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男孩动怒,本来只是缓缓游动的黑色长发在他身后快速舞动起来,好似毒蛇吐信,择人而噬,煞气冲天!
整片区域更暗了,女人手中的灯笼闪烁了一下,光芒骤然缩小了一圈。女人这才‘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要桂花糕,不要纸。”
男孩气红了脸:“啊!纸!要!糕!要!”
糕点好吃,纸舔起来也甜甜的,他全都要!
眼看骗不过去,伊月寒只得点头。“好吧,你给我带路,我再给你买一包桂花糕。”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可怕,本以为身上一文钱没有就够惨了,结果老天转眼就会告诉你,你还可以更惨。谁家第一杀手负资产啊。
男孩闻言气消了一些,乱舞的头发缓缓落下。他脏兮兮的小手伸出,勾起小拇指,对着伊月寒“啊”了一声。
伊月寒这回倒是秒懂,她伸出小拇指勾住男孩的小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脚底流脓,头顶生疮的癞皮狗。”
手晃了三下,最后大拇指利落的按在男孩大拇指,誓言成立。
男孩瞪大眼睛,这词不对啊,他只是想说‘谁变谁就是小狗’而已。脚底流脓、头顶生疮的癞皮狗什么的……好恶心哦。这就是大人们的誓词吗?听着比他们小孩子的恶毒多了。
伊月寒顺手握住了男孩的小手。“好了,约定已成,你该领路了。”
男孩呆愣的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他的手冷得像冰,那是属于鬼物的阴冷,对方的手却很暖,那时久违的属于活人的温暖。
飘在空中的他缓缓落地,小手紧抓着那温暖的大手,一言不发的牵着伊月寒往前走。
随着他们走出边缘地带,周围渐渐有了光,伊月寒的眼前出现了数户农家。
黄泥混着稻草杆做成了的泥砖搭成的低矮房屋,一捆捆茅草铺就的房顶。高矮不一的木棍插在土中扎成的稀疏篱笆。房子很破旧,让人怀疑那厚重的茅草会不会下一秒就压塌那低矮的土墙。
这户人家看着如此的贫苦,但土墙比看上去更坚强,为这个家支撑起一方小小的天地,破旧的木门和木窗好似一个满是伤疤的大将军,它们带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站’在那,为屋内的人挡住所有的狂风大雨。
后院开垦出一畦菜地,菜叶碧绿茂盛,几只鸡鸭正试探的踱步靠近,试图给自己加餐。院子里正在砍柴的少年见状立刻呵斥一声,吓得鸡鸭慌忙退出菜地。
忽然,一个衣衫破烂的男孩背着一个背篓跑进院子,他那么瘦小,背篓几乎和他一般大了,里面装着满满的野菜草叶,似乎随时都能把他压趴下。但他赤着脚、弯着腰却跑得那么快,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如星星。
“阿爹,阿娘,我回来啦!”看见院中的少年,男孩立刻上前笑着献宝:“我今天摘了好多野菜,还捡到了好多蘑菇!”
少年也笑:“是吗,那太好了,今晚咱们喝蘑菇汤!”
“蘑菇最好吃了,只要一点点盐就特别鲜!不加盐也好吃!”男孩回想上次的蘑菇汤,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家里养的鸡鸭和蛋是要拿去市集上卖钱,肉也是只有过年才能迟到的。对于整天吃野菜的孩子来说,偶尔的蘑菇就是天大的欢喜。
一对面容沧桑的男女挑着水进来,夫妻合力,很快就把大缸填满了,男孩立刻上前献宝,他的父母却虎着脸。
“不是让你就在附近挖野菜吗?你哪摘的蘑菇?是不是偷摸去山上了?”
“和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许去山上,那山上有狼!”
男孩:“我和小虎他们只在山外围那一圈摘蘑菇,没去山里面,不会遇见狼的。”
“还敢顶嘴!”父亲眼睛一瞪,就要按着男孩打屁股。男孩却机灵的像个猴一样,四处逃窜,闹得鸡飞鸭跳。
“小宝,不许闹了,鸡毛都飞水缸里了!”
“今天你生辰,我放你一回!下次再敢去山上,我肯定把你小子屁股打烂!多大年纪就敢往山上跑,你要是被狼叼走了我和你娘可怎么办?”
父母虎着脸又训斥了几声,随后露出了笑模样。
“今天你过生辰,又大了一岁。”
“还是太瘦了,再多长长,努力长到和你哥一样高。”
健壮的少年立刻笑了:“就小宝这小鸡仔一样,他能长到我这么高?不可能。”
男孩立刻不服气道:“咋不可能,就能,我还能长得比大哥还高!”
夫妻两个笑道:“大宝你小时候不也是这小鸡仔样,小孩迎风长,一天一个样,小宝再过几年,肯定能长高。”
“今天小宝生辰,娘给你煮个鸡蛋,待会你吃了,明年就长得比你哥还高!”
