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舒茵走回去的路上,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一旁蹲着一个小女孩,妇人跪在那边,衣服都是黑灰:“看看吧各位老爷,看看吧。”
“三十文,我就卖三十文,各位老爷看看吧。”
温舒茵脚步停下来,那个妇人瞧见她整洁的衣服,忙忙过来:“求你夫人,收下她吧,我们实在是养不起吃不起饭了。”
温舒茵一看,这边大片的夫人面黄肌瘦,瘦得额骨都露出来。比秋葵更加严重的营养不良。而角落那个看起来比秋葵更年轻些许的女童更是严重,饿得剩下皮包骨。
温舒茵有些迟疑。
但就在她迟疑的一瞬间,在这条街道上的其他蹲坐在路上的人都围了过来:
“夫人,你看看我的孩子,他更有力,更健康,哪怕是做老爷的填房能混口饭吃也是好的...”
“夫人,求求你了,我只要一口粮...”
温舒茵看着一大堆的小孩,大多都是女童,脸上露出不忍,但秋葵对这些明显见怪不怪:“退下!”
秋葵人虽小,但还是很能抗事。他冷面呵斥了这些狼狈地妇人,护着温舒茵走出这条混乱的小巷。
温舒茵忍不住看向被她生母推销的第一个女童,小女孩双眼无神,还抱住双臂坐在角落,瘦得剩皮包骨的脸那双眼睛黑深而大,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让温舒茵一瞬间想到卖火柴的小女孩,眼里毫无光亮。
温舒茵有些不忍,然而她初来乍到,还没有照顾一个孩子的能力,便转头离开了。
这一瞬间,温舒茵有些明白,‘饥饿’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或许是农业专业的教育,温舒茵在学习时早早就有农业是为了改善人民改善百姓的观念。
她萌生了改善这块土地的念头,然而片刻温舒茵又为自己的年轻想法感到好笑,她自己在这个飘零陌生的世界都还未照顾好自己,又何谈其他。
温舒茵叹了口气,她返回县府路上心里还有些沉重。
回到县府时,已近黄昏。
温舒茵回到厨房,却看到清晨费了大半功夫的收集回来的罗勒与迷迭香都被扔在外头的垃圾框里,动手的正是那个厨娘寒春。
厨房里的其他人正说着:“是夫人放的..”
寒春冷笑一声,“她一个大小姐懂什么,可别什么尽往厨房内乱放!”
“我可是县令大人从北上聘请的厨娘,厨房我说了算!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敢在我的后厨伸手?”
温舒茵冷冷站在门前,秋葵小心的在后面探头:“寒春姐。”
寒春闻声回头,看见温舒茵,脸上露出厌恶与得意。
温舒茵抱着手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原主的记忆,温舒茵对这种画面的并没有预想中的无措,反而冷静:
“一个厨娘,便可以让你在这个县府里为所欲为么。
温舒茵看向厨房的其他人:“将你们说的杂草拿过来。”
厨娘面面相觑,寒春说:“厨房可是我管事的!”
温舒茵冷声道:“连丫鬟主子都分不清了?!”
厨娘忙忙将寒春送入垃圾框的迷迭香收好放于一旁,寒春气得面色狰狞:“你以为你是谁?”
“你公然逃婚,还想在县府里做主人?”
寒春本是从京城来的,性情本就颇为高傲,且因为一手厨艺没少被县府中人夸赞,因此,更不把温舒茵放在眼里。此时被这样对待,她满心委屈又怨恨。
而恰好,管事站在门口,皱着眉头:“今天的晚饭怎么还未开始打点?”
寒春扬眉吐气了起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晚饭?哈,整个县府怕是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了!”
“这饭我今儿就不做了,这厨房的事我也不干了,就让这个县府夫人照顾大人的吃食起居吧!”
管事的皱眉拧了拧,忙忙安慰:“寒春姑娘这是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府中上下没有您的饭菜那可是不行的。”
管事是知道自家大人多么挑食,这些年来厨子厨娘换了一个又一个,这个寒春姑娘的做饭手艺一流,是唯一一个能在这而待满尽一年,张大人依然能吃得完饭的。
因此,管事冷眉对向温舒茵:“夫人,厨房脏晦,就不容您在此受苦,来人,带夫人出去。”
说是叫着夫人,但并无尊敬之意。
寒春站在一旁冷笑,眉眼里的得意挥之不去,毫不掩饰,阴阳怪气道:“可别在这碍事了!”
“要是这个夫人在厨房碍手碍脚,我今儿的手疼痛万分,只怕是做不下去!”
管事听闻,更加冷淡的欲要赶温舒茵。
温舒茵只觉得太这个“夫人”做得可谓十分憋屈。
她手轻轻扶住餐台:“你不做?”
“堂堂一个县府,一个大人,还真非你的厨艺不可了?”
“一个下人,拿着薪水俸禄,拿着张府的银两,却养出这么个嚣张跋扈的脾气....”
