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妄念

段惜月从他怀中仓惶逃开,心头涌动这才逐渐平息下来,好似方才那些都是自己的错觉。

可那感觉她还记得,做不得假。她不知用什么言语来解释那感觉,只得安慰自己是方才是险些摔倒留下的惊恐。

似惊恐,却又不是。

她试探地抬头看李玹,见他也在看自己,没由来耳根一红,忙将视线撇开,干咳着缓解自己刚刚那一瞬的尴尬。

“你……你手臂还酸吗?”她想了想问。

在仅限的余光下,她看见他摇了摇头,像是丝毫没察觉她心里那些慌乱。

段惜月这才放下心,许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便胡乱问道:“那你明日还来不来?”

来还是不来,自然不是一句话说了算。

李玹回忆着方才那短暂却又漫长的肢体相触,一瞬平静下来,想起这几日那令人头疼的事,不由叹道:“这些日子常有要事,不敢同姑娘保证什么,只能许诺姑娘……若有时间便来。”

原来他平时做的事情是这般不定的……

段惜月心中想了一番,觉得自己占了他太多的时间,也不好再提出别的过分要求,便做了个大度模样,笑道:“既如此,那我每日都来这等你,你若没来,我便在此吃茶。”

她这段时间借口同颜青学女红,时常一个人自由出段府,若是有人跟着,她便等人走后再偷偷跑来清风轩,来这里等他也差不多成了习惯。

横竖她在家中作画也不方便,倒不如来这里安静。

李玹点头,见她今日心情大好,不由问道:“姑娘这两日遇了喜事?”

“啊?你可以看出来么?”段惜月伸手在脸颊上摸了摸,道:“不过,确实是有件让人畅快的事。”

她心里想,这人不仅功夫好,这看相的本事也了得。

李玹挑眉看她,将她那满脸藏不住的心思看在眼底,他视线落在她从面颊垂下的手上,脑中不知怎地竟想到昨日看到的场景。

昨日,便是这双手拿着帕子,小心翼翼为宋钰擦汗,两人靠得那般近,似乎早已成了习惯。

“那日在这里你教训的那人,你可曾记得?”段惜月全然没注意到他顷刻阴沉下来的眼神,只与他说着昨日的事,似是生怕他没想起来,继续解释道:“就那日,你救了我,还同人动手……”

李玹稍稍别开视线,配合她做了个恍然的表情,道:“几日前的事,自是记得。”

他一说记得,段惜月便又来了兴致,也不等他去细想,便说道:“那人是大凉城最招人烦的纨绔子,平日里横行霸道,仗着有几个臭钱就爱欺负人,昨日那蹴鞠赛他也在,他还想对钰哥哥动手,不过后来被清正司的人抓走了,这可不是一桩喜事?”

李玹眉头微蹙,道:“那的确是喜事一桩。”

那一声“钰哥哥”,那般甜腻,可她喊的人,却不是他。

有一瞬间,心里便生了些妄念。

那些心思,与他所学礼法不合,与他自小不争不合,与他身份更不合,却唯独……能合了他心意。

他一向沉着一张脸,段惜月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觉不敢相信昨日是自己看花了眼,便又问他:“昨日……你当真没去城外么?”

李玹从沉思中回神。

他转头看着段惜月,眼神似是钉子一般,将她牢牢锁在视线里,他道:“去了。”

段惜月被他那般看着,觉得有些不自在,正要别开头,猛地听到那句话,不由错愕地看向他。

她没想到方才还否认的人,竟突然换了说辞,正要开口,便又听他说道:“去了一趟,顺道帮姑娘抓了那纨绔子解气。”

这话说的一本正经,段惜月只愣着看他,没过片刻,不由放生笑道:“你……你可真有趣!”

李玹眉头微凛。

他自是知道她不会信,可他却也没想让她信,不过是不想让她那般一再问下去罢了。

段惜月还未从他那玩笑话里回神,她肚子笑的有些疼,只能用手捂住肚子,可看李玹依然神色淡然,更觉方才那话好笑。

等她笑够了,眼角也笑出了泪,她道:“这回你说你没去过城外,我是真信了。”

她在清风轩这般畅快笑了一回,事后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

她在一个才认识不久的男人面前,竟笑得那般失了形象,全然没了个大家闺秀的模样!

想起前不久她还跟离悬说她是御史大夫段如风的独女,那人不会以为她在说谎骗他吧?

