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真作假时假亦真

A

汪锦保的人马再多也找不到贾教授了,这辈子都找不到。

因为贾教授已经从这世界上消失了,贾善仁这个名字再也不会被使用。

就在汪锦保被押上警车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武当山金顶附近一间客房里,传出了欢声笑语和酒杯相碰的清脆声音。在座的不仅有老韩和他的徒弟们,还有好几位在这场骗局中出现过的重要角色。今天不仅是来庆功的,账户里的五百五十万通过层层周转进入了老韩的名下,他已经取出了一部分,用来支付各位龙套演员的出场费。

“来来来,我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千面小马哥──马慎弥,他是我们江相派最帅最有实力的提将兼除将,也是段七师父的小舅子。”老韩也换下了那身唐装,把那位敲了汪锦保五百万的“警察” 介绍给大家,段七和他的太太都是江相中人,而这位小舅子也就是段七师爸最小的一个儿子,当年跟驼爷在福建设赌局的时候,正是马慎弥担当的提将和除将。

马慎弥今年四十七,身高一七四体重一四七,因为保养得当,说他三十几也有人信,虽比不上韩枫的天生倜傥,但生了一张极为正派的脸,每每扮演假警察假法官之类的总是百试不爽。陆钟在张亚睿的戏份结束后,第一时间跟他取得联系。

“您又拿我开涮,谁不知道最帅的就是您啊。”马慎弥换下那套假警服,恢复了亲切幽默的本色,这点跟他的姐夫段七截然不同。

“还要谢谢你,带了这帮兄弟来帮忙,最后这场戏才能演成功,我们才能全身而退啊。”老韩举起了手里的酒,诚挚地感谢道,“辛苦大家了,来,干一杯。”

大家纷纷响应号召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在场还有跑龙套的诸位假警察,这帮兄弟全是马慎弥新收的徒弟。老韩不免感慨,拉过马慎弥低声道:“你那死心眼的姐夫要是也跟你一样开窍,哪里会是今天这样。”

“他就是死爱面子。你们在广州的事我已经听说了,真该替姐姐好好谢谢您,她在九泉之下也能放心了。”马慎弥也有些感慨。

“诶,自己人说这些做什么,咱们多年不见,你怎么越来越客气了,来来来,好久没跟你玩过牌了,来一把。”老韩有阵子没玩牌了,不免技痒。

“我也想跟您玩,不过今天不行。”说完,马慎弥凑在老韩耳边耳语了几句,倒是惹得老韩哈哈大笑,“你小子行啊,那好,我就不耽误你忙大事了,下次再好好玩几把。”

说完,马慎弥就告辞了,带着一众兄弟先行下山。

“师父,马前辈有什么急事吗?”陆钟不解地问。

“哈哈,他的小女朋友帮他生了个儿子,得赶回去伺候小祖宗呢。”老韩看着马慎弥远去的身影,眼中竟有几分羡慕。

“原来是这样,对了师父,我记得段前辈的师爸是李星南大师爸,这位马前辈应是李星南大师爸的儿子,可他为什么不姓李呢?”陆钟对这位马前辈印象很好。

“还不是李师爸老来风流,六十多岁还跟外面的女人生了他,他只是私生子,所以随母姓。本来不光彩,但他从小就聪明,老爷子喜欢他,传了他不少本事。”老韩细细道来。

“我侄子说看到姓汪的已经上了警车。他绝对不会想到最信赖的手下,帮他跑腿四处搜罗消息的那小子是我的亲侄子。”贾教授拿着手机从门外进来,一定是刚刚通过电话。他身着蓝色道袍,摇身一变成了道士,倒也道貌岸然:“多谢你们帮忙,我才能在出家前了却这番心事。”

“其实我们也该谢谢您,否则怎么能赚到这么多钱。”已经恢复本来面目的司徒颖为贾教授奉上一杯清茶,出家人不能再喝酒了。

“不只是赚钱,更重要的是咱们也算为民除害了。”老韩重拾他最钟爱的雪茄。

“听说你们每次得手后,都会拿出一部分钱来做好事,我有个不情之请。”贾教授对老韩说。

“尽管说。”老韩现在心情很不错,对贾教授也改变了昔日的看法。

“我希望这次你们用来做好事的那笔钱能拿出一部分付给当年一些被我和汪锦保骗过的人,我没办法偿还他们了,请你们帮我这个忙。”贾教授有些底气不足,虽然同样是多年的老千,虽然当年老韩骗了他,但在老韩面前他还是有种抬不起头的感觉。

