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怡晃晃悠悠回来,张向北问:“你去和厨师调情了?”
“冇,调你个鬼头。”周若怡说,“我和他说,我是美食版的记者,食探,慕名来他们这里看看的,我们杂志,准备搞一个沙湾猪什榜。”
张向北笑道:“你也不怕被人砍死。”
“冇,机智神勇如我,怎么会吃这个大亏。”周若怡说。
张向北摇了摇头:“就为了一口猪杂,坑蒙拐骗,值得么?”
周若怡说:“为猪杂不值得,为这里的猪杂值得。”
两个人站着说了十几分钟的话,一辆冷链车停在了门口,就像是听到了集结号一样,那些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很快,张向北他们身后排起了一条长龙。
冷链车的车门打开,从车上搬下来一只只蓝色的塑料周转箱,周转箱里装着一筐筐从附近的屠宰场,新鲜运来的猪肉和猪杂,这些猪肉猪杂很快就被搬进了明档里,明档里放着两个墩头,两位厨师各站在一个墩头后面,开始用刀切割肉料和猪杂。
他们的面前,是一个贴了白色瓷砖的台子,台子上排着一排长方形的铝盘,被分割好的肉料和猪杂,堆放在铝盘里,供食客们自己挑选。
周若怡拿了一个圆形的铝盆,一把夹子,递给了张向北,和他说:
“让你体验一下,你猪杂不要点,就点肉,排骨、猪颈肉和面肉,其他就不需要了,猪杂你不知道,还是我来点。”
说完,周若怡走到了队伍外面,老神在在地站在那里,看着排队的队伍。
刚刚和周若怡聊着天的那个厨师,也拿了一个圆铝盆,放在台子下面,两个墩头之间的一张方凳上,还欠过身去,和另一个墩头的厨师说了什么。
两个人开始分割,手脚很快,一筐的物料在墩头上,不过是一两分钟,就被他们分割到面前的铝盘里,他们分割的速度,竟然比明档外一排站着的,那几个翻挑着食料的食客们动作还快,不一会,那一个铝盘里就堆起一座座小山。
不时,他们还往中间那个圆铝盆里扔一块什么。
排着队的食客们开始挑选起来,挑选完了,就拿着圆盆走了。
轮到了张向北,他用铁夹子夹了两条仔排,一块猪颈肉,一块猪面肉。
张向北刚移动了一下脚步,背后就被人挤,他差不多是被挤出明档口的,说大家在这里抢肉抢猪杂,还真的是一点也不夸张。
张向北走到了周若怡身边,周若怡空着手站在那里,张向北问,你没去抢猪杂?
周若怡说:“冇,稍等一会。”
两个人站了两三分钟,前面和周若怡聊着天的那位厨师抬起头来,朝人群后面张望,周若怡看到了,赶紧挥了挥手,然后走到了明档的侧口,接过一个圆铝盆,这个铝盆,就是前面放在两个墩头中间的。
周若怡端着满满的一盆猪杂回来,领着张向北去排队过磅。
周若怡双手没空,她用下巴朝圆盆里点着,点得含糊不清的,她说,这是猪腰,这是猪肝,这是金钱,这是天梯,这是粉肠,这是大肠,这是肠头,这是生肠……
“生肠又是什么鬼?”张向北问。
作为一个杭城土著,张向北几乎没有吃过生肠,他外婆和奶奶去菜市场,会买大肠,整副的大肠连着猪肠头,大肠是在盘在猪肚子里的,肠头是连着猪肛门的部分,有时候肠头,还有一撮的毛,那里就是屁眼,要用剪刀剪掉,张向北对猪肠的认识,基本就是这样。
她们连小肠都很少买,杭城人不吃小肠,小肠都被做成肠衣,去灌香肠了。
张向北前面已经问过周若怡,知道粉肠是猪的十二指肠,小肠连着猪肚的那一部分,至于生肠,周若怡和张向北说:
“这个,你们公猪没有,只有母猪才有。”
张向北反击回去,继续问:“这是你们母猪的哪个部分?”
