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哥莫急,咱们一起去营帐里。”
宋钰说罢,随口对一旁人吩咐了几句,便带着段惜月和颜青一道去了那营帐里。
等几人一起在桌边坐下,宋钰才道:“长青哥,昨日在将军府你没见过惜月,今日她贸然过来,倒是刚巧见着了。”
何长青一愣,视线落在坐在他身侧的段惜月身上,恍然道:“原来这位便是段大人和段夫人的女儿。”
“你认识我?”段惜月闻言愣道。
何长青笑了笑,回道:“我年幼时生父曾将我弃下,若不是段大人和段夫人惜我身世可怜,将我送到父亲身边,只怕我早已做了那孤魂野鬼。我那时虽然不过四岁,可却记得段大人和段夫人的模样,方才看惜月姑娘眉眼间多有他们二人模样,便也猜到了一些。”
“原来是这样。”段惜月笑道:“我曾听说娘亲年轻时在青峰镇做过县令,想来便是那时候结下的缘。”
宋钰听她说缘,不免有些好笑,打趣她:“惜月,你知道什么是缘?”
“怎么不知道了?”段惜月瞪了他一眼,哼道:“你看我今日误打误撞来了这里,见到了长青哥,那可不是缘么?”
何长青脸色胀红,摆手道:“惜月姑娘,您唤我长青就行。”
“长青哥就莫要同她客气了。”宋钰道:“她以后要嫁去将军府,唤你一声哥哥也是应当的。”
何长青憨笑道:“这倒也是,等你们成亲了,也是要改口的。”
宋钰淡笑,视线路过气呼呼的段惜月,落到她身旁颜青身上,不由开口问:“青姐,听惜月说她在跟你学女红,不知学得如何了?”
他一声落下,见颜青没有反应,傻傻地愣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什么,忙又出声问了一句。
颜青猛地回神,眼里有些错愕,她稍稍将头低了些许,答道:“惜月天赋很高,已经有些样子了。”
“听到了吧?”段惜月对宋钰做了个鬼脸,“就你那般讨厌,成天就觉得我只会闯祸。”
几人低头忍笑,半晌,何长青道:“惜月姑娘天真烂漫,性格倒是有些像段夫人年轻的时候。”
段惜月最爱打听她爹娘从前的事,便让何长青讲了一些给她听,几人在营帐里吃了两壶茶,这才准备回城中。
何长青道:“昨日父亲没见着惜月姑娘,心中还有些记挂,既然今日大家都聚在一起,不如去我家中用晚饭吧?”
他挠挠头,道:“就是那宅子有些小,还来不及好生打扫一番,你们若是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
段惜月听了方才他说了段如风和楼月的事,觉得意犹未尽,想着去他家中还能再打听一些,更是来了兴致,不待宋钰开口就一口应下。
何长青笑,忙起身来,道:“既然这般,我先快马回去告知父亲,也好事先准备一番,你们晚些过去便成。”
他这般热切,宋钰也不好留他,便应了他的话让他先行回去。
何长青前脚刚走,段惜月便问宋钰:“钰哥哥,长青哥这回来大凉应是长住吧?”
宋钰点头,道:“父亲说大伯家中母亲一月前离世,他料理好了后事才过来的,大伯没有娶妻,如今就长青哥一个亲人,他不想长青哥才能被淹没,才离了家来大凉,想让长青哥参加开春后而武举考试,昨日我们一起帮他看好宅子,想必也是长久住下了。”
段惜月下巴搁在桌上,眼睛眨了眨,忽而笑道:“那钰哥哥你可要努力了,方才我看长青哥骑射并不输你,你若是考不了武状元,宋叔叔必然要笑话你。”
宋钰瞥了她一眼,点头道:“长青哥确实很有天赋。”
段惜月也不知是想到什么,突然笑了起来,下巴磕在桌上,她却也不觉不舒服。宋钰知道她想看他出糗,也懒得去问,只将视线看向颜青,问道:“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骑马。”颜青一边去扶段惜月,一边回他,“马还栓在林子里呢。”
“那便回吧。”宋钰也起身来,“一会儿你们乘一骑,我独自乘一骑。”
“阿钰。”颜青想了片刻,猛地抬头看他,“我……我便不去了,晚了回去定要被母亲责骂。”
段惜月一愣,想着方才是自己拉她出来,此刻让她一人回去总是不好,便道:“青姐姐你不去么?你现在回去颜夫人也要问,一会儿我们吃过晚饭,我送你回去,颜夫人要是责问,我就哭给她看。”
一番话只说得另外两人忍俊不禁,宋钰笑话她:“你都多大了,还动不动就哭,你还以为是小时候偷偷带青姐出去买糖人呢?”
