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骜并没有时间亲自待在美国观察《终结者》的后续票房表现。
他在第一周成绩出来、票房刚刚突破600万美元时,就必须回国了。
因为他办理休学的理由,就是假借着“来报到时太仓促,不少仕途工作没人接手”,所以先来美国念一个学期、然后休学一年交接工作。
而美国的大学,每年三个学期的交接月份分别是1月、5月和9月,顾骜要是留到6月1号再回国,有点说不过去。
跟哈维·韦恩斯坦密谋完电影宣传炒作的最后一步棋子、并且局部好对火星院线恰到好处的敲山震虎后,顾骜就摆脱了蒂芙妮的纠缠。
把他在美国的最后两天时间,分配给天鲲传媒(美国)的执行副总裁舒尔霍夫先生,以及由他帮忙约见的客人。
他还有最后一些工作上的布局要谈。
舒尔霍夫因为在跟雅达利的嘴炮舆论战中,炒作手腕表现得不错,顾骜刚刚明确了他的执行副总裁职务。
为了这次会面,顾骜又亲自飞了一趟洛杉矶到旧金山的航线。
到旧金山的时候,舒尔霍夫亲自到机场接机,然后公司的车就把顾骜送到了帕罗奥图的斯坦福大学。
顾骜要拜见的,是斯坦福大学的一个学术大牛,这涉及到他后续为天鲲传媒在电子业进行人才布局的可行性,所以非常重要。
舒尔霍夫本人也是哈佛高材生,当了十几年跨国公司高管,在这方面人脉多少还是有一点的。
加上顾骜有“跟基辛格读博”这个光环加持,最近天鲲传媒跟雅达利又在打嘴仗,把自己在硅谷的江湖地位稍稍立起来了,所以这次的求见才会这么顺利。
否则你要只是个土包子,哪怕再有钱,想跟斯坦福的系主任级别的理工科大牛谈合作,甚至要研究生名额,那都是免谈的——美国的顶级大学,有的是赞助,有的是政府项目的科研经费,又不是没见过钱。
土包子要是没个科技公司的招牌,想砸100万美元进去,也看不出个浪花来,甚至找不到门不知道该往哪里砸。
一番等候和通传,顾骜在斯坦福数学系教学楼的一间会议室里,拜访到了一个五十岁左右、头发斑白的谢顶老头。
舒尔霍夫总裁连忙帮他介绍:“董事长,这位就是威廉·佩里教授,也是数学系的副主任。教授先生,这位就是天鲲传媒的董事长顾骜先生,他最近在硅谷的名声,您应该也有听到过。”
“坐吧,不要拘束。不知天鲲传媒有什么想跟我校合作的呢。”
威廉·佩里教授说话很直来直去,一看就是理科生。不过举手投足间基本的礼数还是有的,属于那种经常汇报项目、身居高位组织统筹的理科综合人才,而非纯技术宅。
事实上,这个威廉·佩里的履历也算有点奇葩的,他是斯坦福本土一路念书成长起来的人才,陆续双修过数学和EE系(电子工程)。当初五十年代求学时,甚至是弗雷德里克·台尔曼校长亲自带的研究生。(1950年代时,弗雷德里克·台尔曼还没混到斯坦福校长,校长是后来的头衔)
说句题外话,这威廉·佩里在斯坦福EE系读研时,还跟后来的芯片代工之王张仲谋是同学,不过不是同级。
毕业之后,威廉·佩里在斯坦福留校任教过一段时间,但其间也夹杂了几年去OSRD服务的资历,后来又回到斯坦福当系主任。外人便不乏猜测他去OSRD的那几年、是台尔曼教授所安插。目的是想为斯坦福系在OSRD埋一个卧底,增加斯坦福在联邦科研规划方面的话语权。
OSRD也就是美国联邦政府的“科研与发展办公室”(Office of Scientific and Development),这个办公室是二战期间成立的,因为冷战的缘故一直保留。其职责是主导美国政府和军方的科研资金投放使用、决定把政府的钱花在哪些基础科研项目上。
所以别看这只是一个挂着“办公室”头衔的单位,实力之牛逼不亚于部级单位。
人家二战时就握着每年十几亿美元的科研经费使用决策权,号称“除了曼哈顿工程直接向总统汇报,其他所有联邦政府的科研经费都归OSRD管”。
到冷战之后,除了阿波罗登月总统直管,其他联邦科研经费依然全归OSRD,如今已经有每年几百亿美元了。
