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很快画好,可这一幅画,偏生费了好一番功夫。
那男人露了侧脸,段惜月便要画他侧脸,她一画那双眼,便忍不住会多看几眼,看着看着,便又走了神。
她觉得,那双眼好似有什么魔力一般,总引着她将视线看过去,去探知他眼里蕴含的神情。
好不容易将他脸部轮廓描摹下来后,段惜月这才将视线从画中人脸上挪开,笔尖一转,开始勾勒他身形。
才画了几笔,那视线又忍不住朝他侧脸看去,顿时又是一阵羞赧。
段惜月想不明白。
明明先前作画可以那般心无旁骛,如今画这人,为何却是总失神?而且,刚刚她也没想昨日那丢脸的事呀,怎地也那般不对劲呢?
她心里又气又恼,于是这一幅画下来,时间也比平日长了许多。
段惜月看着站在窗边的李玹,只觉得有些歉意,她犹豫着走过去,正要开口致歉,李玹却是突然转过身。
再度对上那一双眼,她心中猛地一顿,想说的话竟这般突然停在了喉口。
她忽然觉得那双眼似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段惜月呆呆地望着他,过了半晌才回过神,看他静静看着自己,不由耳根发热,昨日那险些就要冲破胸口的心跳似是一瞬间复生,狂妄地在她心头雷鸣击鼓。
“段姑娘今日有心事?”
还没等她想好如何开口,李玹却是先一步开口问她。段惜月一怔,猛地抬起头,眼里尽是惊讶。
李玹:“方才看姑娘几度失神,故才一问。”
这般明显么?
段惜月听了这话,愈发觉得有些烦闷。
可她又怎好意思同他实说?于是思来想去了一番,这才说道:“许是这几日有些累了,无法集中心神,明日我或许要在家中歇一歇,便不过来了。”
李玹怔了片刻,不知她突然经历了何事,只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她。
段惜月从清风轩回去后,连午膳也兴致缺缺,只浅浅对付了几口,便说要回房歇息。
她在房里睡了小半个时辰,被屋外阵阵蝉声吵醒,她打着哈欠起身,也没兴致出去玩闹,便独自在房中作那画本。
也不知过了多久,尘萫忽在外头敲门,告诉她宋钰来了,就在院子里坐着。段惜月心情这才好了些许,忙将画本放好,又抱着纸笔去了院子里。
宋钰见她直接将笔墨都拿出来了,只觉有些好笑,疑惑问她:“今日弄这般大的阵仗,是要做什么?”
“嘿嘿,钰哥哥……”段惜月动作麻利地往石凳上一座,正巧便坐在宋钰对面。
她一边摆弄纸笔,一边试探地问他:“你下午无事要忙吧?”
宋钰点头,笑道:“若是有事,哪里还能见着你的面?”
“那太好了!”段惜月笑道。
“嗯?”宋钰不解问:“好什么?”
段惜月讨好地笑道:“钰哥哥,你就坐在这,让我画画你吧。”
此言一出,只叫宋钰忍不住将她上下打量,他疑惑看着她,问:“好端端的,画我做什么?”
段惜月心里是存着小心思的。
她从昨日开始,只要一画那男人,心里便静不下来,此刻只想找宋钰试试,可又不好与宋钰明说,只能胡诌道:“我想练练笔,那些山水,我都画腻了,反正你也闲来无事,便就让我画上一画吧,钰哥哥~”
她一撒娇便万分缠人,宋钰也没去多想,便点头道:“行行行,你画,让你画。”
段惜月立刻笑逐颜开,拿起笔沾了墨,在一张干净纯白的纸张上做起画来。
小半个时辰后,纸上跃然出现一位俊朗出尘的公子,他坐在石桌边,一边品着茶,一边略有所思。
段惜月将自己的画作打量了一番,愈发觉得满意,过了片刻后才后知后觉地想:方才她作画时一气呵成,竟也没有片刻耽误!
同样都是画人,为何她画离悬时就脑子里乱糟糟的呢?
她正是惆怅,宋钰却忽然伸手过来将那幅画拿起来,“让我瞧瞧你将我画成什么样了?”
待看见纸上的人时,宋钰不由一愣,赞道:“你这笔力见长,这画比从前那些要入神多了。”
“钰哥哥真这般觉得吗?”段惜月难得听他这般大大方方夸赞自己,心里却不是特别开心,她恹恹道:“可我觉得还差了些。”
若是不差,她昨日今日又怎会在作画时分心呢?
宋钰只觉她是自谦,将画往桌上一放,耐心安慰道:“你也别对自己过于苛刻,莫说你是江南第一才子的女儿叫人羡慕,便是你这才情,也是城中不少姑娘望尘莫及的,你可知你九岁时随手画的一幅鸭子戏水图,至今还被我爹娘放在家里?”
