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看到的祁沅,和往日有些不一样。
许是要就寝的缘故,他拆了发冠,换了寝衣,出来的时候只在身上披了一件外衣。
锦缎似的墨发垂下来,让他看上去多了一些慵懒与闲适。
苏令月坐在石桌旁没有动,只托腮悠悠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
总觉得,今晚吹在身上的凉飕飕的风,都因为他的出现,而变得柔和了许多。
“如今天冷,夜里风大,姑娘总该多保重身子。”
他开口,但说出的话,却和她之前在脑海中推演的全都不一样。
苏令月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见面的第一句话,你就同我说这个?”
她朝手中呵了一口热气,搓了搓掌心,“我看你屋子里的灯一直没有熄,现在又特意出门来看,难道不是也在等我?”
“我……”
祁沅似乎在回避这个话题,好半晌,才说,“姑娘几番前来,可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想要祁某来做?”
苏令月挑了一下眉。
“那日马车初见,姑娘便是因为被那汪衙内逼得走投无路,这才上了在下的马车。”
“姑娘可是担心,那汪衙内日后会再来寻姑娘的麻烦?”
苏令月看着认真替她解释来龙去脉的祁沅,突然好奇他会如何做,便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在下不才,与那汪衙内还算有些交情,请姑娘放心,在下已劝说过汪衙内,他绝不会再找姑娘的麻烦了。”
嗯?
他劝过汪英了?
苏令月这次是真的好奇了,“你劝说过……他?”
那汪英又菜又爱惹事,小时候被她那么揍,都还敢接着暗算她;
这回就算栽了更大的跟头,肯定也还得不到教训——
她还正琢磨着,用什么方法才能彻底让汪英不敢再来挑衅,祁沅怎么就这么笃定,经过他的劝说,汪英就真的不会再来找她麻烦了?
“公子是怎么劝的他?”
她一迭声儿的追问,又将停在原地的祁沅拉到石桌边上,挨着自己坐下。
她骤然靠近,便有若有似无的冷梅香萦绕在他周身,祁沅还来不及反应,已经随着她坐了下来。
然后在她满眼的期待中,回答说,“也没什么,我只是劝他收敛些脾气罢了。”
苏令月觉得祁沅并没有对她说实话,不过她也并不打算刨根问底,更何况……
这大好时光,是她用来和祁沅谈风月的,怎么能在汪英那小混蛋的话题上浪费时间呢?
想到这里,她拿起之前一直被她放在石桌上的小盒子,放到祁沅手边。
“公子肯为我说话,我自然要回给公子一件礼物,你打开看看,看喜不喜欢?”
祁沅垂眸看着被推到他手边的小盒子。
他刚刚说的汪衙内的那件事,她的反应好像并不大。
可除了这件事,他也想不到她还会为了什么事来找他。
总不会真的像当初她玩笑似的对他说的那样,她是想……
那两个字刚出现在脑海中,他的神色一瞬间就变得不自在起来。
苏令月还在关注着祁沅的反应。
却见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不甚自在的抿了一下唇,连眼神都开始躲闪起来。
“怎么了?”她问。
“没有。”
“你不喜欢我送你的礼物?”
可他明明都还没有打开啊。
祁沅这时候才想起来,连忙伸手将盒子拿在手上,打开盒盖。
长长的小盒子里,放着一只惟妙惟肖的摩睺罗。
他将摩睺罗取出来,在月光下仔细看着。
那小人儿端正的挺立,一手拿着书,一手背在身后,眼神却并未落在那卷书上,而是微微抬头,望向远方,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这时候再细看,就见这小人儿穿的衣裳是白色的,还又披了一件同样是白色的大氅,领口是一圈毛茸茸的领子,金冠束发,有飘然出尘的神韵。
总觉着有些眼熟。
余光里发现她一直在笑着看他,才有些不确定的问,“这是……我?”
“是呀,”苏令月歪头看他,神色雀跃,又像献宝又像邀功,“像不像?”
祁沅没说话。
但看他宝贝似的拿着摩睺罗的动作,她十分欢喜,接着又道,“这可是我一大早就出门,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终于寻到的战利品!”
祁沅心中一动,“你一早就……出门了?”
“是啊,”苏令月面不改色,十分流利的扯谎,“我好不容易才瞒过旁人出了门,在路上一看到这个,立刻就想起了公子你,就觉得一定要买下来送给你。”
祁沅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一个重点,“你要出门,很难?”
苏令月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所以我能出来见你,真的是耗费了好大的力气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了一眼亮着烛火的屋子,“公子,我有些冷,你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祁沅还记挂着她是瞒着家人出来的,担心她家中找不见她,会为此担忧,便稍稍与她拉远了一些距离,“太晚了,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莫要让家中人担心。”
“你……赶我走?”
苏令月委委屈屈地看着他,又暗中掐了自己一把,逼出眼里的水花,“我为了能来见你,什么苦都吃了,你却不愿意与我多相处哪怕一刻?”
“姑娘是仙女。”
冷不丁听见祁沅说。
苏令月愣了一愣,“什么?”
“仙女也要吃苦吗?”
反应过来祁沅这是拿她之前的话揶揄她,苏令月干脆放弃了走我见犹怜的迂回路子,径直起了身,往屋子里走。
“姑娘——”
祁沅没想到她不走寻常路,连忙跟上去。
眼见着她进了屋子,熟络的在他惯常坐着的位置坐下。
手臂屈起支在桌边,两手交叠,轻轻垫着下巴,而后顺势抬眼,示意他,“我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