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冬天,天空似乎总是灰蒙蒙的。飞机艰难的降落,杨帆连行李都没拿,第一个冲出舱门。属于陈老爷子的特制的红旗轿车,第一次使用特权开入机场来接亲属。前来接机的是二陈兄弟,脸上难得没有了往日那种无所谓的表情。
“老四,节哀!周老爷子走的很安静,脸上还带着笑容。”陈昌平看见杨帆苍白的脸色和不满血丝的眼珠,努力的想安慰杨帆。
似乎不太适应,杨帆站在原地摇晃了一下身子,陈昌科及时的伸手扶了一下。
“昨天早晨,保姆见老爷子没起来,还以为他昨天晚上又熬夜写书了,便没有去叫醒他。中午的时候,保姆做好了饭去叫,结果……,送到医院的时候,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两个小时。”陈昌平艰涩的解释着,杨帆苍白的脸上闪过一道难以遏制的难过。
车子驶出机场,独自在后排的杨帆逼着眼睛仰面靠在座位上,昔日的一幕幕如同就在眼前。如果说杨帆的人生道路上第一个引路人是姥爷,那么第二个就是周明道。一个不管任何时候,总是能抱着闲庭信步的心态面对的老人。博学、睿智、谦和、宽容等等优良的品质,深刻的影响了杨帆的人生。
周家的院子里搭起了灵堂,哀乐沉重,来客肃穆。正在帮忙的杨丽影看见杨帆出现,立刻上来低声安慰:“别太难过了,老人走的很安详。”
杨帆沉重的点点头,抬眼看了一圈,没有看见周家的人。杨丽影及时的解释:“周老的子女都在国外还没赶回来,估计要今天晚上才能到。”
“我来当孝子!”说着杨帆快步走到摆在门口桌子上的孝衣帽跟前,径自穿戴起来。杨丽影犹豫了一下没有拦阻,跟上去帮着穿戴。
披麻戴孝完毕,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灵堂,周老爷子的遗体就停在中间。陈、张二老表情悲痛的并肩坐在遗体旁,看上起显得有点呆滞。杨帆这幅打扮出现,让两个老人的眉毛微微一扬,但是都没说啥。
杨帆对着遗体三跪九叩行大礼,站起后才对着二老鞠躬说:“两位老爷子一定要保重身体。”
二老微微点头,陈老爷子露出满意的表情低沉的说:“老周一直把你当半个孙子,这个孝子你倒是当得的。”
杨帆点点头,往遗体边郑重的跪下!
周老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一天之中来宾就没断过,杨帆不断的向来宾郑重的回孝子之理。几个小时下来人站都有点站不稳了,杨丽影心疼儿子,悄悄的走近了低声说:“休息一下吧。”
杨帆听了不说话,只是轻轻的摇摇头,目光之中透着一股坚定。此时正好陈政和走了进来,杨丽影见了急忙上前去低声说:“你劝劝儿子吧,他来了气都没喘一口,一直在当孝子给来宾回礼。累的人都站不稳了,我让他休息也不答应。”
陈政和抬眼望了一下杨帆,父子两对了一个眼神后,陈政和赞许的朝杨帆点点头,用目光表示了一下支持后,回头对杨丽影低声说:“周老对杨帆的恩情,比山高比海深,他要不这样都不配呆在这里。”
杨丽影一时无语,好一会才低声嘟囔说:“我是心疼儿子,他到这里来后,眼泪都没掉一滴,一直就那么憋着。人都要憋坏了!”杨丽影说着失声痛哭,扭头不敢再看杨帆那一点血色都没有的脸庞。
正在向来宾回礼的杨帆眉头微微的凝了起来,脸上依旧保持着肃穆平静,按照理解有条不紊的回礼。只是回礼的动作,变得有点迟缓了。
天渐渐的黑了,晚饭时分来宾总算是暂时断了一会。杨帆得以暂时休息,坐在边上的小马扎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杨丽影心疼的端来一杯茶,杨帆接过后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伸出右手握了握母亲的手低声说:“我没事,年轻人能扛的住。”
陈张二老也有点顶不住了,人老了就算坐那里不动也累。喝了茶水的杨帆过来,低声对二老说:“二老回去休息吧,顶了一天了,这里有我们呢。”
两位老人执拗的摇摇头,此时形色匆匆的张思齐出现了。看见杨帆张思齐便快步的上来,一阵拉着杨帆的低声说:“我到西北去看大哥了,也是刚回来。”
杨帆点点头表示理解,低声说:“你劝劝老人回去吧,他们累了一天了。”
张思齐连忙过去劝,加上杨丽影也在边上劝说,两位老人总算是肯离开,走之前对着周老的遗体又是隆重的三鞠躬。陈老爷子严肃了一天的脸上,此刻老泪纵横,仰头长叹:“老周,你先走一步,走好!”