“没问题,你列个名单出来,我让徒弟们去办。”老韩的爽快让贾教授格外安心。

“韩老大,您扮得可真像,要不是认识您,我也会认为您就是真的夏老爷。”卖消息给汪锦保的本地佬讨好地为老韩点烟。

“夏老爷跟司徒老爷子是师兄弟,论起辈分来还是我的师叔。要不是跟他熟,我也学不出他那做派。国内人只当他还在北京隐居,其实他早就去美国了,现在唐人街做古董生意的都还得请他掌眼呢。”老韩话还没说完,竟真的咳嗽不止,弟子们忙着端茶递水。

“师父,您一定又忘了吃药。”陆钟心疼地看着师父,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这山上的道人精通医术,不如帮您请个师父看看吧。”

“不用了,拿着这么多钱得趁早享受才是正经,我已经等不及要重回花花世界了。”老韩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就又开始说笑。

“小兄弟,我还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也不会把那堆破烂换来这么多钱。”贾教授放下茶杯,对陆钟毕恭毕敬地作了个揖。

“您太客气了,其实也要谢谢您的信任,把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给了我们。”陆钟赶紧对贾教授回敬,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早就发现贾教授的确跟当年不一样了,做这些事只是为了给自己多年的罪孽一个好好的交代,并对自己的能力作出最后的证明,从此,他就要告别尘世,开始全新的潜心问道生活。

B

在正式跟老韩和陆钟见面之前,贾教授已经跟踪他们很久。

邮票事件后,汪锦保完全放弃了他,不帮他的忙,也不接他的电话。他失去了圈中人的信任,生意是没法做了,只能吃老本。好在前些年来他也收了不少好东西,本来过好下半辈子也够,可他还有个败家的儿子,吃喝嫖赌不学好,还染上了毒瘾。这么一来,收了多年的宝贝不得不一件件被送去拍卖,可这样也挡不住儿子隔三差五把家里的东西偷出去贱卖,家底被败得差不多了。他不得不送儿子去强制戒毒,进去时还是有效果,可出来后又跟原来的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没过多久就复吸了,终于有一次,因吸毒过量死在酒吧的厕所里。老伴急得脑溢血,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后也死了。

那段日子贾教授简直不想活了,某日落魄的他魂不守舍地在街上偶遇一个男人,男人狠狠地痛骂了他一顿,说那一切都是报应。男人走后他才想起多年曾帮汪锦保做过一个假鉴定,从这个男人手里骗走了一枚黄玉扳指。那黄玉扳指是男人家传之宝,本想卖了给小女儿看病,结果因为他的假鉴定把真宝贝说成了仿品,汪锦保以十分之一的价钱就买到了。后来听说那男人的小女儿只撑了半个多月因为不够钱治病而死在了医院里,贾善仁心里也有些不痛快,不过后来类似的事情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这件事对他刺激很大,是啊,全都是报应,报应,都怪他做了太多昧良心的事,遭天谴了。从那时起,他开始思考该怎样赎罪,并有了要出家的想法。因为赎罪,他才有了活下去的动力,开始到处寻找当年骗过自己的老韩,希望能跟他联手干上一票大的,终结自己和汪锦保的罪恶。

贾教授找到老韩和陆钟时,手上剩下的只有几件破破烂烂的老东西:盗墓贼送货时半卖半送的一具干尸,两口几百年的大水缸,一个失去了内容物的沉香木盒子,一卷千余年历史却的尚未使用过的空白帛本,几块干得裂了口子的陈年墨块,一小堆真品钧窑瓷片,以及一小包据说是从汉墓中挖出来的白膏泥干泥。值钱的东西早就没有了,这堆破烂里,最值钱的也就是那个沉香木盒子。

做古玩生意的人,尤其是做过假的人都知道,只要是上了年头的老东西就都有用,不论是死人还是泥巴,这些东西全都可能成为某次精心制造的骗局中至关重要的道具。陆钟就是利用这堆东西,想出了这个惊天大骗局。

