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对面铺子那儿,有人起了口角,不过这会儿应该是没事了。”
济世坊那边,有出去看情况的医官回来告知祁沅。
但祁沅却皱了下眉头。
刚才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他好像看到了一名女子。
很像……她。
“可知道是什么人起了口角?因为什么起的口角?”这么想着,不由得就问了出来。
“当时也没人注意太多,只说是汪衙内来过,后来又走了。”
汪衙内?
汪英?!
祁沅瞬间想起当初在马车前发生的事。
“往哪边走了?”他急声问。
“就……那边,”医官指向对面的一条巷子,不解祁沅为何突然疾言厉色,小心地问,“祁先生,可是有什么不妥?”
祁沅察觉到自己的异样,抬手先揉了揉眉心,“一会儿的看诊,你先在一旁盯着些,我去去就来。”
“哦……”
医官茫然的答应着,又看祁沅急匆匆的背影,还是有些不放心,喊了他一声,“祁先生!”
祁沅被叫住,却并未停下,而是背对着那医官摆了摆手,示意他回去。
“这急三火四的,到底出什么事了……?”那医官一头雾水,却也还是依言回了济世坊。
……
祁沅肃着一张脸,顺着方才那医官指着的方向走进去。
巷子狭窄,两边都是墙,看上去应该不常有人走动。
又走了几步,忽然听见前面传来接连不断的诶呦声。
祁沅加快了步子,走到巷子尽头,正看见地上横七竖八趴着好几个人,一个个儿不是捂着肚子,就是抱着腿,躺在地上直叫唤。
他连忙上前去,一眼瞥见巷子的尽头是一堵墙,暗道,若真的是她,这里……她要如何走出去?
这时候才大致扫了一眼周围,发现四下除了一个汪英并着他带来的家丁以外,再看不到别的什么人。
她不在这里。
难道他刚刚……真的看错了?
看这几个人的伤势,对他们下手之人速度极快,又招招狠辣,若非手下留情,这些人顷刻间就得丧命——
她……
虽然身手应该不错,但绝不会是下手狠辣之人。
只是汪英在这里,他总还是要确认一下,汪英是不是看到了她。
他在汪英身边蹲下来,顺带看了一眼汪英的伤势。
“诶呦诶呦……祁沅你来了啊,你快给我看看,我是不是哪儿被打坏了?我浑身都疼啊……”
祁沅只问,“你怎么在这儿?”
汪英想起刚才苏令月的话,只敢非常心虚的答,“我……我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祁沅转头看一眼同样还爬不起来的家丁,“谁打的你们?”
“没谁,”汪英一脸不情愿,但下一刻突然又改了口,“我跟我手下的人切、切磋来着,一不小心下手都重了。”
“你真不是追着什么人过来的?”
“我追谁啊我——”
汪英心里苦,“诶呀祁沅你行行好,看在咱们也算有点儿交情的份儿上,给我看看,开些药。”
祁沅直接起身,“没有大碍,回去多喝热水。”
留下汪英一脸错愕,仰着脑袋大声呼喊,“哎!哎哎哎!”
在另一边目睹了一切的苏令月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没想到祁沅还有这样的一面,拒绝起人来,和她大哥一样的阴阳怪气,当然,那阴阳怪气的样子可比她大哥顺眼多了。
她真是越来越喜欢他了。
回去的时候路过一处小摊,一个小贩正坐在小摊旁边,手拿竹条,编着各种小玩意儿。
苏令月回身看了一会儿,觉着有趣,干脆走到小摊边,看上面摆着的编好的东西。
小贩手上动作麻利得很,摆弄着竹条,三两下就编出了一只小兔子的雏形。
看到她过来,手上干着活,嘴上也不耽误,“小娘子来看看可有什么喜欢的?若是那上面没有,也可以直接告诉我,我现给你编。”
苏令月闻言,半信半疑,“什么都能编?”
“什么都能!”那小贩很是自豪,“不是我吹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小娘子说得出来,我就都能给你编出来。”
有意思。
苏令月很感兴趣的看着小摊上整整齐齐摆着的各式各样的动物,发现上面的东西竟是没有一个重样的。
她挑了半天,都有些挑花了眼,最后目光落在一只小竹蝴蝶上。
和一些常见的蝴蝶样的小玩意儿不同,这是一只落在花儿上,收着翅膀,安安静静的一只小蝴蝶。
正在编小兔子的小贩看到她的目光落在蝴蝶上,热络的同她说,“那是蝶恋花,小娘子可是喜欢?”
苏令月拿起小竹蝴蝶,“是呀,这只蝶恋花怎么卖?”
