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仇清之后,顾骜就开始两手布局。
首先,仇清回去,自会找省里分管的领导汇报、阐述有外商投资开发文化旅游产业的意向,到时候等部里正式有动向了,好立刻抢在手里。
同时,顾骜自己,则开始联络摩纳哥那边,并且约正在京城拍片的贝托鲁奇来坐坐,聊一下加戏的事儿。
仇清也不纯粹是为了还顾骜人情,这种事情,他自己也是有大政绩的,属于合则两利,因此动机方面不成问题。后续官场斡旋的环节,或许不太和谐,既然不用顾骜出面,也就不再赘述了。
单说顾骜在商界的操作。
第二天,他先给卡洛琳公主打了个国际长途,算是赔罪加套近乎。
或许有人会觉得,他这样有事儿才打电话、平时却不提前维护好交情,有临时抱佛脚的嫌疑。
但顾骜也是没办法——如今才刚刚八月初,距离马岛海战的“山寨飞鱼纳税手续不完误卖到阿根廷事件”闹起来,其实也才过了两个多月而已。
摩纳哥人当时被英国人盯着、被法国人迁怒,正在紧张的要死的气头上。深谙外交准则的顾骜,知道那时候绝对不能太勤快地解释,不如彻底放一放。
因为顾骜知道,英国人没办法真怎么样,只是吓吓人的。顾骜解释得太早,摩纳哥人惊魂未定,也不知道下场究竟如何,就很容易对他有过激反应。
不如等英国人的纸老虎本质被摩纳哥看清后,发现“原来英国佬只会打打嘴炮,没能耐真的追究”,那她们对顾骜的不爽也会降低一个等级。
如今两个月过去了,“慢真相”浮出水面,正是一个修复关系的良机。顾骜投资上给对方分润一些利益,雨露均沾,有什么过不去的。
另外,顾骜之所以选择打给卡洛琳公主,而非凯莉王妃,那也是有讲究的,凯莉王妃面子更大,但要统管的全局也更广,平时做事儿要照顾到方方面面。
而她的大女儿卡洛琳公主受限于年纪,就不太会在乎原先朱塞佩那些人吃的亏,她只希望摩纳哥的电影投资产业能够发展得好,对于那些“队友受害自己获益”的事情不会太敏感。
至于公主和王子的联系方式,那当然是顾骜当初从摩纳哥撤退之前,借着谈堵船和填海造地开发地产的生意的契机,顺手要来的了。
“卡洛琳姐姐,冒昧打扰你了,好久没联系,不怪我吧。”顾骜电话一接通,先用生疏的法语涎皮赖脸套近乎。
这不能怪他无耻,因为只是战术性的无耻。
“少给我套交情,喊公主!谁让你喊姐的!”卡洛琳的声音很冷很公事公办。
“耶,我跟蒂芙妮那样……不该喊你姐么?”
“别以为我没看清你的本质,你这个为了赚钱和往上爬、玩弄我妹妹的人渣!亏她下个月还想去纽约读书呢。”
顾骜一股忿忿不平装可怜的语气:“你是说阿根廷那边的事儿?那次真是意外,我怎么可能预测到历史呢?这得多少巧合凑在一起,才会变成那样。你也不想想,其实我也是被国家利用了啊——应该说是国家突然发现我有利用价值,就临时起意征用了我的渠道,我现在连官都丢了!
你知不知道,我本来都是中国近年来最年轻的副厅干部了,读完基辛格的博士都才22岁。我要是走仕途,将来能爬到多高?这是钱能换得来的吗?就算我想继续做生意,我不会换个近亲属白手套代持、我躲在幕后吗?犯得着放弃自己的仕途?
所以说,我就是被人害了,跟秦国纲一样,被拿来平息英国人的不甘心和怀疑,让他们相信我们这边确实是临时起意、违规操作的。我也是受害者啊!我很冤的!”
后面省略一车哭天抢地诉冤枉的话。
然后,靠着顾骜从外交学院学来的巧舌如簧,真把大姨子卡洛琳公主给说服了。
关键是顾骜的证据比较扎实,那么有前途的官员,突然决定不能做官了,这是为了什么呢?显然也是被人利用了嘛。
“原来你也是受害者,那就先原谅你,观察观察。你在美国的日子,不许对蒂芙妮不好!懂了吗?”卡洛琳语气稍缓,“说吧,这次是有什么事儿?”