见多识广的汪锦保不会被普通货色吸引,要让他入局,必须要足够的吸引力。这件东西应该是可能真的存在,独一无二,普天之下没有第二件能比得上它的价值。只有这样的宝贝,才能让汪锦保暂时忽略风险,自动自觉地插进来。

贾教授除了出色的鉴定能力外,还拥有一流的模仿能力,尤擅书法。他四岁习字,所有名家的法帖全都临过,近七十年的时间,练就了一手以假乱真的好手艺。

陆钟说,一只羊可以剪很多次毛,但只能剥一次皮。这一次,要把汪锦保的全副身家都搞定,让他再也不能害人。整合以上这些有形的和无形的资源后,陆钟为贾教授度身订做了这次的局,玩就玩个史无前例。

鉴定是门科学,但里面的水很深,这点贾教授最有心得。并不是东西送进研究所就能得出统一的标准答案.选用什么样的方法,各项检测安排的先后,出来的数据等等,都要靠专业人员自己分析决定,就像名医能从一张X光片中看出很多东西,庸医可能什么也看不出,同样的仪器也可能做出不同的鉴定结果。更关键的是,这不仅和鉴定师个人的能力本身有关系,还跟鉴定师跟送检人的关系有关系。

汪锦保是个极度敏感且疑心很重的人,陆钟想到最好能让他置身在只能做直观鉴定,不能做仪器鉴定的环境中,所以,他选择了距离京城千里之遥的武当山。这里历史悠久传说众多,是理想的制造奇迹的地点,也是汪锦保鞭长莫及的地方。就算他去了也必须仰仗本地人带路,传递各种消息,这么一来自然有空子可钻。

选定了地方之后,就该寻找合适的宝贝来制造了,就像是杜撰一篇小说,这需要素材,大量的素材,而这些素材最好是有根有据,于是,大家开始了对武当山的考察,上下五千年,几乎所有关于这里的传说都被挖了出来。最后,陆钟从一大堆关键词中选出了一小部分:道士,缸葬,不二和尚,晋朝,谢允。

优秀的老千离不开想象力。陆钟从关键词开始延伸,进而想到了同为晋朝最著名的人物王羲之。

东晋王家是个大家族,不仅王羲之崇尚道教,他整个家族都崇尚道教,王羲之老年辞官后更是与道士许迈修炼深山,炼制丹药,采药石不远万里,遍游诸郡穷诸名山。另外王羲之爱鹅世人皆知,《换鹅帖》也有这么一段传说,既然《换鹅帖》的主人是个道士,那么这个道士有没有可能后来就去了武当山呢?所有有利的元素都可以利用起来,加工,再造,揉碎了打散了再重新组装起来。一千七百年前的事,谁也不知道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历史原本就是流传于世的一段段故事,唯一的不同是正史流传在书上,野史流传在人们嘴里。

最后选定《黄庭经》也是有原因的。贾教授本人曾多次临摹《黄庭经》的拓本,自认能做到以假乱真。正好他手中还收藏了一卷将近千年的空白帛本,精心处理后,他就开始了摹写。

把经书放进沉香木盒子里,再把盒子和干尸放进大缸中,汉代的白膏泥重新打湿变软后密封了缸口,乍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如果不做C14鉴定的话,谁也看不出这是假的。

东西选定了,接着还得找个好地方埋下才行。

陆钟选择了远离武当山风景区的五龙宫附近,五龙宫早已破败,平时游人甚稀,但真正懂得武当山历史的人都知道,这里是八百里武当历史最悠久的第一座皇家道场。五龙宫附近的黑虎涧旁亦有着武当山规模最大的一片道士墓群。在黑虎涧的附近,陆钟他们一次次的寻找,终于发现了一处位于半山之中的已经残破到只剩下塔基的道士塔。

正是利用这个道士塔,经过仔细加工处理后,变成了一个“地宫”,接着在“地宫”附近埋下货真价实的钧窑瓷片,还有贾教授精挑细选收购来的高仿钧窑瓷器和汝窑小盏。又在山下寻了户破败不堪的农家,高价买下了农家的屋子以及屋里的所有物件。

大家把那些砖一块块地拆下,运到半山“地宫”旁边重新组合好,就连屋顶上已经开始发霉的茅草屋顶和摇摇欲坠的柴棚也同样搬了上去,就这样,一处可能藏有宝贝的民宅出现在半山之上。

事已至此,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才是最关键的部分,如何才能把那两口缸埋进地下,埋在“地宫”的下面,而又不被发现呢?

