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晨去机场接的柳青,柳青这次是一个人回来的,亦公亦私,回来陪她妈妈待几天,也顺便和张晨筹划接下去《画说》的拍摄事宜。
接到柳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张晨带着柳青,直接到了“河畔油画馆”。
赵欣看到他们,一脸喜滋滋的,张晨问:“捡到钱了?”
赵欣笑道:“比捡到钱还要高兴,老板,我在谈一个展,要是谈成了,哈哈……于无声处听惊雷。”
“什么展览,让你这么得意?”张晨也被她感染了,笑着问。
“安迪·沃霍尔。”赵欣说。
张晨吃了一惊,连忙问:“谁,你说谁?”
“安迪·沃霍尔啊。”赵欣笑道,“怎么,你不知道他?”
“不是,他的展,怎么会和我们谈?”张晨奇怪了。
“这个,也是歪打正着。”赵欣说,“谁让他是安迪·沃霍尔,去北京和上海,审批的老爷们心里没底,不知道该不该放,还要考虑到国家的展馆,展出安迪·沃霍尔好不好。”
张晨明白了,安迪·沃霍尔是美国重要的现代派画家,很多人,看到“现代派”这三个字,就会心里打鼓,无端会有很多的联想,所以,现代派诗,在他们看来,就是有问题的诗,现代派文学,就是值得商榷的文学。
我们的文学艺术界,“现实主义”始终是高高在上的,“现代派”,是一个略带贬义的词,以至于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过一套八本的《外国现代派作品选》,居然只能内部发行。
“我们这里没事啊,大门敞开着。”赵欣说,“我家大门常打开,安迪·沃霍尔当然可以进来。
“我给文化局打过电话,他们连安迪·沃霍尔是谁都不知道,他们只是要求,别出现什么有反动内容的,还有,不要有全裸的照片就行,美术作品可以接受。
“我保证说,连美术作品都没有全裸的,安迪·沃霍尔和这些不搭边,老板,你见过他的作品里会有这些吗?”
张晨摇了摇头说:“没有见过,连他创作的《MZD画像》,画中的形象都很正面,那是他在尼克松访华的时候创作的,我们国内的报刊登载过。”
柳青在边上叫道:“喂喂,那么,你们有谁能不能行行好,告诉我这个白痴,安迪·沃霍尔是谁?”
赵欣指了指张晨,笑道:“让张教授告诉你。”
“他是美国波普艺术的代表人物,他的作品你肯定见过。”张晨说。
“等等等等。”柳青摆了摆手,“原谅我这个白痴,先告诉我什么是‘波普艺术’。”
张晨说:“波普艺术,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起源于英国的一个艺术流派,更准确地说,是一种源于商业社会的艺术风格,盛行是在美国,其特点是将大众文化的一些细节,如连环画、快餐及印有商标的包装进行放大复制。”
柳青说好,明白了,你接着说安迪·沃霍尔。
张晨说:“他喜欢通过不断地复制影像,组成连画的形式,刺激人的感官,比如,《玛丽莲·梦露》就是用了九张玛丽莲·梦露笑脸的招贴画,组成了一幅画,《切·格瓦拉》也是,用了九个格瓦拉的头像,《金宝汤罐头》是用了32罐罐头的招贴画拼成的。”
柳青点点头:“你说的梦露的那张,我应该见过。”
“肯定见过,国内的报刊,也是登得不要不要的。”张晨说。
“他的作品,有什么特别吗?”柳青问。
“要是现在看,他的很多作品,都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在当时,可以说是划时代的。”张晨说,“首先,他的作品,不是画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就像做一件产品一样。
“他的意义在于,打通了艺术家和普罗大众、艺术和商业、高雅和通俗之间的界限,原来普罗大众,觉得自己离艺术很远,艺术是艺术家们的事,安迪·沃霍尔让大家知道,不是这样的,哪怕一瓶可口可乐、一个罐头,或者一块香皂,都可以是艺术。
“艺术不仅是艺术家在画室里创造出来的,也可以是工厂流水线制造出来的,可以是每个人,在自己的车库里创造出来的,也就是从他开始,广告可以堂而皇之地自称为广告艺术,工业产品,可以堂而皇之地自称为产品设计包装设计,他把艺术的边界,无限地扩充了。
“要是没有安迪·沃霍尔和波普艺术,我们今天的生活不会这么多姿多彩,我们每天接触到的食物也好,用品也好,不会在它的实用性之外,有这么多精巧的设计,安迪·沃霍尔,可以说是把艺术和商品同时解放出来,有了新的定义。”
柳青点了点头,她说,我有点明白了,所以说,如果他的作品在这里展出……
“那肯定会引起轰动。”张晨说,“全国各地的画家艺术家都会带着朝圣的心情过来看。”
“那我们也可以做一期节目了?”柳青兴奋地说。
张晨说对,“我连名字都马上想好了,就叫《近距离接触安迪·沃霍尔》,或者《你好,安迪!》”
“《你好,安迪!》,这个名字太棒了。”柳青叫道。
“我还可以透露一个事情,如果这事谈成的话,安迪·沃霍尔的作品从纽约运送到这里来,保险公司的保额是四十六亿美金。”赵欣说。
“真的吗,这个需要你们投保?”柳青问。
“不需要,我们就是提供展览的场地,其他的,都是由一家美中文化交流基金会负责。”赵欣说。
“敲定,敲定,赵欣你快把这事情敲定。”柳青说。
赵欣笑道:“我会的。”
张晨看着柳青问:“你是不是今天,连讨论片子的心情都没有了?”