“真的?!”男孩眼睛一亮,脏兮兮的小脸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
隔壁的那户农家,同样的屋子,同样的布置,同样的一家四口。一家人坐在破旧的木桌前,喝着略带苦涩的野菜粥,不知说了什么,屋内爆发出一阵笑声。
伊月寒放眼望去,很快就发现周围的一户户农家其实都是同一家,准确来说是这户农家不同时期的记忆画面正在她的四面八方上映。
旁人怕是会看得眼花缭乱,而伊月寒却凭借强大的信息收集能力,以最快的速度收集到了这户人家的情况。
夫妻的名字不明,哥哥叫赵大宝,男孩叫赵小宝。这么多农家中有不同时间段的赵小宝,四岁的,五岁的……而八岁的赵小宝长得和正牵着她手的小男孩一模一样。
年幼的他会在天气暖和的时候到处挖野菜、摘野果、采蘑菇,每次有一点收获都会找父母、大哥献宝。他会在寒冷的冬夜和家人挤在一起取暖,在白天用雪捏成各种奇形怪状的小动物。
他很懂事的把鸡鸭的蛋捡起放在篮子里,从不会和父母讨要,却也会因为生辰可以吃上一颗煮鸡蛋而笑得眉眼弯弯。
他会在和小伙伴摸到鱼之后,兴奋的用破旧的衣摆兜着赤着脚欢快的跑回家,一边被父亲追打得鸡飞狗跳,一边畅想着鱼肉的美味。哪怕嘴上答应着再也不去水边了,实则下次还敢。
这是一个很活泼懂事的孩子,他和生长在乡野的那些皮猴子们似乎并无什么区别,浑身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可惜,这样蓬勃的生命力在他快要过九岁生辰的前几天戛然而止。
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道士进了那户农家,他路过来讨口水喝,在爹的吩咐下,小男孩脆生生的应了一声,用葫芦瓢舀来甘甜的清水,热情的垫脚递给道士。
却不想中年道士看了他一眼顿时惊喜交加,砰,水瓢落在地上,清水撒了一地,男孩的手被道士死死拽住。
“好面相啊!”
“你干什么!”
父亲立刻大步走过来,把孩子护在身后。
中年道士收敛了一点,他抬眼看向男孩父亲和他们身后那破败的茅草屋。随后他露出一个微笑。
“赵富贵,你十岁丧母,不到三个月,你父亲就取了新人,从此你在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干得比牛多,吃得比鸡少,才十五岁就两手空空被赶出了家门。好不容易凭借自己的双手辛勤劳作,取了媳妇,生了孩子。但却始终攒不下半点积蓄。”
“虽叫富贵,但我观你的面相,你这辈子注定贫困潦倒,食不果腹,你真的甘心如此吗?”
赵富贵一听那道士一口叫破自己的来历,顿时瞪大眼睛,意识到他遇到了高人。
“当然不甘心,高人……道长……难道你有什么办法帮我发财吗?”
“你的富贵就系在你儿子身上。”中年道士一指他身后的男孩:“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这是上好的贵人面相,状元之才,此生必定福禄双全!”
赵富贵狂喜:“我儿子以后福禄双全?那我日后可要享福了!”
中年道士怜悯的看他。“你儿子福禄双全,和你有什么关系,他六亲缘浅,此生必定克父克母克兄,刑克六亲。他还要穷上十年,等到十年后才有脱胎换骨的机会。但在那之前,你们一家就已经被他克死了。”
赵富贵眼一瞪:“不可能,我家小宝好得很,哪来的什么刑克六亲,你这妖道别乱说话!”
“痴儿。”中年道长叹了一声,随后手指掐算了一下:“果然是刑克六亲的命格,小小年纪就这么凶,罢了,既然遇上了,也不能不管。”
“这个给你,遇到难事就打开它,若是你改变了主意,就取一根白布条绑在村西头那颗歪脖子老槐树上,届时我自会再来,帮你一家逃脱困境,再送你们一个生财的法子。”
中年道士递出一个锦囊,赵富贵迟疑的接过,再想说什么的时候,一抬头却发现那道士已经没了踪影。
他吓了一跳,而紧接着,他就听到了嘈杂的脚步声。一群人把他的大儿子抬了回来,还带回了一个噩耗。赵大宝砍柴的时候遇到了狼,被咬得鲜血淋漓,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
“儿啊!”听到消息的母亲匆匆跑回来,看见大儿子的惨状顿时嚎啕大哭,小儿子吓得缩在她身边跟着哭。赵富贵看着那刺眼的血色,脑中一片空白。
他颤抖着手,打开了那个锦囊,当看见里面装着的是一颗黑色药丸的时候,他的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
随着药丸喂下去,赵大宝的血奇迹般的止住了,呼吸平稳了下来。一家人欣喜若狂,妻子立刻拿了鸡蛋去厨房忙活,准备给大儿子好好补补,男孩自告奋勇的去烧柴。
赵富贵下意识的抬脚跟上,但眼中的欣喜在瞥见小儿子后猛地凝固了,他的面色再次苍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