还是陆钟想了个最简单却最有效的办法,挖了个长长的地道直达“地宫”正下方,所有挖出来的土,都用麻袋装好,编上号码。把缸埋进去后,再按照编号上的顺序依次回填那些土。做完这些后,再把在二十米开外的地道口上也用植物遮挡起来,谁也看不出这地下的秘密了。

C

所有的这一切从计划到完成,足足用了三个月,这三个月中陆钟还抽空把《阿宝篇》细细研读了好多遍,尤其是其中几则关于露财骗(寻宝挖宝诈骗,冒充贵人身份)的手法。又过了一个月后,等土里的一切都稳定了,又等到其他的小细节一一推演完美,A和B计划全部设定,确保万无一失后,这个骗局才正式开始。

这个局跟以前的都不一样,没有正将,所有出场的人统统都是谣将,大家以各种方式给汪锦保造成一种假象,让他以为真有宝贝藏在这山上。

身在不能用仪器做鉴定的深山之中,还得制造出让汪锦保在不离开武当山的情况下就必须付款的契机。两名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比什么都有吸引力。这两名对手就是江湖上只有传说却未见其人的夏春秋夏老爷,还有来自日本的某秘密财团的执行人山下大藏。

夏老爷自然由老韩扮演,梁融为他精心设计了一个老年妆,看起来他一下子老了二十岁,再加上定制的大痦子,没见过夏老爷真容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不会怀疑了。夏老爷的独生女夏宜荷当然非司徒颖莫属,这次她难得出演如此清纯的形象,还跟陆钟演了把感情戏,过足了瘾。夏老爷的大徒弟就是陆钟扮演的张亚睿,而二徒弟简易就是单子凯。至于山下大藏就由梁融扮演,他还特意做了个假肚子和胡子,使自己看起来更胖。为了衬托山下大藏的形象,以及后续的“杀人”计划,陆钟特意邀请了曾洁来客串这个角色。以曾洁的身手,足以让汪锦保留下深刻印象。

而怎样让汪锦保知道这么一伙实力派的存在也是个值得考虑的重要问题,一不小心,汪锦保就会怀疑,他可比狐狸还精。老韩常对徒弟们说,真正高明的老千永远不会为找不到地方下手而犯愁,因为每个人都有弱点。

这件事上,贾教授再次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的侄子在六年前找到他,请他帮忙某个差事。这个侄子说话做事都挺麻利,人也机灵,在贾教授暗中帮忙下,他终于获得了汪锦保的信任。贾教授曾交代过,无论如何也不能透露这层关系,所以这次他侄子才帮上了大忙。

在武当山上帮汪锦保带路的本地佬也是老韩的熟人,当然,他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也全都是在陆钟的安排之下。

想引诱一个酒鬼,不一定要让他看到酒瓶,有时候只要一丝酒香就够了。

想让汪锦保上钩,当然也不一定非要让他一进来就看到东西,需要的只是一步步地引导,从神秘的地宫到真正的钧窑瓷片,再到成品的汝窑小盏,他能拿到手并送去做科学鉴定的全是真货。按照惯性思维,在只有两个人的迷你拍卖会上出现的汝窑小盏也应该是真货,当他发现连价值千万的汝窑小盏也不是贾教授真正的目的后,他真正动心了。

这时候,汪锦保才正式走进这个骗局。

需要补充说明的是,那个从国外购回的真空保管箱也是做过手脚的。早在认准汪锦保作为对象时,陆钟就开始了对他的关注,贾教授的侄子传来消息,说他可能会出国半个月时,他就计划好了出售一个有问题的保管箱。

国人大多有种心理,在国外买的东西总是比国内的好,价格虽然高,但质量过得硬。陆钟就是利用这个心理,雇佣了的几名外国临时演员充当推销员,找到汪锦保的酒店推销给他这个保管箱。保管箱并非真空,而是会在使用过程中缓慢释放出一种催化气体,加速氧化过程,所以《黄庭经》放进去后不到三天就出现了变色。东西毁了,谁也不会相信汪锦保手上的真是《黄庭经》。