简单的一句语气苍凉的话,道尽了数十年一起走过的风雨,道尽了数十年的情谊。
“老周,等着我们。”张大炮拄着拐杖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二老走后,杨帆简单的吃了点东西,随着天完全黑下来,前来吊唁的人流又渐渐的密集起来。杨帆打起精神,继续孝子的义务。
门口帘子被掀开,一阵阴风钻进来,杨帆打了个寒战的时候,周颖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哭,口中喊着:“爷爷,你怎么说走就走啊。”哭声撕心裂肺,闻者不禁黯然落泪。
跟在周颖后面出现的是满面泪痕的一对中年夫妻,杨帆看的清楚,认出来他们和客厅里挂的照片是同样的人,周老的大儿子,周颖的父母,在中国驻R国大使馆工作。
周颖跪在周老的遗体前嚎啕大哭,杨帆不忍看,微微的扭开头。看见杨帆披麻戴孝的样子,周老的儿子周贵平走到杨帆面前,面带感激之色说:“辛苦了,我带老爷子多谢您了。”说着,夫妻俩这就要给杨帆下跪。
杨帆赶紧伸手来拦,但是没拦住,不敢生受两人的跪拜,杨帆赶紧跟着跪下说:“伯父,伯母,千万别这样。算起来我也是老师的孙子辈,给他老人家当孝子送终也是应该的。”
灵堂里随着一家三口的出现,气氛顿时又悲切了起来。一家人换了孝服,接替了杨帆孝子的位置。杨帆没有脱下孝服,而是走到周颖跟前,对着一直在哭的周颖低声劝:“别太伤心了,老人这一辈子坦坦荡荡的,走的很安详,没留下什么遗憾。”
丧事办完,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情了。周老走的很隆重,追悼会规模盛大,送行者多达数千。一周的辛苦下来,杨帆累的够呛,脸上已经掉下一圈肉,颧骨微微的有点凸显。
送走周老的这天,回到家后杨帆倒头就睡,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来。睁开眼睛,刚刚动弹了一下身子,边上一直等候的张思齐就发现了,笑着过来坐在杨帆身边低声说:“起来了?周家的人在客厅里等了一会了。”
听到是周家的人,而不是周颖,杨帆多少有点奇怪。匆忙的一番梳洗后,杨帆来到客厅。周贵平夫妻俩已经等在这里,看见杨帆一起站起来微微鞠躬说:“你这段时间忙里忙外的辛苦了。”
杨帆赶紧说:“不敢当!都是我应该做的。”杨帆赶紧回了个鞠躬,与周颖有那么一层说不清楚的关系,还真不敢受这个礼,更别说杨帆也没有居功的意思。确实觉得,这些都是应该做的。
“我们在老爷子的遗物中发现这个,你看一看吧。”周贵平递过来一封信,杨帆接过打开一看,里头一张信纸上下写了一句话:“杨帆,最近我觉得不太好了,大限将至的缘故吧。如果我真的走了,你替我整理留下的书稿。”
短短的一段文字,字迹显得有点乏力,应该是周明道在身体不舒服的状态下写的。杨帆拿着信纸,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压抑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热泪夺眶而出,吧嗒吧嗒的落在信纸上,模糊了周明道留下的字迹。
“老爷子看来最信任你,他的意思,只有你有资格继承他的衣钵。”周贵平也不劝杨帆不要哭,这些日子以来,周贵平看见的是一个坚强的杨帆。此刻的泪水,让杨帆变得的生动起来。也许当初忍着没哭,就是为了料理老爷子的后事吧。
胡乱的摸了一把眼泪,杨帆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我请了半个月的假,明天就过去看看。”
周家夫妇告辞离开,杨帆送到门口时,陈老爷子的红旗轿车开了进来。杨帆赶紧上去接,陈老爷子颤微微的从车上下来,看见杨帆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微笑。
“有个事情,和你商量一下。”陈老爷子坐下之后直接发话,这语气虽然有平起平坐的味道,杨帆不敢失去礼数,恭敬的点点头说:“您请讲。”
“去天域省的事情,老周是反对的。这其中也有祝东风的推波助澜,原因很复杂,现在是个机会,你回京城来,到社科院干副院长兼任党委副书记,主持工作。”陈老这个话一出来,杨帆便明白其中奥妙,社科院至少在杨帆离任之前,是不会派正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