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上了“华兴通讯筹委会主任”的头衔后,顾骜很快进入了状态,也非常热忱的投入到了为国家做贡献的角色中。
上任第一天,刚从部里的会议室出来,手上还什么资源都没有,他就先召集了手下的全部骨干,第一次召开了个项目会议。
这些调去的骨干人选,也是部里早就提前开会讨论好的。
大部分是顾骜原先去美国念书前、就在部里认识的下属,甚至同事——别觉得奇怪,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在部里干两年就升一级的。
顾骜出国去读博士的这两年,很多他原先平级的同事,只是平平淡淡混了两年,也没机会升职。所以等这次顾骜回来,自然就成了他的下属。
除了老下属之外,顾骜还自己主动拉了一个人进来,那就是已经帮摩托罗拉施工了一年寻呼机基站、在通讯网络基建方面积攒了不少经验和资历的任正义。
任正义原先在基建工程兵部队,一直干到83年年初,是营级军官。而且任正义这个营级是已经干了好几年的、如果不是基建工程兵整体因为裁军计划撤销编制,本来就很有希望近期升到团职。
所以,一个“准团职”的军转干部,刚刚脱离体制自谋出路不到两个月,就被顾骜正式弄到跟摩托罗拉合作的网络基建队伍里历年一年,现在想再弄回“华兴通讯筹委会”当一个县处级别的分管干部,是完全没问题的。
顾骜推荐了这个人选后,没人能质疑对方的履历,即使他们知道顾骜这是在拉拢心腹。(县、处、团是一个级别。同理还有市/师、厅/局。)
除了任正义之外,筹委会里还有一个外部空降过来的干部,算是只比顾骜略低一些。那人也是顾骜的“老熟人”,只不过不是什么友好的交情——
就是原先汉乐电子还未被韩婷MBO之前的那个财务副总,姓费,当初中信信托派到汉乐查账的。
这个姓费的,那时还试图在汉乐电子承接天鲲娱乐的订单时、抬高汉乐这边的报价,把更多利润留在合资方,然而被顾骜的“同时备胎多家询价供应商自证清白”设计给挫败了。以至于汉乐当时的代工差价只有每台20美元,纯利润还不到10块。
如今,顾骜也不知道,这家伙明明是中信信托这种私营公司的人,怎么就能到一个筹建完成后级别为厅级的国企、当财务副总、继续“监军”的。
只能说,国家和时代特色如此吧。中信的人,居然能跟某些部下属的央企人才随便流动。
也或许是上面的人看清了当年姓费的敢怼顾骜,人品可嘉(虽然怼失败了),这次继续让他来监军,审计好财务往来,双方都好避嫌。
基于这样的人设圈子,顾骜刚开会,就开门见山就把漂亮话亮在前面:
“以后还仰仗大家大力支持了。不管原先大家在别的战线表现如何,对我个人乃至这个新设立的企业有什么看法。希望从今往后都翻篇过去,群策群力一起往前看。”
他没有指名道姓,因为毕竟还有其他下属在场嘛。不过混过官场的人,听得懂自然听得懂。
谁都知道他这话就是说给姓费的听的。
“那是当然的,顾主任放心。”费副总第一个表态,其他人也稀稀拉拉迎合了一下。
不过随后,费副总就提出了一个实质性的问题:“顾主任,部里的思路,我们也都听说了。对于‘华兴通讯’,国家只能是要地皮给地皮、要厂房给厂房。但是设备、技术、科技人才方面,都要咱自行解决。不知,顾主任心里有谱了么,这事儿要如何白手起家‘筹’呢?”
84年,随着1月底2月初、伟人再次在特区题字,一批新的开放企业、特区雨后春笋般崛起。但国家还是那句话:国家没有钱,可以给点政策,你们自己想办法。
这跟79年时候的宝钢、仪正化纤是完全不同的模式,那时候还流行国家用主权信用大笔发债、筹资办央企。
而今年,比如国家要搞琼兰岛,就没法直接拿出钱来,而是允许地方上“进口一批本岛使用的消费品,以及转卖一些外省企业使用的生产性资料”,然后让地方上靠这个“免税”的差额特权,自筹办开发区的资金。
另外5座今年新批的计划单列市,多多少少也是这个类型的处理。
所以,顾骜这类人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国家让你从无到有办企业,你得自己想办法,用政策换来资源,而且最好别犯错误。
顾骜当然是不需要犯错误的。
他光明正大地说:“国家虽然没给钱和实际资源,但是给了我们政策,我觉得,我们华兴通讯的筹建资金,就可以从这个渠道打开突破口。”
费副总听了之后,眉头皱了一下:“不知顾主任能指示得更清晰一些么?”