马慎弥的出现其实不在A计划内。汪锦保请“张亚睿”去吃谭家菜的那天,陆钟看出他起了异心,十有八九会黑吃黑,所以干脆将计就计,上演了B计划。

D

“我有一个地方不明白,六哥,你怎么能在汪爷的密室里拍下那么多照片,还能打开他的保险箱拍摄秘密账本,难道那些监视的人都不闻不问?”曾洁在听完老韩讲述整个过程后,提出了疑问。

“多亏师父,请来了一位拍花高手。”陆钟说的正是花不毁。

“原来是拍花,我还以为那只是传说,真是太可怕了。”曾洁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虽然她拳脚厉害,但她知道江湖上最厉害的人从来都不只是仗着拳脚。

“告诉你一个秘密,如果觉得被人拍了,头晕或者神志不清,赶紧用冷水洗脸,或者拿瓶凉水浇一下头就马上会清醒。”陆钟轻声告诉曾洁。

“既然你们有拍花高手,为什么不直接把汪锦保给拍了,让他直接给钱然后自首呢?”曾洁不解地问道。

“我们虽然是老千,但绝对不搞潜规则。”陆钟轻轻晃着手中的酒杯,笑道。

“凯子哥,你猜他们在聊什么呢,怪开心的。”司徒颖有点阴阳怪气,其实是看到曾洁和陆钟距离太近,敏感了。

“都说过别这么叫我了。”单子凯无奈地抗议。

“我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凯子哥凯子哥凯子哥。”司徒颖故意引起陆钟的注意。

“大家先听我说。”时间不早了,老韩端着杯子站了起来,“庆祝归庆祝,但我必须提醒大家一下,汪锦保已经被警方控制,他会说些什么,警方是否会顺藤摸瓜找到咱们都很难说,所以,咱们得先去避避风头。”

老韩这么一说,大家都安静下来。

“干咱们这行唯一的原则,不用我提醒大家也早就铭记在心了,安全,安全,只有安全。有命挣还得有命花,所以我想,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也不打扰贾教授清修了。”老韩放下酒杯开始道别,是时候去西安了,为了帮贾教授这个忙,他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

 “韩老大,现在时间不早了,明天下山也不迟,在这山顶上过一夜,明早还能看到金顶的日出。”贾教授出言挽留,现在窗外已经挤满落日余晖了。

“不了,我们还是走吧,东西也不多,司徒,陆钟,你们去收拾一下。”老韩已经拿定了主意。

师父身体不舒服,还是预感到了什么事情要发生吗?陆钟不由得猜测着。

“既然你执意要走,我也就不留了,大恩不言谢,是你让我可以坦然地告别尘世,我就给你鞠个躬吧。”贾教授恭恭敬敬地鞠了个标准的九十度的躬。

老韩赶紧把他搀起来:“江湖儿女,不必客气。”

贾教授眼中有依稀的泪光在闪烁,还没开口就先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黄玉扳指来:“韩老大,这件事之前我就跟你说过,完事后钱归你们,纪念品留给我。这枚扳指,其实我也不是留给自己,请你帮我转交给它原本的主人,帮我跟他道个歉吧。我今后怕是不会下山了,另外你再帮我告诉我的侄子,我在北京的房子送给他了。”

“好,你说的我一定做到。你自己也要小心爱惜身体,咱们都不年轻了。”老韩紧紧地握着贾教授的手,这一次,他们已经是真正的朋友。

“干爹,东西准备好了。”司徒颖站在门口唤了一声。

“山水有相逢,咱们后会有期。”贾教授还记得老江湖的切口,不过这怕是他最后一次说了。

“后会有期。”老韩站在门口冲他挥了挥手,然后大步流星地领着徒弟们下山了。

“凯子哥,你看他脖子上挂的是什么?”司徒颖发现陆钟脖子上多了一块水汪汪的玉竹,又不好意思直接问。

“我看看。”单子凯也是识货之人,“不错哦,是难得的温玉。你在哪弄的?”