所以在OSRD里历练过的人,哪怕只是当个办公室的基层办事员,那都是绝对见过大世面的人,不会被小钱诱惑。
事实上,这位威廉·佩里教授,12年后还会有一段更奇葩的际遇,那就是被克琳顿总统请去当了四年国防部长。
之所以让一个搞数学分析的学者去当防长,完全是因为93年那届美国防长的工作任务和其他历届完全不一样——他要面对的是苏联刚刚灭亡、各方要统筹裁减核武器,不需要考虑怎么打仗。
而威廉·佩里教授当初在OSRD那几年,刚好赶上过处理62年古巴导弹危机,做过政府的技术顾问,在无核化方面也有点心得,所以就被赶鸭子上架了。
等到97年克琳顿总统的第二个任期,需要打科索沃战争,需要军事人才型的防长时,这位只会统筹裁军却不会打仗的数学家就被卸了,继续回到斯坦福教数学。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说句题外段子,1942年,罗斯福总统时,OSRD成立第一年,掌管的通讯电子类经费预算是4亿5千万美元。
当时因为OSRD的办公室主任是出身MIT的凡尔纳·布什教授(这位布什教授也是台尔曼校长的导师。斯坦福后来的校长台尔曼,他自己读博的时候是在MIT读的),所以MIT分到了最多的1亿2千万美金,作为电子科研专项预算。
其后的加州理工分了8000万,连哈佛这种文科大学,都靠一个“哈佛无线电实验室”分到了3000万。而斯坦福大学的EE系虽然很强,却被那些传统的东北人看不起,只拿到了5万美元。
台尔曼校长深以为耻,从此就患上了lobby恐惧症,不再把最得意的门生派去搞科研,而是让第一流人才去OSRD为斯坦福吹牛逼要经费、第二流门生才留下埋头搞科研。这个也一度导致斯坦福的学风向“汇报型人才最重要,实干型次之”的方向歪风。)
……
扯得有些远,暂时回到会见和斡旋上来。
诸位看官只要知道:顾骜面前的这个潜在合作者,目前便挺牛逼、未来会更牛逼就是了。
简单的客套和试探之后,顾骜单刀直入:
“佩里教授,如果我们天鲲传媒愿意出资赞助,请求贵校每年接收数名中国顶级理工科高校的本科毕业生,定向委培读研——您觉得有合作的可能性么?我们可以保证,这些人才都会被用在与雅达利对抗的最前沿,为硅谷的产业繁荣做贡献。”
顾骜如此提议,当然不仅仅是急于得到优秀人才,更是为了确保将来能掌控好公司的技术团队——
他在中国国内也有一些用得挺顺手的名校生在搞研发,比如给他做游戏机研发的杨自豪、鲁运达等人,他们一直默默无闻奋斗着。
可是,随着今年7月份,这批77级本科生要毕业,以中国的国情,就得任由他们被国家分配到各个单位去。
这是法律强制的,顾骜一点办法都没有。
要想把用得顺手的人才留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搞个留学交流项目。一旦这些人成了留学生,中国的人才管理法律和政策就管不到他们将来如何就业了。
1981年,国内已经有了公费留学的口子,政策是允许的。只不过国家的钱不够,又找不到外商赞助,所以规模不大。
顾骜自己不想显山露水的话,到时候让舒尔霍夫出面,去跟教育主管部门、乃至大学谈。以Tencoin Entertainment(USA)的名义赞助,国内的人鬼知道里面的真正门道。
当年跑到国外去后,最后不肯回来的留学生,可是不少的。无非顾骜笼络的这批人,哪怕不回去,也照样是在硅谷给顾骜打工、用硅谷这边的委培合同和保密协议牵制住,不会给他们背叛顾骜的机会的。
不过,顾骜这盘大棋,在外人眼里并没有什么吸引人的。
所以威廉·佩里暂时一点口风都不想松口。
他公事公办地说:“交流生这种模式,斯坦福当然是有先例的。但我们要确保学生质量,而且,这种事情不适合双方谈吧,应该是三方合作——你提到的中方大学,是哪几所?他们为什么没有派人来?”