顾骜:“当然,具体来说,就是部里允许我们‘华兴通讯’在全国所有特区自选分支机构建立地点,包括顺应实施去琼兰岛也开一家专门进口生产性通讯电子原材料的分公司。咱可以依政策把‘来料加工型出口业务所需的电子元器件的保税贸易’做好,从中获取的资金,用于筹建华兴通讯所需。”
顾骜提的这门生意之所以有得赚,是因为干这事儿的公司,手上是有进出口外汇额度的,而且国家允许自行提留销售外汇。
所以它买回来的进口CPU什么的,哪怕加价很多都能卖出去,全国各地电子厂都会想要,因为那些电子厂没有自己的外汇。这里面的差价,就可以依法拿来建设央企。
费副总轻轻冷笑:“这么说来,顾主任的意思,是学眼下南边的官员卖汽车那样了?”
历史上,80年代中期南边卖进口汽车的事儿,不好多说。但严格正名一句,这事儿一开始也不算什么错,国家是批了指标的,允许卖两万辆免税进口车。
只是后来地方上执行上出了问题,实际倒进来的规模,比国家批准的计划多了几倍。
而之所以历史上出事儿的对象选的是车,就在于当时说了“进口消费品只许本岛用,进口生产资料可以依法卖到岛外”。而汽车是最好的“投资品”,是又值钱又可以不划为“消费”的东西。
(从法律上来说,企业买车是属于投资生产资料、扩大企业再生产用的。)
费副总是搞财务和审计出身的,对于猫腻自然最门清,所以顾骜一说,他就误会顾骜是那种人了。
然而,顾骜立刻义正辞严地正名:“不不不,我跟你说的不是一回事,我们在国家政策允许免税的地区购入生产资料,是要严格管理的。不是国内什么电子厂想买、都能买我们的货。
我们要严格按照客户类型区分:凡是做出口、外向型经济的,能确保所有原材料加工后都重新出口赚外国人的钱,我们就按照免税政策对应的价格供应,而且提供外汇使用额度的申报。
如果是偷偷把成品卖给中国人消费、浪费国家外汇的,我们就要严格按照部里规定的惩罚性高价销售,狠狠赚他们的钱。”
顾骜估计,即使是这样,未来还是有公司会少量顶着惩罚性高价购汇制造电子奢侈品内销的。
因为越是稀缺的东西,装逼效果就越大。如果国外的游戏机售价是158美元/3万8千日元,而国内却惩罚性卖到2000多人民币,那么就意味着,家里拥有一台天鲲游戏机,会比拥有一台索尼录像机还有逼格。先富起来的一小撮十万元户们,会很乐意买这个门面。
(当然在顾骜正式开闸之前,国内也有少量游戏机了,不过那种游戏机的持有状态是灰色的,不好公然装逼,因为在此之前谁都知道,所有游戏机都是走私进来的)
费副总听了,一瞬间倒是有些下意识的肃然起敬,不过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哈哈哈,顾主任您说的‘做出口外向型经济的企业’应该就是汉乐电子吧!”
费副总当年也在汉乐干过几年,对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了,怎么会想不起来。
顾骜也内举不避亲地直言不讳:“汉乐电子当然是国内电子消费品出口领域的代表性企业之一,不过我们并不会局限于汉乐,凡是中国人赚外国人钱的电子来料加工,我都会一视同仁。”
费副总:“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谁不知道汉乐电子背后其实是谁在扶持,顾主任,你不怕避嫌么?”
顾骜:“有什么好避嫌的?难道费主任是觉得,汉乐电子服务的客户,会在中国出货电子奢侈品嘛?还是觉得,汉乐电子服务的品牌,不但要在华出货,还不愿意支付海关的保税补税?”
费副总:“这个现在说不清,需要以后经营中时刻审查。”
顾骜:“那你是财务副总,这不是你将来的日常本职工作职责么?还有必要在这种纲领性会议上专门提出么?”
顾骜说得这么正气,反而让对方气息一窒。
费副总摸着良心想了想,以顾骜的身价,确实没必要赚这个黑钱。他完全可以真的公事公办,公赚公用,彻底分明。
所有华兴通讯代为进口的原材料、依法买卖后赚取的汇差,可以全部用到企业筹建上,顾骜一分钱都不感兴趣。
“好,我保证,我的职责范围内,我会盯到最紧,不会出纰漏。不过,也希望顾主任真的说到做到,不要让我难做。”
费副总公事公办地说,并不在乎是否言辞上会得罪顾骜。
他知道顾骜是干不久的,而且他本来就是来做监军的。监军和主帅本来就不能关系太好,真要是跟电视里赵刚那样被李云龙驴化了,那才是要挨惩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