温舒茵说:“那便我来做罢。”
“你?”寒春像是听到什么惊天大笑话一番:“你可知柴米油盐是何物,你怕是第一次来这厨房吧。”
管事与其他厨娘亦一脸不认同。
温舒茵勾唇,她站在厨房内,哪怕她穿得朴素,然而皮肤亮丽透彻,面容白净,唇红齿白的,那双秋水瞳一般温柔的眼睛明亮,一头乌发秀丽光泽,在后面随意挽了个出阁云鬓便是温润如水。
温舒茵那从头到尾都像是在蜜罐下生长出来的大小姐模样,如今要去做饭,这让人如何不笑掉大牙?
看看她的手,如葱段一样白净,光滑,那么一双手怕是如何拿菜刀都不懂!
管事说:“夫人,你可别闹了。”
管事说:“到时候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
温舒茵只是看向大丫鬟寒春:“你莫非是怕我手艺比你好,不敢了?”
寒春哈哈大笑,嘲讽:“笑话!让她来,我到要看看今儿你要如何收场!”
说着,她便甩袖走人,步履生风,管事的哎了一声,忙忙追赶:“使不得!寒春姑娘,使不得!”
寒春正没机会赶走温舒茵,恰好温舒茵撞刀口来了,她若是不做确实会被问责,但如若是温舒茵赶走的她,那可不一样了。
想到温舒茵之后的下场,寒春冷冷的勾唇,竟是对接下来的事万分期待。
寒春与管事走后,厨娘面面相觑:“我们...该如何是好?”
秋葵有些害怕,他也说:“夫人你刚来不知道,张大人对吃的要求好高,很好吃的东西都不吃..”
“前阵子,张大人吃了很不开心,把做菜的人赶出张府,我害怕...”
温舒茵:“别怕。”
她环顾后厨里谨慎的各位厨娘:“有劳各位与我说说,张大人好什么,不好什么,有什么忌口了。”
“说了,我也有个底。”
厨娘缩了一会,才有一个身高较为娇小的女人走过来,声音细如蚊:“我、我把大人常吃惯吃的菜给你看...”
温舒茵那道一本厚厚的菜谱,看着上面的标注,注意到一个问题:“这些便是寒春做的?”
那个厨娘被叫到:“是!是的...”
温舒茵看着上面被偏爱的几道菜,眼波流转。
原来是好酸辣口的...
她擅长做饭。
闵川八大菜系川鲁粤苏,精通成百道热门招牌菜,学了各种手法包括不限于炒爆炸煎焖炖煲腌...
尤其擅长辣菜。
温舒茵呵退了秋葵让他在外面候着,本来的两个厨娘资只留那个胆小的,帮忙备菜。
温舒茵走过架子,上面蔬菜种类还算齐全,但并不新鲜。
边缘挂了一小串辣椒,红彤彤的干辣椒。
她绕着调料走了一圈,有醋,有盐有油,温舒茵拿着油细细闻了一下,是猪油。
她心里有了法子。
被留下的厨娘拽着衣摆,惴惴不安,去替温舒茵洗菜。
门外,秋葵有些害怕,寒春在外走了一圈,又回来,看着禁闭的大门,哼笑了一声。
“我要看看这个大小姐能做出什么美食来!”
然而,丝丝缕缕的酸香味带着丝丝微辣,从窗口的缝隙中传出来,只稍一闻,便让人口舌生津,那酸味异常开胃,夹杂着爆香的辣香,秋葵已经不住的咽口水了。
这下寒春站不住了,她急急上前推开门,只看到那浅白的身影,围着围裙,手里的菜刀飞速来回,声音清脆干脆,甚至只能看到残影,厨娘蹲在一旁烧火,而锅里正爆炒着白菜,而一份精瘦猪肉被温舒茵简单处理,一旁还放着切好的豆腐块,油香与肉香,空气中的调料味融合在一起。
温舒茵余光中看到几人,她侧眸,管事却像是福灵心至一般,把寒春拉走了。
她不被这些人影响到,专心做自己很少下手的麻婆豆腐。
一份正宗的麻婆豆腐在于亮汁亮油,麻辣色鲜香酥,在于勾芡手法一定要稳。
第一次勾芡要收汁锁住水分,让豆腐不老不柴而嫩香;
第二次油水包裹在豆腐,让汤汁粘稠,油水的比例需要控制;让做出来的菜品能看到油水,光滑油润,而不只是浓稠。
温舒茵手稳,心稳,她一做饭便全神贯注。她拿着大勺,在巨大的铁锅上闷煮,红油辣汤在勺里来回倒腾。
在白雾缭绕中,温舒茵颠勺,稳稳的将炖闷得浓郁的麻婆豆腐放木碗上。
香气四溢。
原本胆怯的厨娘看着放于一旁的麻婆豆腐:“好香!”
“夫人这是哪里学来的?”
温舒茵搪塞道:“曾经与父亲走南闯北练的。”
偌大一个县府,无人探究她的过去,她也不怕被拆穿。
做完辣菜,温舒茵又拿起了腥膻羊肉,见识过她那一手手艺的厨娘对温舒茵已经万分崇拜,连连说:“夫人,那羊肉腥臭得很,大人不吃的。”
温舒茵浅笑,她看到角落又几颗干燥的柠檬与迷迭香,“放心。”
迷迭香的香气可以很好掩盖羊肉里的腥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