周若怡白了他一眼,说:“输卵管。”
张向北一阵的反胃,这特么的,小时候听说是人的胎盘大补,很有营养,他奶奶托了熟人,从医院的妇产科搞到了一个胎盘,炖好了要张向北和向南吃,张向北和向南说什么也不肯吃,张晨和小昭也不吃,最后没办法,是两个垦荒战士吃了。
没想到今天又进一步,要来吃猪的输卵管了。
周若怡伸头看着张向北手里的铝盆,她看到了里面的仔排、面肉和猪颈肉,面肉就是猪脸上的肉,也就是猪头肉,但在这里,没人叫猪头肉,煮熟了才是猪头肉,周若怡和张向北说,生的都叫面肉,而猪颈肉,按字面的意思就知道,是猪脖子里的肉。
猪颈肉是猪前蹄和猪头连接的部位,是杀猪时的刀口部位,这地方浸透了猪血,肉色发红,肉质绵老,肥瘦不分,猪颈肉也叫槽头肉,在杭城人眼里,槽头肉是最差的肉,卖的也最便宜,但广东人对猪颈肉情有独钟,他们拿去做叉烧,做碳烤猪颈肉,要的就是肥瘦不分。
过磅的过程,也是点菜的过程,负责过磅的是这个店的老板娘,一边过磅,一边就和食客们商量着,把菜单确定下来,双方用的都是广东话,要是不会说广东话,甚至对食材不了解的,那就费劲了,好在这对周若怡来说,不在话下。
轮到了周若怡和张向北,周若怡把手里的铝盆递了过去,老板娘看了看,说了一句,抢得还很全,周若怡笑笑说,手快没有办法。
老板娘和周若怡两个嘁嘁喳喳的,你一句我一句,张向北一句也听不懂,幸好周若怡不停地给他翻译,或者来一个画外音。
她们很快就确定了,粥要两份,一份猪肝生滚粥,一份猪杂生滚粥,周若怡点菜的同时,还有余暇和张向北解释,猪肝要是和其他猪杂在一起,就不好吃了。
猪颈肉做肠粉,猪面肉炒米粉,排骨豉汁蒸,猪腰子煲汤,老板娘问,要不要放鸡子?周若怡说要,老板娘拿着一个塑料小篮子,朝身边的桶里伸手一捞,捞出了三分之一篮白乎乎的,像小枣子一样的东西,周若怡和张向北说,这是鸡的睾丸,鸡子就是鸡睾丸。
她说着睾丸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的,排着队的其他人听着,也不以为意,看样子所有的生殖器,在这里都可以大声说出来,不稀奇。
老板娘把猪腰,扔到了那只装着鸡子的塑料篮子里。
他们手里两铝盆的食材都安排好了,老板娘问周若怡,要不要猪红?周若怡说要,来个猪红汤。
老板娘看了看周若怡,和她说:“你猪腰鸡子又係汤,猪红又係汤,咁样你就成肚都係水,你今晚仲想瞓?”
猪红就是猪血,周若怡翻译老板娘的这句话说是,猪腰鸡子猪红全都是汤,你喝一肚子汤,今晚还要不要睡了?
最后是老板娘给他们拿主意,来一份韭菜焖猪红。
他们的菜刚点好,马上就有厨师过来,拿着他们的东西过去处理了,张向北和周若怡站着看了一会,他们看到厨师拿了两只小钢精锅,从那两大桶粥里,匀了白粥到小钢精锅里,接着把处理好的猪杂和猪肝,混进了粥里,把粥坐到炉子上,开始生滚,一边滚厨师一边用马勺搅着钢精锅。
两个人回到了他们的桌边,看到孙向阳坐在那里,面前多了一只圆铝盆,铝盆里盛放着煎饺,孙向阳正在吃着煎饺,煎饺原来是一圆盆,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半圆,看到他们到了,孙向阳赶紧说:
“猪肉馅的饺子,现包现煎的,太好吃了,定量供应,老板娘亲自包的,点完就没有了,来来,要趁热吃。”
张向北坐下来,拿起筷子夹了一只放在嘴里,皮薄馅多,确实很鲜美,而且需要趁热吃,孙胖子这才把半盘都吃掉了,他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周若怡叫道:
“还动?”
孙胖子嘎嘎笑着,他说好好,省给你们吃。
周若怡吃着饺子,她说:“冇,特么的老板娘在那边过磅点菜,她哪里有时间包饺子,胖子你诓我们?”
孙胖子说:“是刚刚他们那个服务员小姑娘说的,她和我说,是他们老板娘亲自包的,还说他们老板娘要是包着包着不高兴了,就不包了,今天再想点就没有了。”
周若怡用筷子在孙向阳的头上敲了一下,骂道:“我就知道,特么的原来是小姑娘,小姑娘和你说什么话,你都信?”
孙胖子愣了一下,继续狡辩,他说:“那就不能有两个老板娘,这个老板比较豪,有大小老婆呢?”
头上马上又挨了一筷子,周若怡叫道:“还比较豪,大小老婆都放在这里,世界人民大团结,亚非拉兄弟姐妹是一家,和睦相处是吗?他也不怕她们拿了厨房里的菜刀对劈,或把他剁成肉酱?”
张向北哈哈大笑,笑完了他看看周若怡,又看看孙向阳,张向北问:
“情况不对,你们两个是不是勾搭到一起了?”
周若怡霎时满脸绯红,孙向阳嘎嘎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