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骄阳似火,将凉棚里和赛场上分割出两块天地,随着又一声哨子响,第二局也正在酝酿。
这一局藤球在对方那边,开场之前,王恕等人便围在一处低声商议许久,似是研究战术。上场之后,几人便快速分作三队,朝着宋钰他们进攻过去。
段惜月看着王恕那气势如虹般的样子,忍不住哼道:“这王恕,人长得丑不说,鬼点子倒是挺多。”
又朝着宋钰那边看去,见何长青带着一人在后方防守,宋钰则带着赵之颉等人上去抢藤球,他目标很明确,只盯准王恕一人,没两下便将他护着的藤球抢到脚底下。
王恕气急败坏,一旁原本等着传球的人也围了过去,将宋钰围在了正中。
“可恶,钰哥哥被围住出不来了!”段惜月恨恨道。
正为他捏一把汗,却见那边宋钰把球踢到王恕跟前,十足的挑衅之态。
王恕哪里受过这等气,立刻朝几人使了眼色,一同上去抢宋钰脚下的球,宋钰不慌不忙,却像是故意等着他,趁着王恕过来的当口将球踢到他脚下。一旁人光顾着抢,倒是也没想到这球突然往这边传,几人争抢之下,生生将王恕绊到在地,让他摔了个仰面朝天。
哄笑声顿时便响彻四周。
段惜月丝毫没有形象地捧腹大笑,眼泪都悬在了眼角:“青姐姐你看,钰哥哥他真是太坏了。”
颜青笑着往场上看了一眼,猛地见宋钰隔着人群看过来,虽知道他看的不是自己,却也慌张地低下了头。
这边段惜月还乐不可支,她觉得宋钰没有骗她,说给她出气,当真就说到做到,顿时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等中场休息时,她见宋钰等人从场上下来往凉棚这边走,忙殷勤地在一旁倒茶等着,一见他们靠近,便笑着起身相迎。
外头太阳烈,宋钰见她要出凉棚,脚步不由快了几分,将就要跑出来的人又拦了回去,自个也去凉棚底下乘凉。
“钰哥哥你渴不渴?”段惜月忙将倒好的茶水递给宋钰,笑道:“快喝些茶,已经凉了许久的,不烫。”
宋钰随手接下,他额上还流着汗,却是咕咚一声饮下了。
赵之颉本想开口与段惜月说话,见她一心扑在宋钰身上,干脆也懒得自找没趣,自个儿端着一杯茶饮了,叹道:“方才那一局,当真是畅快!”
宋钰将杯子往边上一放,正要去够一旁茶壶,段惜月忙先一步抢下给他倒好茶,嘿嘿笑道:“钰哥哥,这点小事让我来。”
宋钰看她眼里抑制不住的畅快,知道她心里开心,想起前几日她还闷闷不乐,不由笑问:“现在舒坦了?”
“舒坦了,钰哥哥果然没骗我。”
段惜月忙点头,瞧见他脸上的汗,不由道:“钰哥哥,你出了好多的汗,我找个帕子给你擦擦吧。”
她在怀中一通翻找,忽然抬头,面露尴尬道:“忘了今天换了衣裳,没带帕子来。”
“要什么帕子。”宋钰看着她,无奈道:“就休息片刻的功夫,一会儿上了场,还是要流汗的。”
颜青在一旁本将帕子拿了出来,听了他这话,不由一怔,那快要伸出去的手也僵在了原地。
正要收回,段惜月却一眼瞥见,忙笑道:“青姐姐,原来你带了帕子,那你将帕子借给钰哥哥吧,你看他,汗都快流到眼睛里了。”
颜青点头,将帕子塞到她手中,却是也没抬头看宋钰一眼。
段惜月想着方才在马车里樱儿说不能让颜青和宋钰太近,也不好让颜青亲自将帕子提给宋钰,忙伸手将帕子拿过,只随意叠了叠,便凑过去帮宋钰擦汗。
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做不来这伺候人的事,重了也觉得不妥,轻了也觉得不妥,那帕子落在宋钰脸上,跟羽毛飘进湖里似的,几番折腾下,汗没擦掉,脸上倒是愈发的痒。
宋钰忍不住伸手,正要将帕子接过,段惜月却是一把将他手拍开:“钰哥哥,你别乱动。”
“惜月,宋钰他有手有脚,哪里需要你帮他擦汗。”赵之颉在一旁喝着茶水,忍不住酸溜溜道。
段惜月努努嘴,哼道:“钰哥哥方才替我出了气,我自然是要好生照顾他。”
话才说完,却见宋钰猛地握住她手腕,眯着眼睛将她手里帕子拿了去,段惜月一惊,忙凑过去问:“钰哥哥,怎么了?”
