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犹豫。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一想到马上就要对自己人下手,还要抢人家的粮……
总觉得怪缺德的。
“苏将军……这、不太合适吧?怎么说都是自己人,更何况还是趁着他们过河的时候偷袭他们……”
苏令月拿马鞭挑着树枝,闻言只道,“上了战场,只分敌我,哪个跟你是自己人?”
“难道等你们去了燕云关,碰见北姜蛮子,还指望着北姜蛮子念在你们是新兵,第一次上真正的战场,就对你们手下留情么?”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终于一咬牙,一跺脚,“苏将军说的没错!走!打他们去!”
一群人拨开树枝,顺着山坡跳下去,二话不说,按住了还在小心翼翼过河的人就打。
那一队还不太适应状况的士兵还没等缓过神来,就已经被缴械了兵刃,夺了干粮,淘汰出局。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大家的兴致分外高涨,甚至无师自通的连哄带骗带揍,端掉了对面安排在营地四周的岗哨。
直逼营地中心!
到了这个时候,神威营的人才算是彻底适应了过来,真正将对方视作对手,认真开始较量。
两边打得有来有回,苏令月兄妹看着时机,时不时的交代下去一些北姜人的作战习性。
到了晚上,扮做北姜国的这一支人马顺利占领了对面的营地,成了第一场实战比试中,胜利的一方。
之后所有人聚集在隐香谷内,由蔺严主持,复盘白日的作战情况。
苏令月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
远处复盘作战情况的声音,时不时地顺着空旷的山谷传进她耳中,让她想起自己第一次上战场的情形。
那年她刚满十四岁,跟着父兄去南边的沼瘴之地平乱。
她被送去先锋营历练,一路上最苦的不是沼瘴之地难走的路,而是时不时蹿出的老大一条毒虫毒蛇。
那时候她还远没有后来那般对一切都无所谓的平常心,一路上都心惊胆战的。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与父兄的大军汇合,她又惊又怕,抱着她爹的胳膊就开始哭。
原想着阿爹能安慰她一番,没想到却被训了一通。
那时候镇北王揪着她的领子,把她拎到帐子的角落里,一脸严肃的同她说,“你哭什么?你又没死,也没缺胳膊少腿儿,家里人都还在,还轮不到你哭!”
惊魂未定的她呆愣愣的看着阿爹,听着阿爹继续说,“你要记着,只要穿上这一身铠甲,就没有任何事能把你吓倒。你要想的只有一件事——”
“保护好你身后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她抽噎着听着这些话,似懂非懂。
最后还是苏朗把她“救”了出去,拿糖糕给她吃,温声同她说:
“打仗就是这样,每一步都能遇上更残酷的事,你越是害怕面对,越会束手无措,最后你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敌人一刀结果了你,做个窝窝囊囊的冤魂。”
后来苏朔也跑来了,听说她被阿爹给训了,一脸无所谓的同她说:
“爹现在可心软多了,想当初我收兵回来,抱着爹一通鬼哭狼嚎,给爹嚎烦了,他直接就踹了我一脚——”
“爹那一脚的力道,你可知道?当时我就被踹飞出去啦……”
回想到这一段,苏令月没忍住笑了一声。
“苏……郡主。”
一个稍带些迟疑的声音忽然响起,有些耳熟。
苏令月抬头去看,见谭侃站在她身前不远处,像是有话要说。
“谭世子。”她点点头,算作回应。
谭侃一指她坐着的一块大石块,“我可以坐过去吗?”
这一块大石块很是宽阔,别说再坐一个人,再来十个人并排坐,都绰绰有余。
苏令月点头,“坐吧。”
谭侃与她并肩坐下来,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苏令月随口问他,“马球会应该没那么早结束吧?”
她虽然甚少参加这些聚会,但也清楚,像这种规模的聚会,绝不会太早结束;
做东的人,往往都会在最后安排一桌席面,宴饮一番,大家才会各自散去。
“郡主忘了吗,在下急着回来操练,不敢耽搁太久。”
谭侃接着又道,“方才见郡主想事情想得出神,在下未敢打扰——”
这时候月亮已经高高的挂在空中,隐香谷比京城的夜晚要凉,身上的甲胄也因为凉风的侵袭,冷的发硬。
苏令月搓了搓指尖,却是在想远在京中的祁沅。
这么晚了……
他会在等她吗?
……
太傅府一如既往的冷清。
祁沅誊抄医典古籍到很晚。
风顺着敞开的窗子吹进来,吹开书页一角,哗啦啦几声响;
而后隔着桌灯的灯罩,带得里面的烛火摇曳了几下。
又是一张古方抄完,他搁下笔,再次朝着窗外望去。
窗外空无一人。
今晚她……
一直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