想到那人一本正经地同她说玩笑话,段惜月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若不是此刻掩了面纱,少不了又要惹来一旁人驻足。

此刻,她又来到市集上。

她今日要去知画坊办一件重要之事,方才从清风轩出来时便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她前脚刚进了知画坊,后脚那掌柜丁荣就瞧见了她,忙放下手中的活过来招待她,两人在桌边对坐,段惜月也不同他拐弯抹角,同他说起此番过来的目的。

丁荣一听,不禁愣住,半晌他问:“姑娘,那之前的画本画的好好的,为何突然又说不印了?”

“不是不印,是等缓缓再印。”段惜月忙解释道:“先前那本《风月记》有些欠妥之处,如今我正在修整,等修整好了再印也不迟。”

丁荣想了想,道:“姑娘何故要修整?”

自然是怕事情败露。

她思来想去几日,觉得颜青说得对,趁着如今那画本还未大肆传扬出去,那纂印的事,也不该急于一时。

何况如今离悬也同意她作画描摹,她干脆便将从前那些画本重新修整一番,如若不然,她心里依然是不踏实。

可这话她不好跟丁荣说,于是脑筋一转,便找借口道:“原先我画那画本时原本就是为了碰碰运气,也没想那画本会卖出去,如今既已决定要好好画下去,当然要修整一番,改去原来画本的不合理之处,也好方便画后续。”

丁荣原本还不解,听她说要画后续,立刻感觉像是抱到了一颗摇钱树,顿时喜笑颜开:“既然姑娘开了口,我也不好不应,那便听姑娘的,画本暂时就不印了。”

“那……那麻烦你了。”段惜月有些歉意地看他,道:“若是这此期间有何损失,我愿一力承担。”

“嗨,那能有什么损失,姑娘就莫要担心了。”丁荣笑道:“姑娘一心修整画本就好,其他的事,我自会处理妥当。”

段惜月原本还怕他不肯答应,提出要求时多少有些心虚,没想这人竟这般同意了,不由心中大喜,忙承诺了他:“你放心,半月之内,我必会将修整好的画本送来!”

她心中最担忧的便是那画本之事被家中知道,尤其是上次离悬问过她之后。

他一个刺客,竟也不知是从哪知道的那画本之事,连他都能看出的端倪,旁人又怎会看不出来?那东西要是被她爹娘看见了,少不了她一顿罚!

这般一想,不禁又踌躇了一番,忍不住开口道:“其实我今日过来,除了这事,还有一事……”

她道:“上回那些画本……你还记不记得那几册画本被什么人买走了?”

丁荣闻言一愣,似是认真想了一番,随后眉头拧起,道:“那日我也没怎么留意,只记得……那日过来两个姑娘,她们先是在那角落里转了一圈,后来便将那几册画本都买走了。”

两个姑娘……

她们买走的画本,又怎会传到离悬的耳中去?

段惜月想了想,又问:“那你还记不记得她们长相?”

“这……这我哪记得。”丁荣苦笑道:“姑娘,要我说那也就几册画本,卖出去就卖出去了罢,也不耽误这新画本纂印。”

他不懂段惜月心思,又怎知她担心的事情?段惜月也不好跟他多解释,只道了声好,便起身告辞。

虽然解决了一桩事,可段惜月还是有些不放心。

夜里,她在房中作画,画的是画中人物对视,她作画时向来不会分心,可今夜,却有些反常。笔都没落下,她却看进画中之人的眼神里。有那么一刻,她透过自己画下的那双眼,想起了今日在清风轩里,与那男人那般极近的对视。

那双眼深邃,像是一潭湖,她看他眼睛的时候,甚至还能看到自己被映在里面的身影。

他的手掌很厚实,那般托着她的腰,她动也动不得,只能被他锁在怀里……

段惜月一阵恍惚,只觉那时平复的心跳又死灰复燃了一般,她手抚着胸口,感觉那里平静并无异常,忍不住偷偷松了一口气。

可随后,她又有些心烦。一想到刚刚那一瞬的思绪乱飞,便干脆将笔搁下,泄气般地斜趴在案上。

怎会这样呢?

段惜月想。

明明以前作画本之时,她脑中想的都是她听到的那些故事,那些她爹娘的故事。她没有心无旁骛,一笔一笔将那些画面画下来,只觉得心里非常满足。

然而今夜,她竟然分心了!而且看着自己画下的画,竟想到了那个男人!

只要一想到他,画出的人物,便怎么看怎么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