宋钰将帕子重重往眼睛上擦了擦,无奈道:“惜月,你要再这么擦下去,汗可都被你擦到眼睛里了。”
“……”
周遭沉默下来,段惜月无奈笑:“擦汗不是那样的么?那……那我下次注意。”
一番话,惹来一旁涌起笑闹声。
此刻对面的小山丘上,一人负手而立,将赛场之上的一切尽数收入眼中。他望着凉棚处的那丝温情,眼里并无喜怒,只那深不见底的视线暴露此刻心情不佳。
“殿下。”
半晌,身后有人将他思绪打乱,他缓缓转身,望着面前正躬身等着报备的清正司侍卫姜超,低声问:“都准备妥当了?”
“回殿下,此处山间都已设伏,料是只苍蝇也飞不过,只要殿下一句话,我们现在就能下去将人擒拿。”
李玹捏着手指,冷声笑道:“先不急,再等等。”
没他命令,姜超自是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他不太明白,一个三品官员的儿子,还是个犯了事的,太子殿下既叫他们过来拿人,为何却迟迟不见动静?难不成他还有别的顾虑?
李玹知他心思,见他胡猜,不由开口道:“本王顾虑之事,正是你们清正司。”
“清正司乃先皇所设,到如今却也不过十数年,你们虽受命皇室,可同王景宏他们那群老顽固比,还是太嫩了些。今日王恕虽犯了事,你们清正司拿的证据却也有些不足,等哪日他反咬你们一口,想必也是麻烦得紧。”
见姜超一愣,又笑道:“本王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今日既叫你们过来拿人,必然不会让你空手而归。猎手打猎,从来没有放生的道理,猎物就在眼前,你却只有一次射箭的机会,只有致死一击,方能叫他……无力反驳。”
他眼神阴鸷,语气冰寒,周身气势让姜超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又听他问:“方才那几局蹴鞠赛,看出什么名堂来了?”
姜超脑中一懵,哪里想得了那么多,忙应道:“丞相公子输了好几球,今日胜算,必然在宋小将军那边。”
李玹勾唇轻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姜侍卫,你在清正司已近十年,合不该只做个区区侍卫长,今日本王送你个升职的机会,你可要好生把握。”
姜超闻言,喜不自胜,忙抬眼看他,激动道:“谢殿下!”
“先别忙着谢,这事办不办得成,全在你自己。”李玹转身,指着那赛场道:“今日这蹴鞠赛,是高丞相的长子高阳所办,前来参赛的人大半都是为了攀一攀高家的关系,听说王恕为此专程请了人来为其助威,方才那前两局,王恕可不仅仅是输了球那般简单。”
经他这般一提点,姜超也逐渐品出些门道来,便也顺着他的话道:“殿下所言甚是,他若输了球,高公子输的便是面子,料想这后头几局,他定要设法赢回来。”
李玹点头,斜斜望了一眼场上,却是在附和他:“那依你之见,他会如何做?”
“这……”姜超细思一番,犹豫道:“属下听闻这王恕心思狭隘,仗势欺人,只怕这明着不成,会来阴的。”
他顺着李玹的视线看过去,心里犹豫再三,道:“殿下,那场上可都是些世家公子,何况宋小将军也在,若是这王恕狗急跳墙误伤了宋小公子,咱们也不好同靖瑶公主交代。”
李玹却笑了,他道:“姜侍卫,你在清正司近十年,应是十分清楚这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这些年你们清正司虽联合御史台斩了不少贪官污吏,可像王恕这样的市井纨绔,你们手中虽然有权,却无处置的证据,这次莺歌楼一事,你说是王恕怂恿的阿源,可王景宏立马便能为其开脱,此事事关王室清誉,父皇不想对外公开,便也只能吃一次闷亏,可今日这事不同,你看今日这蹴鞠赛,满城的世家公子都来了,若不闹出点大动静,怎好瓮中捉鳖?”
他语气阴冷,直听得姜超浑身一激灵,他愣了半晌,才道:“那殿下……”
话音未落,便听李玹说道:“今日之事,闹得越大越好。”
“靖瑶姑姑要处置的是闹事者,你们清正司是来拿人的,又怎会怪罪到你们头上?何况我这表弟聪明得很,也知道分寸,方才他故意激怒王恕,这是在送机会给你们,他都不怕,你又怕什么?”
李玹掸了掸衣袖,再抬头时,眼里却浮上曾寒霜,他望向那不远处的赛场,道:“好生等着,等下面乱成一锅粥,便是你前去立功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