“三文钱一个,姑娘若是想买两个,给五文就好。”
苏令月摸出五文钱放在摊位上,又挑走了一只竹编的小鹰。
在苏令月流连小摊的时候,祁沅也回了济世坊。
之前那名医官见他回来了,上前询问了一声,祁沅摇摇头,表示无事。
前面已经有两名病人看诊完毕,祁沅坐在一侧等着,思绪却飘出去老远。
总觉得,这个白日,有些长了。
日头一点点西斜,黄昏来临的时候,汪府上空传出一声悲怆的哭嚎。
“爹啊!儿子被人揍了!你要给儿子做主啊!”
汪远顺今年四十有八,最得意的事,是他凭着自己不懈的“努力”,终于当上了五品官;
最脸上无光的事,是他有个儿子——
不学无术,斗鸡走马,当个纨绔都当不明白,只会往家里带从街上抢的小娘子。
还得让他这个当爹的来收拾烂摊子。
但是他又不能把这个儿子怎么样。
因为他虽然妾室纳了不少,但举全家之力,却还是只凑出这么一个儿子。
他得指望着这个儿子给他养老送终。
此刻他看着抱着自己大腿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汪英,叹了一口气。
那能怎么办啊?
给他儿子讨说法去呗。
汪远顺气势汹汹的来到镇北王府,点名要找镇北王,让他管好他家的女儿。
像什么话!
一个小娘子,整日里在战场上打打杀杀也就罢了,还一次两次的揍他唯一的儿子!
还揍得那么狠!
所以他在面对镇北王的时候,非常的嚣张,大有一副“老子管你是王爷还是什么,总之就是你闺女打了我儿子,你必须得给我道歉!”的架势。
结果镇北王比他还要嚣张。
二话不说,拉着他就开始喝酒。
汪远顺自认,这些年自己的酒量早已在一场又一场的应酬中练出来了,结果他万万没想到,他根本喝不过镇北王。
在他抱着柱子吐得昏天暗地的同时,镇北王站在他旁边不远处,捏着鼻子凉飕飕的对他说:
“你连喝酒都喝不过我,还想找我来给你那混账儿子讨说法?呸呸呸!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汪远顺挨了一通骂,醉得头昏脑涨的回了家。
结果屁股还没坐稳当,镇北王府的管事又来了。
“我家王爷说,汪都尉吐花了府中的地砖,”
那管事不卑不亢,表现的讲道理得很,
“地砖虽不是什么打紧的东西,可那毕竟是用宫中赏的石料切成的地砖,怠慢不得,清理、保养都是一笔花销,所以……”
意思就是,汪远顺,赔钱!
……
苏令月回府的时候,苏朔把汪远顺来府上讨说法的事儿,添油加醋的给她讲了一遍。
事儿没怎么讲清楚,他自己倒是笑得直不起腰。
后来还是孟氏实在看不下去了,代替他把经过重新讲了一遍。
苏朔缓过劲儿来,也开始说,“那个汪都尉啊,他不来我都没想起来,他就是汪英他爹!他居然还有脸来找咱爹给他那混账儿子讨说法,多大的脸!”
“当初咱们一家在京里住着的时候,汪家那小王八蛋就不是个东西,到处欺负人,还总来找你茬儿,后来还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把你从阁楼上推下去——”
“要不是你已经把他揍的亲爹都认不出来,说什么我也得再揍他一回!让他长长记性!”
“好啦好啦……”孟氏摆摆手,让苏朔安静下来,又对苏令月说,“时辰也不早了,先去吃饭。”
吃饭的时候没看见镇北王,苏令月看一眼镇北王那边空着的位置,问,“阿爹不吃了?”
“爹喝多了,说等醒酒以后再吃,”苏朔给她盛了一碗饭,“你也不用过去看了,先吃,一会儿我还有事儿要跟你说呢。”
“什么事?”苏令月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孟氏,还有苏朗。
“人命关天的事儿,”苏朗夹了些菜到自己的碗里,起身端着碗就走,又对苏朔说,“你们跟她说吧,我回房里去吃。”
少了苏朗无形之中的血脉压制,苏令月和苏朔都顿时轻松不少。
苏令月放下筷子,问苏朔,“到底什么事儿?”
“今儿你二嫂嫂去赴平昌伯爵府大娘子的赏菊会,听说了一些事儿,怕你吃亏,觉得得和你说一说。”
“我能吃什么亏?”苏令月浑不在意。
但还是向着孟氏道了一声谢,等着孟氏给她讲从赏菊会听说的事儿。
孟氏说,“是关于祁沅,就是医官局的那位祁御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