点跳起来,他也不明白,为何都是男人,跟大胡子他们这些弟兄相互帮扶时他完全没这些奇奇怪怪的感觉。唯独她,每次靠近,总让他不自在。
可眼下忙着逃命,没空纠结这些。他忍者疼,斜眼看了下对面,昆仑正坐在地上运功调息。
“十香软筋散。”
鹿笙把他带上马,好心给他解释:
“我方才借了股东风,把药洒了过去。他是我师傅一辈的人,就算中药了,我也没把握杀他。咱……”
回头看韩瑜,敷衍假笑:
“还是跑吧。”
药效据说可以维持两个时辰,但中招的是昆仑,时效真不好说。
他俩都受了伤,要这个状态往京城跑,多半得折在半路上。
“火耳啊,往东北方向跑。”
鹿笙拍拍火耳脑袋,一拖二,辛苦了。
韩瑜半道就晕了,醒来时,脑袋蒙蒙的,一阵云里雾里,毫无头绪。是身体里的疼痛让他渐渐意识清明,看清身在何处。
入眼的陈旧窗帘,空气弥漫的淡淡潮味和煤油味,窗外夜风呼呼地吹,刮动关不紧实的门窗。桌边点了一盏灯,灯火微弱,被灌进屋里的风吹得摇摇晃晃。
耳边还有浅浅的呼吸声,温热清浅的气息拂过他脖颈,侧脸,如挠痒刮腮,浑身难耐。
韩瑜缓缓转头,一张素净小脸猝不及防落入眸中。她是趴着睡,头偏向他这侧,身体贴着对边床沿。可这张床就不大,为了防止他跌下去摔死,鹿笙把他放在了正中间。哪怕她缩至床角,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不过一个拳头。
她和衣而睡,身上是那件大红色锦衣,高马尾下坠的纯黑发丝随意散落,有几缕贴着雪白面颊。睡得正香,薄薄的眼皮白而通透,几乎可以看见淡青色血管。嘴巴微张,被她这样的睡姿挤出一个小小的圈。从下巴下去,是一截好看修长的脖颈。
韩瑜的视线在她漂亮突出的喉骨上停留得有些久。
两人呼吸交缠,韩瑜胸口一震,头皮发麻,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
与此同时,鹿笙睡得不安稳,好像有什么像羽毛一样的东西从她脸上一下一下刮过,痒痒的,她有点烦,悠然睁眼,不期对上一双幽深如井的眼。
她也懵懵的,好一会,逼仄的小屋里都没有人说话。
鹿笙忍不住了,伸手抹了把脸,有点惺忪未醒的慵懒,重新阖上眼,开口问:
“醒多久了?”
“一会儿。”
话一出口,韩瑜微愣。喉咙没之前那么痛了,应该是有人给他喂过水。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衣服换了新的,身体也擦过了,一床被子全给他盖了。
被子里的手指动了动,韩瑜望着头顶:
“你给我换的衣服?”
“嗯,是我。”
“还洗了澡?”
“洗了脸。”
“还有吗?”
“帮你疗伤,给你吃药,基本确认,你不会死了。”
简短的对话后,空气再度静止。
鹿笙好像清醒了些,目光注视身侧的人:
“你不说声谢谢?”
“多谢。”
“我是怕你死掉,才亲力亲为看着点。”也是担心他半夜死掉,她才只定了一间房。至于为什么睡床?开玩笑,有床谁要睡地上!
韩瑜喉结滚了滚:“没事。”
他依旧望着上方空气,愣了一会,忽然慢慢偏头,跟她刚睁开的目光对视:
“这么说,你看过我了?”
其实没有。
帮他换裤子的时候,她是闭着眼睛。没看到,只不小心碰了下。
但是比起后者,鹿笙这样回答:
“对啊,看过了,怎么着?”
“哦,不怎么着,我大你大?”
“自然是我。”毫不犹豫。
韩瑜蓦地笑了,唇角上挑:
“我不信。”
他恢复得比预料快,也许是吃过药,最初那阵眩晕感过去,精神好了许多,深黑的眼半晌不移开,与鹿笙不闪不避:
“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说话时,目光牢牢盯着她,不想放过她丝毫表情。
跟上一次不一样,这次,她脸红了。
深夜正是最凉的时候,屋里漏风,那盏烛火被吹得七扭八歪。明明灭灭的火光好似随时会熄灭,衬得男人脸上神情晦暗莫名。
鹿笙闷头趴着,脸红其实是热的,当然还有可能有那么一丁点的不好意思。她也是那个时候,才意识到,打嘴仗和真实情况根本不是一个量级。赌气的时候,什么话都敢说。碰到真人实物,她却不敢多摸。她本以为自己对韩瑜完全不设防,没想到还是防了些的。
被他盯着看了许久,幽深目光令鹿笙直觉危险。怎么回事?救了他就这反应?恩将仇报?不能吧,系统说好的人品有保证呢?
她提醒:“韩瑜,我又救了你。”
着重强调了‘又’字。
韩瑜没说话,等她下文。
“你可别趁我睡着意图不轨。”
韩瑜觉得这人有时候精明得很,有时候又像现在这般,傻憨憨地搞不清状况。
“我这样能做什么?”
鹿笙瞅着他苍白的脸色,赞同道:
“也对。”
她是被方才那一瞬间的危险给误导了,就韩瑜这样,没事的时候都打不过她,更何况现在。她放心了,微微一笑:
“睡觉吧,再不睡,天要亮了。”
韩瑜没应,声音清晰冷静: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但下过雨的山路,马蹄印会非常清楚。最迟明天早上,昆仑就会找来。我伤得太重,跟你一起,只会拖累你。明天一早,你自己走。”她会来,那么殿下应该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他一个将领能掺和的。这一趟任务,也算完成,除了那几个弟兄,没什么牵挂了。
他是不是睡不着?
鹿笙干脆坐起来,居高临下给他一记白眼:
“那我岂不是白来了?”
韩瑜动了动眼珠,看她生气的模样,忽然有些不想错开视线,就这么看着她:
“来之前,你也不知道我是这个情况。你拖住昆仑,给大胡子他们几个拖延了时间,也不算白来。”
“可我是为你而来。”
鹿笙叉腰,表情凶凶的,有点不高兴,却还是试图跟他讲道理。师傅说,能动嘴解决的问题,就别动手。她若动手,势必见血,太凶残了。为此,都不给她佩剑□□大刀之类的武器,特意打了一把精钢扇。
这张不大的床,随着她起身,似乎变得更小了些。近在咫尺的削瘦身体,衣襟松散了些,大红外袍微微敞开,露出雪白里衣。她骨架小,衣服一松,两边一截锁骨若隐若现。就这么一小块地方,红白交颈,肌肤半露,神秘而幽深,蔓延至更禁忌隐晦的深处。
韩瑜听到她说的话,霍然掀起眼帘。英俊脸庞紧绷僵硬,目光灼灼发烫,压抑克制着呼吸。
他不确定她有没有搞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她肯定把他搞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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