“这是我爷爷的遗物,在我们家已经传了五代。当年我在深圳火车站被人给抢了,没想到居然在汪锦保的库房里看到了,真是巧。”陆钟爱惜地摩挲着玉坠,很是欣慰。

“既然是传家宝,以后你也得传给你儿子才行。干咱们这行的没空找对象,干脆内部组合好了,那个谁,你们要是生个小老千出来,可得认我做干爹呦。”梁融早就看出司徒颖和陆钟之间的小暧昧,开起了他们的玩笑,却不敢指名道姓。

“是啊,我也要当干爹。”单子凯也跟着起哄。

“唉,女人太漂亮总免不了绯闻,为了我的名声,还是跟某人保持点距离才好。”司徒颖端着架子假装撇清,可一张粉脸分明红了,赶紧躲到老韩身边,不让陆钟看见。

“别说我只给自己带了东西,大家都有纪念品,要什么颜色自己来挑。”说罢,陆钟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美的剔红圆漆盒,冲大家挥了挥,“乾隆真是有史以来最自恋的皇帝,光玉玺就弄了几十方,扳指也不知道有多少枚,真是便宜咱们了。”

盒子里装着的是四枚精致的扳指,羊脂白玉,汉玉,赤皮青玉,碧玉各一枚,玉色温润,扳指上还刻有蝇头大小的馆阁体御诗,雕工比汪锦保手上那枚还稍显精美,也是如假包换的乾隆御制扳指。

“好东西!”老韩第一眼就看中那枚羊脂白玉的。

“好兄弟,讲义气!”梁融和单子凯异口同声道,各自挑了一枚,剩下的那枚陆钟才留给自己。

司徒颖看得眼热,却因刚刚才说了保持距离的话,不好过去欣赏,只能暗自心急。

“还有最后一个纪念品,据说是慈禧老佛爷的,某人要是不保持距离的话……”陆钟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话还没说完,东西就被司徒颖眼明手快给抢了去。

那只通体碧绿的翡翠手镯,在光线的照耀下仿佛有一波碧水在暗自流动,极好的水头,戴在司徒颖白嫩细滑的手腕上越发显出她的古典美。

“真是羞,你不是说要保持距离嘛。”老韩开起了干女儿的玩笑。

“哼,怕羞是要吃亏的。”司徒颖自顾自地欣赏起来,满心欢喜乐上眉梢,“喂,某人,干爹说下山后休息一阵子,你要做什么?”

“我要搞个网站,让网友把自己最想骗的人名字和恶行都写出来,然后每个月搞一次全球我最想骗的人排行榜,再号召所有同行一起开工,把天下的坏人都骗得不敢再做坏事。”陆钟灵光一闪,开了个玩笑。

“哈哈哈,你还真是伟大。”单子凯乐了。

“不错哦,很有创意啊,不如咱们合作搞网站吧,点击量肯定很高,说不定还可以挂广告赚钱哦。”梁融一听也来了精神。

“是啊是啊,说不定还可以鼓捣上纳斯达克,哈哈哈。”单子凯也跟着一起疯。

“那咱们以后花的就是美国股民的钱了……”连老韩也忍不住笑了。

小小的山路上留下了大家的笑声,可始作俑者陆钟却笑不出声,重任在肩岂能儿女情长,他能给司徒颖的,也只有这样一只镯子而已。能看到亲爱的师父兄弟们开心已经很满足了,他微笑着,低着头,继续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山路。

 “少年英雄江湖老,昨夜拈花曾一笑。白衣何必知寒暑,半世风流亦逍遥。”贾教授站在门口,远远地望着渐行渐远的几个人影,长长地叹了一声,不知道叹的是自己,还是离去的那些人,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洒满落日余晖金碧辉煌的金顶大殿走去。他要开始履行作为一个道人的职责了,人届古稀,居然有了截然不同全新的开始,也算是个奇迹。

这个奇迹,虽只有他独自体会,足矣。

就像正在下山的那一行人,也要继续缔造属于自己的奇迹。未来是充满了希望的,也许,司徒颖会跟陆钟有所突破;也许,传说中的江相派秘籍会被全部集齐;也许,江相派真的会在这帮人手里重振雄风;也许,老韩真的能骗过阎王爷,好好活下去……

简单的也许二字,可能是希望也可能是奇迹,每个人都有也许,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奇迹,不努力试试,又怎知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