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气氛紧张,落针可闻。
王恕看向李玹那阴沉的视线里,屏息与他视线相对,过了好半晌,他才又将头磕在地上,“殿下,我知错了,那我出言不逊冲闯了那两位小姐,我不知他们是殿下护着的人,求殿下饶命!”
李玹看着他散乱的头发,想起那日在一侧的雅间里听着他和另外两人谈论婚娶之事,不由笑了笑,他道:“本王听闻你家中已娶了妻……”
他话只说一半,王恕便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忙哭丧着一张脸,狠狠地往自个儿脸上甩了一巴掌,“是我□□熏心,想以权势来压一压颜家,想娶颜青去与我做妾。”
“哦?”李玹手指敲在桌上,像是在听故事一般,“接着说下去,若是漏了一句,本王可不知有没有心情保你。”
“是,是……”王恕连连附和,一五一十道:“我前两年便看上她了,可那时我刚娶妻,家中管得严,便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我爹同意我纳妾,我便将主意打到了她身上。颜青今年十九了,早已过了女子最好的待嫁之龄,我便找了媒婆去她家中说媒,哪想她平日里柔弱得很,性子竟那般地烈,将我送过去的聘礼全都摔在地上,我气不过就嘴欠了几句,殿下,我真没将她如何。”
李玹哼笑道:“我大凉女子二十成亲的也大有人在,本王怎么不曾听说过了十九便错过了最好的待嫁之龄?”
这话听得王恕心里一咯噔,他扯着嘴皮子强笑道:“殿下有所不知,如今大凉城里的男人最爱两种女人,一种是如段夫人那样行事果断常去外头抛头露面的,一种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年轻貌美的温柔姑娘,段夫人那样的女子在城中屈指可数,所以便算是过了二十还有人争着娶,娶回家不仅可操持家务,还能打点外头生意,可颜青那样不常去外边抛头露面的,过了十九便要被人私下里被人称作老姑娘……”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李玹的脸色,见他敲在桌案上的手指蓦地停住,不由心头发颤,声音也顺势顿住。
李玹斜了他一眼,打趣道:“被人拒了礼也不是什么大事,值得你那般大费周章去污人清誉?”
王恕只得连连干笑,像是也对那日行为悔过一般,他道:“殿下,我这人就是嘴欠,平日吃了酒就爱胡说八道,可我也就是过过嘴上便宜,也不敢真对她如何,我要是真对她做些什么,宋钰那疯子必然要杀了我。”
他瞧见李玹眼里那一瞬的错愕,心里便生出了些歪主意,于是便开始大着胆子编排起来:“殿下许是不知道,颜青和宋钰自小是一起长大的,还有那段姑娘,他们三个交情好,段姑娘将颜青当姐姐一样,往来很勤,如今颜青到了出嫁年纪却迟迟不肯嫁人,外边就有人传言,说颜青她是想等着段姑娘与宋钰成婚后,再顺理成章地嫁给宋钰做妾室。”
李玹将他那般小心思全看在眼底,难得有心情配合他,他眸色暗沉,看起来并不太愉悦,沉默着将手从桌上收了回去,装作若无其事地整了整袖口,冷声道:“此言若是有假……”
“我不敢欺瞒殿下!”王恕道:“这些话只在外头偷偷地传,大家都怕宋钰知道,不敢传到他耳根子里去,可他确实和颜青关系过密了些,上回还听说他深夜里送颜青回家,害得颜青都被罚跪了一夜。”
李玹眸光一顿。
随后,却像是黑暗中沉寂了许久的人终于窥见了天光般,难掩欣喜。
终究,上天还是向着他的。
段惜月昨日从清风轩回去时便一直在猜离悬会找她要什么画。
她如今没有名声,画也不值钱,他找她要画也只能做收藏之用,段惜月觉得不能太寒碜,于是便将平日里从段如风那收集到的上等画纸拿去撑排面。
她到清风轩时见李玹已经到了,不由快步过去将纸笔摆好,问他:“昨日你说要我的画,今日我便带了最好的纸,你想我画什么?”
李玹嘴角微抿,道:“画一个人。”
“一个人?”段惜月低头思忖片刻,忽抬头看他,眼里满是好奇:“什么人呀?是男子还是女子?”
“女子。”
段惜月笑容滞了片刻,觉得心头莫名憋闷,虽只是一瞬,却极为不舒服。她分不清那感觉是为何,只得装作无事一般笑着看李玹,问道:“是你喜欢的女子么?”
李玹抬眼看她。
那眼里深不见底,像是黑夜里的深潭。
他望着面前的女子,她笑容那般明媚,这般笑着看他,如同对待认识多年的好友,没有任何防备。
“是个……很特别的女子。”他收回视线,淡淡应她。
“哦……”段惜月默默耸了耸肩,“可她又不在此,我如何画?”