段惜月哼了一声,心道明明这便是最有用的法子,每次颜夫人责颜青,只要她哭,颜夫人就不会再生气了。
宋钰无奈摇头,又看向颜青,道:“青姐也一道去吧,晚些我送你回去,若是颜夫人问,我同她说。”
颜青有些为难,可两人都这般说,却也不好再推脱。
三人到何长青家中时,天色已经开始黯淡下来,三人拎着从集市买的酒进门时,何长青正在院子里摆弄桌椅,他视线朝着宋钰手中提着的东西看去,无奈道:“酒我买过了,怎地你也买了?”
“酒多无妨。”宋钰道:“这是大凉城最好喝的梅子酒,酒味不重,正好青姐他们也可一同吃些。”
何长青闻言一拍脑门,笑道:“是我大意了,还是你考虑周全。”
他招呼着三人在院子里的桌边坐下,笑道:“刚摆弄好你们便来了,我这便去厨房将菜端来。”
话才落下,便听屋里传来一声:“长青!快将这点心端出去,一会儿少将军他们过来定是饿了。”
那声音浑厚有力,虽隔着屋子却能清楚听到。
何长青笑着应了一声,转头道:“你们且坐一坐,我去端点心来。”
他去了屋中,没一会儿便有脚步声出来,几人道是他出来,不免转头去看,这一看,竟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个人。
那人约莫四五十岁,头发有些花白,腰上还围着个深灰色围裙,他脚步匆匆,却是有些拘谨,两只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好似不知该怎么打招呼,只先对宋钰唤了一声:“少将军。”
“大伯,在家中就不必这般拘礼了。”宋钰忙侧身让了让,望着段惜月道:“这是惜月,段大人的独女。”
又看了看颜青,“这是青姐,我们的好友。”
“两位姑娘好。”
何重仁是个粗人,从前一直生活在村子里,没怎么与人打过交道,此刻视线只在几人身上看了看,又唯恐将人怠慢,便让何长青将端来的两碟点心放到桌上,招呼着人坐下。
他在一旁站了片刻,看何长青在招待他们,憨笑道:“我手艺笨,不会做好菜,只会做这些小点心,你们先吃,我一会儿端菜来。”
他急急忙忙地又回了厨房,好似忙晕了头,何长青笑道:“我爹总是这样,一高兴便不知如何说话。”
段惜月的视线早被桌上那点心吸引过去。
桌上那两碟点心很精致,一叠翠绿鲜艳,看上去只有婴儿掌心般大小,却揉搓得无比圆滑,另一碟像饼,却又不似饼,凑近了看,还能看到中间纹印,有的是牡丹,有的是松竹,精细却也逼真。
段惜月忍不住夸道:“这点心做的真好看,我还从未见过呢。”
“惜月姑娘尝尝?”何长青笑。
段惜月也不同他客气,忙拿起一个印着松竹的饼咬了一口,入口松糯,不似她常吃的桂花糕,隐约还能尝到淡淡的花香气。
她爱极了,忙让颜青也去尝一尝,又问何长青:“长青哥,这是什么东西做的?真好吃。”
何长青笑道:“这是江南之地的樟印饼,乃是用糯米和稻米合制合成,先用兰花制的水揉团,再放进那用樟树做成的模印里便成了。”
段惜月赞道:“那模印做的也太好了,这花比我画的还要真。”
她将视线又投向另外一叠点心上,忍不住伸手拿了一个,刚放进嘴里尝了一口,就震惊地将那东西左看右看了一番,道:“怎么是咸的?”
何长青一愣,问:“惜月姑娘不爱吃咸的?”
“不是、不是。”段惜月摇头,笑道:“我平日里吃的点心都是甜的,还未吃过这种的。”
宋钰在一旁笑她:“你还是个行家。”
“那当然了!”段惜月横了他一眼,“这大凉城中哪一家点心我没吃过,不过这样的却是第一次吃。”
她只觉新奇,又忍不住尝了一口,一旁几人只笑着看她吃,见她捞到宝一样的眼神,只觉十分有趣。
“呀,还有馅儿呢!”半晌,她又惊道。
何长青看了一眼宋钰,又看了看她,笑道:“这个在我们那叫蒿圆,往常都是上巳节前后吃,里面裹着腌肉和竹笋,据说吃了可避邪,倒是也不知真假,惜月姑娘可觉得好吃?”
段惜月猛地点头。
她从前觉得她娘亲做的点心已经够好吃了,没想到今日在这里,竟碰到更好吃的。
宋钰道:“她一向贪吃,小时候别人给她一块没吃过的点心她就追着人跑,说起来是个千金大小姐,实则是个馋猫罢了。”
段惜月气他揭自己短,一边吃一边反击:“也不知是谁小时候还爱哭鼻子呢,我抓周的时候没要你的桃木剑,你就扑在宋叔叔怀里哭!”
宋钰脸色一沉,干咳道:“你抓周的时候还没我大,哪里知道这些,别又胡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