顾骜:“那我说得再直接一点吧,我先无条件捐献给斯坦福大学200万美元,我希望你们跟浙大合作,每年接收两名电子工程和数学系的本科毕业生读研。每年每人次的开支我们再另算。如果他们在学校时,导师愿意进行一些不那么基础的、可以转化为商业技术成果的研究,天鲲娱乐还可以赞助科研经费。”
威廉·佩里斟酌了一下,敏锐地反驳:“浙大……我不了解,或许我可以问一下邱,这个问题暂时搁置。不过你提到的‘赞助科研经费’,应该是贵公司最终想占有科研成果的吧,这算什么赞助。要赞助,至少也要1比1额外赞助基础性研究,否则免谈。”
威廉·佩里口中提到的“邱”,当然是他的同事邱成桐教授了。
邱教授如今还在斯坦福数学系教书,正是眼下最炙手可热的年轻数学家,历史上明年就会拿到四年一届的人类数学界最高奖项菲尔兹奖。另一个时空,后来浙大到90年代时,也拿到了一些斯坦福的交流名额,靠的就是邱成桐教授的关系斡旋,加上最早几批试点的留学生争气,后来就形成惯例了。
不过,就在邱教授拿奖前后这段时间,也涉及到他本人的跳槽问题——邱教授似乎是最终选择被挖到普林斯顿,才拿到了菲尔兹奖。可见欧美学阀风气还是很厉害的,有时候你不去普林斯顿或者巴黎,似乎就没资格算人类顶级数学家。
同时,威廉·佩里谈条件时的敏锐程度,也是一点都不含糊,丝毫没有被“大资本家”忽悠的可能性。
对顾骜承诺的所谓“赞助”,他一句话就戳穿了。
一看就是在OSRD那些年养成的老辣。
偏偏他在这方面很有话事权,顾骜想找个别人谈、绕过去,都不可能。
“好吧,我承诺,如果赞助,一定按照1比1的定向经费和非定向经费混搭——也就是有一半的钱,你们可以任意拿去做任何基础性研究,哪怕成果无法商业化。”
基调定好之后,双方总算能稍微愉快一些地开始讨价还价。
佩里教授也不会亲自开口应承给研究生名额,显然要拉几个同伙分担一下风险,并且分赃。
同时,顾骜也知道怎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比如在佩里教授的同事面前时,提出来的总条件,肯定跟单独跟威廉佩里一个人私房话时有点差价。
任何国家,谈事情都是要给各个决策者之间设置回扣差价的么。
具体过程过于阴险,容易引起不适,玷污神圣的学术,就略过了。
佩里方面最后开出的苛刻条件,大致是这样的:
“一次性捐款300万美元,我们就把这项学术交流作为半固定的制度、约定俗成下来。以后每年给斯坦福数学院60万美元、电子工程学院60万美元。数学系和电子工程系会分别招收两名浙大来的优秀本科毕业生。不过,我们要自己组织准入考试。如果不合格的话,我们会自行向其他中国顶级大学的数学和电气专业发出邀请,填补缺额。”
顾骜算了算,这就是每送一个人来读研,公司需要给30万美元的赞助。这笔钱算是该生三年的开支、给学校的好处、以及这三年里跟导师做基础项目的科研经费。
要知道,如今正常考进来的斯坦福工科研究生,读三年研,总共才平均8万多美元开支。(当然对于1981年的中国人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了,自费是根本留不起学的。)
如果顾骜还想占有研究生在校期间的商业化研究成果,最多还要再赞助30万美元科研经费。由那部分钱做出来的成果,才是知识产权完全归属于天鲲传媒的。
当然这30万花了之后,还可以占用一些导师的才智和精力,这才是真正值钱和吸引人的地方。毕竟斯坦福的教授们随便点拨你几下,都是很值钱的。
想在硅谷搞顶级科研,成本真是贵啊。
但是,随着雅达利的崩溃,码农和电路设计是们单打独斗就能应付的时代,很快就会过去了。哪怕是应用电子产品领域的科研,很快也会走上成本巨高的时代。
顾骜暂时没有选择。
斯坦福之于硅谷,正如硅谷之于美国,正如美国之于世界。
幸好他钱多,暂时先忍一忍。等他两年后干掉雅达利,彻底证明了自己的牛逼后,就轮到硅谷的学界反过来求他给前沿机会和项目方向了。
正如后世随便一个互联网小公司,要想招到通用人才,付出的成本肯定比阿狸巴巴招同一个人花费更多——因为在阿狸巴巴人家还有招牌和前途,资历写进履历漂亮。要扭转这种差距,就只有在钱上多补偿人家。
天鲲娱乐要是没有之前炒作起来的“雅达利唯一指定敌人”的头衔,拿着钱人家都懒得理你。
顾骜想明白之后,接受道:“谢谢,合作愉快。这样吧,我再出10万美元,希望可以请台尔曼老校长露了脸,到时候出席一下双方的合作仪式,你看怎么样?”
台尔曼老校长今年已经81岁,早就退休了,而且身体一直不好,长期卧床(历史上明年就死了)
但他是威廉·佩里的授业恩师,在斯坦福的威望又无人能比。
10万美元买他一起出席某个场合拍张照,也算合理价位。
……
大致敲定了合作意向之后,顾骜就得赶着回国了。
国航没有从旧金山起飞的航班,他为了省事儿不想再绕远路,就搭日航(JA)的航班,先飞东京,再转机回国。半路上说不定还会跟任天堂的山内溥谈点儿技术收购和转让,为即将组建起来的全职研发团队做些储备——不过顾骜肯定不会是针对任天堂的前沿核心技术下手,所以不会被山内溥警觉的。
临走之际,他吩咐手下:“舒尔霍夫,如果佩里教授这边后续还有疑问,你随时联系我。钱的方面如果有些小波动,都是可以接受的,这不是大问题。你处理完之后,就尽快飞一趟钱塘,记得先找教育主管的有关部门预约,然后再当面跟我指定的大学联系,谈学术交流的邀请和赞助——注意,千万别说你是受雇于我的,你要伪装成100%硅谷血统的科研型公司。最好再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向往和谐社会的国际主义战士。”
“我知道怎么做的。”舒尔霍夫是个比较能适应亚洲文化的高管,所以一点拨就明白了。
历史上,他可是少数能在索尼善终的美籍高管,所以让他必要地戏精一下,并没有什么难度。
顾骜交代完一切,就登机起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