柳青咯咯笑着:“我一听到这个,不是就激动了嘛,好好,我们现在来谈正事。”
“哎呦!”赵欣叫道,“看看,我也光顾说这事,连水都没有给你们倒,你们要喝什么?”
“我要咖啡。”柳青说。
赵欣问张晨:“你还是茶?”
张晨点了点头。
柳青和张晨说,我们现在接到不少观众的反映,他们的胃口也提高了,觉得节目太短,看得不过瘾,还有就是,对画家的背景了解得还不够,希望我们能多介绍。
“现在,节目本身是不可能加长了,加长,就会把其他的节目挤掉,我们只能在形式上想想办法。”柳青说。
张晨想了一下,他说:“可以五六集节目,自己形成一个系列,然后,把介绍单独的一幅画,扩展到介绍一个画家,或一个画派,一个有重要影响的艺术事件,角度还是从一幅画开始,然后深入进去,这样,风格和原来是一致的……”
“但内容更丰富,也更充实了。”柳青眼睛一亮,叫道:“太好了,张哥,就按这个思路,这样,对观众来说,看完这一个系列,就可以完整地了解这个画家或画派了,对吗?”
张晨说对。
“好好,我就按这个思路,向上面汇报,对了,有选题吗,张哥?”柳青问。
“如果是这样的话,选题太多了。”张晨说,“比如,中国油画的诞生就是一个选题,这就可以说到西方的传教士和利玛窦与郎世宁了。
“对了,还可以说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这事现在的人可能都不知道了,当时在广州的十三行,除了茶叶丝绸这些东西之外,我们对西方出口的,还有一种东西,那就是油画,当时叫‘外销画’,也叫‘贸易画’。
“当时在广州,有一大批的画家在从事这个工作,其中有外国的传教士,也有中国土生土长的,跟着传教士们学会了画油画的中国画家,他们画的题材是中国的山水和人物,这些‘外销画’就随着丝绸和茶叶一起,去了世界各地。”
“这个不错,这是一个好题材。”柳青说。
“还有,我们最早的那批画家,包括后来和现在,撑起整个中国油画的画家,他们基本都是留洋的,有去法国的,有去日本的,有去美国的,我们可以一个个,分留学的国家不同,去追寻他们的足迹……”
张晨说着,突然灵光一现,他说:
“我们可以做一个系列,名字就叫《被历史遗忘的大师》,他们这里面,有很多水平很高的画家,但现在已经完全被人遗忘了,说实话,我也是和那些老先生们接触,才知道他们的名字,看到了他们的作品。
“比如像谭华牧、朱沅芷、沙耆、廖新学、刘自鸣、贺慕群,还有我以前介绍过的常玉等等,他们的水平都非常高,一点也不亚于现在名气很大的这些画家,但他们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人遗忘了,几乎没有人再提起,我们可以把他们挖掘出来。”
“这个可以,这个选题也可以。”柳青说,“只是,既然他们都被人忘记了,我们能找到和他们相关的素材吗?”
张晨笑道:“我们这里就有啊,不然我怎么知道。”
赵欣说:“我们有他们的作品,他们当时在国外参加各种展览的参展证、照片和当时外媒的报道,还有他们的同学朋友的回忆文章和书信。”
“做一个系列,绰绰有余了。”张晨说,“而且,所有的素材,可能都是第一次披露,举个例子,大家都以为留法的女画家,只有一个潘玉良,不知道刘自鸣也是巴黎高等美术学校的学生,她的作品《冬天的早餐》,获得过该校的名誉奖,还入选法国秋季沙龙。”
“不要说了,张哥,你再说,我都想马上就开始拍了。”柳青说,“对了,张哥,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一个个选题都形成文字,我马上报上去,这样我们可以尽快开始,国美那边,往后拖一下。”
“没问题。”
张晨还没有说,赵欣就替他答应了,张晨看了看他,赵欣嘻嘻笑着,和张晨说:
“这总比你天天坐着签名有趣,你说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