“好事儿!虽然我也是受害者,但我顾骜一向对朋友仗义,所以,绝对不会让你们摩纳哥王室吃亏的。令堂投资的那个《末代皇帝》电影项目,我跟贝托鲁奇导演聊过了,为了确保拿奖、增加影片表现力,他决定加一些戏。不过这场戏可能需要用到至少数百万美元的额外投资,额外搭很多仿古建筑造景……”
顾骜刚说到这儿,立刻被卡洛琳打断了:“追加投资的事儿你得通过母妃,我不懂的。”
顾骜连忙解释:“当然不是让你们追加投资了,我是说,我来出这个钱,咱成立一家项目公司,我基本全资,你们象征性出一点。然后在中国造景。造好之后,你们象征性的那部分出资,作为本片拍摄时使用这块场地的租金,获得场地3年的使用权。这三年里,不管你们自己拍电影,还是另外转租出去,收益统统归你们。三年期满之后,后续产权收归项目公司——嗯,也就是收归我。”
卡洛琳显然不了解中国国情,诧异道:“我没太听懂,如果你不需要我们的钱,干嘛不自己单干?”
顾骜一阵无语。
对方肯定不知道,在中国这片土地上,后世哪怕是内资,都要出去游个泳假装成外资呢。
“这就是国情了,没有你们的出面,这个事儿我自己喊不响啊。”顾骜无奈解释。
卡洛琳想了想:“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帮你处理,不过,我希望确认贝托鲁奇导演本人的意向,这种加戏是确实必要的。”
“当然是必要的,再说了,不管《末代皇帝》是否用得上,未来3年租给别人拍戏的收益都归你们,你们肯定赚的。”顾骜连忙给对方吃定心丸。
卡洛琳很谨慎:“这话还是慢慢再说吧,现在连你的造景计划是什么我都不知道,出来个什么东西也没底,你把详细计划拿出来,才好评估。”
“那是应该的,那我跟贝托鲁奇导演再核一下,把详细方案拿出来再跟你们聊实施。”
顾骜最后又勉为其难虚与委蛇了一番,还给阿尔贝王子问好,总算把摩纳哥那边的关系维护了一下。
……
搞定了摩纳哥王室的象征性投资意向,顾骜立刻雷厉风行,一个电话把贝托鲁奇导演喊到了钱塘。
本来么,顾骜刚回国的时候、在京城汇报工作时,就想过找贝托鲁奇聊聊。不过他去文化有关部门问了之后,才知道以《末代皇帝》如今的拍摄进度,紫禁城里的戏已经拍完了,那两万群演也都解散了。
后续的戏码,并不是都在京城取景的,所以贝托鲁奇不在。
既然如此,顾骜还不如主场作战,把贝托鲁奇请来好好利益腐蚀一番。
他问仇清借了花港观鱼边最好的秘密招待所,作为贝托鲁奇来钱塘玩两天的下榻之所。
仇清作为旅游局长,这点招待权限当然是拿得出来的,还特地凑来一起旁听了会谈。
与会的还包括顾骜的女友萧穗。
顾骜让仇清封了一小片公园,无非就是前年拍《少林寺》的时候、取景封过的那地方,请贝托鲁奇游湖。
这天傍晚,暑气渐褪,苏堤南侧,一艘市里最好的画舫上,顾骜亲手给贝托鲁奇斟茶,今年的明前龙井。
顾骜微笑道:“贝托鲁奇先生,钱塘景色如何,来这儿玩得舒服么?”
贝托鲁奇短发的头上都在冒汗:“非常优美,实在是太漂亮了。仇局长介绍的时候说,我下榻的酒店,是十年前招待尼克松总统的?很有历史感。”
“嗯,那必须的。我们来聊聊戏吧。”顾骜引领了话题,“穗子写的剧本,我是看过很多遍了。听说目前,幼年紫禁城里的那部分戏,已经拍完了吧?”