李玹将她细小的动作看在眼底,觉得颇有几分可爱,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起来。望着她那天真无邪般的表情,他道:“无妨,我来说,姑娘来画。”
段惜月正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笔,听闻这话不由一愣。
她不禁心想,这人能将一个女子的样貌记得如此深刻,那女子必然对他特别重要,说不是喜欢的人她才不信。
颜青说过,只有对喜欢的人才会那般念着,这人定是要将那女子画成画,以后好放在家中时刻看着。
心里那闷闷的感觉又来了。
段惜月忙抬头,道:“好,你来说,我来画,事不宜迟,此刻便开始吧。”
她执笔蘸墨,抬头看李玹,道:“我擅描摹,这般凭空去画也是头一次,你要说慢些,说细些,这样画的兴许会更像。”
说罢咬着笔杆,望着空白的纸上蹙了蹙眉,细思了半晌,才抬头道:“便从身上先画,你说一说她身形如何,爱穿什么衣裳,爱做什么事,将形态先勾勒出来。”
这般说完又看了李玹一眼,却没想李玹也正在看她,两人视线对上,段惜月对着他挑了挑眉,似是催促。
她是真想看看,这人说的女子,究竟是何等模样。
李玹沉默了片刻,在她期待的视线下缓缓开口:“她身材略清瘦,约是比姑娘高了小半个头,平素最喜青衫,衣衫不喜绣花,却独爱松竹,腰间唯有青衿,不戴配饰……”
原来还是个素静的女子。
段惜月这般想着,脑中也有了些模糊印象,将他说的每一个细节暗自记下,而后便照着他所说的一一摹画下来。
片刻后,她看着纸上已经有了模样的女子身材,忽觉莫名熟悉。
正疑惑间,又听李玹道:“十指如青葱,不爱拿扇,却喜欢带着一本书……”
听他这般说,段惜月倒是越发觉得熟悉了。
可她还来不及去细想,那边李玹又开了口:“她时常绾着流云髻,不喜别金钗,只常戴着一根墨玉发簪,额边总爱垂着些碎发,瓜子脸,柳叶眉……”
他说得很细致,段惜月依稀能感觉出他口中所说的是个美人,她对作画向来要求甚高,每一笔都不敢轻视,全神贯注地将李玹所说的女子模样在纸上勾勒出来。
每一笔都极为用心。
待最后一笔落下,似是撂下担子一般,心里的好奇顿时涌上心头,她忙将将视线看向画中之人,想一睹这个被离悬说很特别的女子。
几乎是瞬间,她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她呆呆看着画中之人,慌慌张张将画笔随手一搁,正想抬起头询问李玹,却不知他竟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跟前。
段惜月吓了一跳。
她视线在李玹身上看了一眼,随即指着桌案的画,“这……这不是……”
这不是她《风月记》里面的女主人公么?!
段惜月愣了。
想问他为何知道,却不知如何开口,于是,一句询问的话被她说得七零八落,艰涩至极。
“不是什么?”
李玹似笑非笑看着她,“姑娘问的是这个么?”
段惜月猛地看向他。
男人手中拿着一本册子,封面赫赫三个字映入眼帘,吓得段惜月当即便定在了原地。
风月记。
那几个字是她亲手写的,便算化成灰她也认得。
在她慌乱的视线里,李玹将那本风月记放在案上,他斜着身子坐在案边,淡定地将画本翻开,再抬头时,有些玩味般叹道:“先前我总姑娘的画熟悉,却原来……你便是这《风月记》的画师啊!”
段惜月很想否认。
可如今被人这般抓了个现行,若说不是,怕是傻子都不信。
她这才知道原来这男人要她作的画,画的不是什么很特别的人,也不是他喜欢的人,竟是《风月记》里的女主人公!
她这般信任他,这般好心帮他作画,可这人,却是这般戏弄她!
段惜月恨恨咬唇,低头不语,一双眼里渐渐起了水雾。
李玹看她低着头,不由将身子低下一些看她,故作叹息道:“唉……不知道段大人和段夫人见了这画本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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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疏与沐少棠成亲时,她的夫君新房都不曾踏入,她等到红烛燃尽,只等到他的影卫匆匆送来的几句话。
沐府里人人都在为她抱不平,却无人知道,每次沐少棠不在,那人便会跳窗而入来看她。
日子久了,秦疏越来越怕那个男人。
因为他胆子太大了!他敢关心她,敢摸她的头发,敢……秦疏心绪错乱,在他过来牵她手的时候,用簪子划破了他手掌。
她不曾想到,这条她亲手划上去的伤疤,后来会躺在她夫君的掌心。
沐少棠知道整个东陵都在传他是个疯子。
他干脆将疯子进行到底,省得家里那些不长眼的总惦记着如何使计害他。
那日他娶妻,本想亲自去看看,可又怕她被人惦记上,只好忍了心痒,扮作自己影卫去一睹芳容。
只是没想这一扮,竟是上瘾了。
被拆穿谎言的沐少棠扛着人飞速回房,拉下脸面去哄,秦疏却无声流泪,双手抖如筛糠一般,递给他一封早就准备好的和离书。
沐少棠(故作凶狠):东陵城里本就没人愿意嫁我,你还想将我休了当个弃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