“真的吗?”段惜月一愣,忙收起了那一瞬的惆怅,喃喃道:“那是我胡乱画的,他们若是喜欢,下回我给他们画个好看些的。”
“胡乱画的他们也当作个宝一样。”宋钰笑道:“放眼整个大凉城,也就你有那般本事了。”
他这一番话成功将段惜月逗得咯咯笑,她道:“九岁时画的画我都不记得了,下回去了将军府,我可要好生看看。”
宋钰点头,看她笑的欢,不由问她:“今日怎么没去找青姐学女红?”
“早上去过,又回了。”段惜月道:“我总不好成日里都赖在颜家。”
“这倒也是。”宋钰想了想,道:“上次你说要送给我的荷包,绣得如何了?”
段惜月反应了一瞬才道:“还……还差许多呢,钰哥哥急了?”
宋钰也没打算多问,只笑道:“你难得送我东西,还是用心做的,我不急。”
段惜月顿时有些负罪感。
要是宋钰知道那荷包她碰都没碰,一直是颜青在帮她绣的,估计又要好生责问她一番。
她赧然一笑,唯恐被他看出自己那些小心思,忙问道:“钰哥哥,怎么你今日不忙了?”
“今日大营休沐,我也先跟着闲了一番,上午在家中跟父亲切磋了剑法,下午闲来无事,便来看看你。”宋钰笑:“本以为你在青姐那用功,没成想竟是在家中当小懒猫。”
“你才是小懒猫呢!”段惜月努努嘴,“我也不能天天都黏着青姐,她如今总听话待在家里,我都不好带她出来玩。”
宋钰闻言一怔,似是想了许久,才忍不住开口问:“青姐最近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事情?”
“没有啊。”段惜月手里收拾着笔墨,漫不经心道:“只是她要成亲了,颜夫人不让她胡乱出去。”
“成亲?”宋钰话音一提,惊道:“她与谁成亲?”
“我也不知道。”段惜月摇头,“颜夫人帮青姐姐定的,我问过她,她也不知道。”
她越想这事越觉得不对,忍不住抬头看宋钰,问道:“钰哥哥,咱们认识青姐姐许久了,你可曾见过她与除了我们之外的人往来?”
见宋钰没看自己,又忍不住开口道:“钰哥哥?”
宋钰猛地回神,眼睛里还有些错愕,似是反应了半晌,才摇头道:“你时常出入颜家都不知晓,我又上哪知道去?”
这倒也是。
段惜月支着下巴看他,道:“青姐姐今日说要在出嫁前为我做身衣裳,我也要寻写好东西送她,钰哥哥,你说我该送什么好?”
宋钰却是一愣:“她这般快便定了日子?”
心里却是没由来有些酸。
他们三个自小便认识,一起玩到大的,可如今颜青要出嫁了他都不知道,若不是听段惜月提起,都不知她已经定下了出嫁的日子。
从小颜青便和段惜月走得近,他知道自己是男子,插不进她们女儿家的那些话题中,可成亲嫁人这样的大事,他作为朋友竟也不能知道么?
偏偏颜青还那般躲着他,避着他,上回在颜家,让他吃闭门羹,在出城的马车边,也屡次三番拒绝他的好意!颜青年纪比他和段惜月长,从小她便说将段惜月当妹妹,将他当做弟弟,可如今,她待段惜月依然如是,待他,却是连陌生人都不如。
段惜月唤了宋钰几声,见他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不由伸手推了他一把,“钰哥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宋钰回神,他头一回在段惜月面前失神,不由有些懊恼,被段惜月这般一问,不由道:“方才你说什么了?”
“就知道你没听进去!”段惜月气道:“我问你青姐姐若是定亲了,我该送她什么好?”
宋钰如今哪里有心思为她想这些,便敷衍道:“她最喜欢什么,便送什么。”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钰哥哥!”段惜月怨他不上心,道:“你也是青姐姐的朋友,她要成亲,你不也要送东西给她么?”
宋钰整了整衣摆,悻悻道:“收东西的人是你,我急什么。”
段惜月睁大眼看他:“钰哥哥,原来你这般小气!将军府那么多好东西,你都不舍得送给朋友。”
“我说了不送么?”宋钰打趣她,“我这东西可以随便送,毕竟我也没受人家礼,不过你就不一样了,你收的东西是青姐花了心思的,你怎好随便送个东西给她?”
段惜月原本与他说的便是这个,此刻却被他拿来笑说,不由气闷地起身,道:“行,你不帮我出主意,我自己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