“拍完了,上个月刚结束的,我们一共用了5个月,把需要用到紫禁城的戏集中拍摄。”贝托鲁奇有问必答。
虽然有文化部的直接力挺,让他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在紫禁城里取景商业电影的外国导演,但毕竟也不好无限制占用紫禁城。
即使按照现在这样,故宫博物院都为电影关闭了几个月,所以集中拍摄是必须的。
顾骜点点头:“换言之,文化部那边的意思,是希望所有在中国还有实景存世的剧情,都用历史上的实景拍摄、不需要额外造景了?”
贝托鲁奇有点尴尬:“顾,或许你是民族主意者,但我只是受邀请来的,主管部门盛意拳拳,我也盛情难却。”
顾骜微笑着摆摆手:“不,你误会我了,我没有任何不满的意思,我只是复盘一下他们的决策。既然如此,如果戏里需要一段已经不存在的景物、而外方希望出资造景的话,就没有问题了吧?”
“这个……当然没有问题,有我和王妃出面,外资钱到位,一句话的事儿。”贝托鲁奇这几个月见识增广了很多,毕竟天天跟高层谈笑风生,哪怕原来不是最顶级牛逼导演,也被衬托出了世界顶级的眼界和圈子。
“那你看看这段戏,穗子原先放在备选分镜里的,你应该之前是因为投资不到位,所以没考虑加吧。”顾骜把几页分镜头脚本推了过去。
贝托鲁奇看了一下。
原来是,只是电影开片的前五分钟里的加戏——《末代皇帝》这部片子,开片就是1908年,溥被接进宫里,然后回光返照的慈禧宣布位传给他。
而萧穗这几页分镜上加的,就是在慈禧即将咽气的时候,记忆回闪一些镜头、蒙太奇一下她执掌中国的一生始末。
这里面,作为“始”的镜头,当然是1860英法联军杀进京城、咸丰带着两后妃逃亡了,毕竟这才有了后来咸丰死在避暑山庄、让慈禧开启她牝鸡司晨的一生。
分镜头脚本上,也示意性地画了一幅图,上面是圆明园某几座标志性建筑当初还完好时的样子、以及后来为人们所熟知的断壁残垣。象征人、物同命,逐渐凋零。
当镜头定格于1900年代圆明园的残破时,记忆回闪镜头结束,慈禧断气。
毫无疑问,这段剧情,历史上的《末代皇帝》里根本没有,就是顾骜想加的私货。
贝托鲁奇看了又看,总觉得有点“述尽”,过于完备,缺少了残缺美。
艺术家么,本来都是希望直接人物一定格,伸腿嗝屁。
贝托鲁奇小心地劝谏:“顾,电影里,死这种东西,不该说得太明白的。而且全片只有2500万美元,就为了一段回忆中的内心戏,至少加几百万美元,会不会不合适?”
顾骜笑了:“那你是没见过能花钱的——《终结者》知道吧?就是我投拍的,那个去年才算出道的新秀卡梅隆。他可是拍一场穿越戏,能把200万美元花在做穿越前未来世界的特效场面上的。所以,我不觉得多。”
顾骜这还是收住了说的,历史上卡梅隆拍《终结者》拍到第二部的时候,因为已经全球知名了,投资方肯给他的钱也多,总投资1亿美元。然后他就直接拿了5000万美元先拍片头的未来机器人战争,就找工业光魔做了那么三五分钟的特效,就把5000万美元烧光了。
“那还真是……能花钱呀。”贝托鲁奇也被同行的做派吓住了。他作为一个艺术片导演,还是很少干这种没节操的事情的。
顾骜最后给他一颗定心丸:“放心,你要残缺美,到剪辑的时候,蒙太奇多跳掉一点,残缺美不就出来了么。我又没规定你拿了仿圆明园建筑拍的镜头,要一帧不少都用上,你爱怎么剪怎么剪!”
投资人都把话说这份上了,导演还能有什么意见?这是送钱给他烧的事情,不烧白不烧,将来宣传的时候还能拿来讲千金市骨的故事呢。
“既然如此,我没道理不加戏,谢谢。顾,你是我见过最慷慨的电影投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