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连翘刚才看到一匹绀宇色绸缎,她很喜欢,问过给她量身的阿婆,说那花色现在就只剩下一匹了。
她很少有想要的东西,但是,她觉着她这次好像可以得到它。
正是因为曾经可以得到,才会在失去的时候更加遗憾。
看着阿翘委屈道瘪嘴的模样,宁垣很是心疼她。
方才因为见到不想见的人而严肃的脸也逐渐柔和下来。
他很清楚阿翘与那卫苭之间的恩怨,也明白阿翘为什么要避开卫苭。
但正是因为知道,才更加为阿翘感到不值。
宁垣抬手将前面的车帘掀开一角,沉声对着车夫说道:
“回衣坊。”
正在赶车的马车夫挠了挠头,不知道世子今天怎么了,先是吩咐他在这片不停地打转,再是刚刚,他们走都走了,现在又回去…
回去?
许连翘垂着的脑袋抬起,眸里染上好些困惑。
“真的吗?”
想想卫苭说不定也走了,心里顿时升起一丝期待。
那她喜欢的那匹布应当还在,毕竟卫苭是比她先选的布料。
宁垣看出了她眼里的欣喜,一个念头如藤蔓在他心中疯长。
——他想要给她无人胆敢冒犯的尊崇,他要她以后不会再是别人可以随意舍弃的牺牲品。
没有人可以欺负她,轻视她。
许家不行,江家和那卫家更不行。
宁垣对着她点了点头,柔声道:“真的,你喜欢什么,我都买给你。”
许连翘一愣,她没想到会从江淮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有些不知所措地往左侧挪了挪身子。
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而出道:
“你带够钱了吗?”
说完,又觉着自己蠢得狠,像江淮出门哪里需要带太多银两,去哪里不能记账。
看着阿翘傻乎乎的模样,宁垣面上最后一丝阴沉也被驱散。
轻声笑了出来:“那还请姑娘一会手下留情了。”
听江淮笑着叫她姑娘,又见他这一副调笑的脸。
许连翘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有一些快。
如今的江淮真的很像那个人。
一样的嬉皮笑脸,却也一样的待人真诚。
不禁心头泛起一丝涟漪。
她有些想他了…
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
果然,再次进店后,许连翘没有看见卫苭的身影,不由松下一口气来。
在看到那匹布料还好好地放在上面时更是高兴。
“掌柜的,我想看看那一匹。”
一旁的宁垣自然是看出了许连翘眼里的高兴,顺着她眼神的方向看去,自然也知道她中意哪一匹布料了。
那一抹雅蓝色穿在她身上一定很好看。
“掌柜的,这匹要多少钱啊?”
许连翘很喜欢这匹布的颜色,可当她摸到的时候,心头一凉。
是绸缎,那一定很贵吧…
果然,看着掌柜笑意盈盈的报价,许连翘默默地收回了手指。
十六两…
太贵了…
就这么一匹布,要十六两,加上量体裁衣就是二十两。
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就一身衣裳…真的不至于。
正当许连翘准备转身和江淮说要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娇俏女声:
“掌柜的,这匹布料我要了。”
是卫苭,她怎么又回来了?
许连翘不敢回头,只能慢慢地往旁边挪一下,想再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离开。
唉,真可惜,江淮还在她旁边。
谁知正当她往旁边挪了一步的时候,“江淮”竟然拽过她的胳膊。
只听得他笑着对掌柜说道:“这匹布我们要了。”
随即宁垣将整二十两白银放到了柜上。
许连翘诧异地转头,随即对上了“江淮”浅笑的眼眸。
这是二十两啊。
她有点心疼,不,是很心疼。
她这一个转头,虽然只露了侧脸,但卫苭还是看清楚了。
是许连翘的脸。
卫苭竭力掩饰面上的嫌恶,她本来只是好奇江淮旁边的女子是谁,没想到竟然是许连翘。
她是见过江淮对许连翘的态度的,不仅可以说是毫不在意,更多的,是厌恶。
她本以为江淮浪荡,像许连翘那般姿色,江淮怎么也会怜香惜玉,可事实却完全相反。
“我也很喜欢这匹布料,不知江世子可否将它让给我。”
卫苭会这么问,心中自是有把握的。
她想起大半年前,她去江府赴宴,不过是随口夸赞了许连翘头上的簪子好看,江淮便都没有犹豫地将许连翘头上的簪子取下来送给了她。
想起当时许连翘那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她就痛快。
所以,她很确信,江淮这次依旧会这么做。
只是当她得意洋洋地瞥了一眼许连翘后,却听得江淮只是淡淡的拒绝:
“不行。”
再多一个字都没有。
许连翘怔怔地看着“江淮”,她本以为,他不会拒绝的,就像之前那样…
可是,他就是拒绝了。
见阿翘看着他发愣,宁垣心里就不是那么乐意了。
江淮这厮有这么好看吗?
等掌柜的裁下一件衣裳所用的布料,将剩余布料打包后,宁垣直接拿起那一匹布推到了许连翘怀里。
那一卷刚好遮住她的视线。
“走吧。”
“嗯。”
谁成想,他们刚走到卫苭身边,就听卫苭继续对着她说道:
“原来这匹布才二十两…”
“果然还是适合你这种身份。”
她卫苭是谁,永昌侯府嫡女,哪里真的看得上这种货色的布料,她买,不过是为了膈应许连翘。
许连翘稍稍抱紧了怀里的布料。
这很贵的好吧。
只是还没等到她怎么反驳,就听到一旁的江淮冷冷地开口道:
“二十两,是一农户四口之家三个月的口粮,当今圣上如今都因念民生之多艰,而下令百官应当克勤克俭,恕在下冒昧,不知令尊作为户部尚书,一月里拨多少银子给卫姑娘?”
看着江淮冰冷的眼神卫苭一惊,不禁后背发凉。
江淮这话其心可诛。
不等她反应过来,江淮已经拉着许连翘离开了。
许连翘,此事没完。
…
“不累吗?”
见她一路都抱着这匹布,宁垣忍不住问道。
许连翘这才反应过来,她好像这的抱了一路了。
是有一点累。
于是小心地将它放在一旁。
许连翘抬头就看见“江淮”直直地看着她,还是有些不自在,便侧过身去。
今日见到卫苭,某些记忆,还是忍不住又在她脑子里冒了出来。
看阿翘这般,宁垣忍不住想起八年前的那件事。
…
那日,阿翘的心情很是低落。
他不解,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卫府上下皆来了弥阜山上的卧佛寺祈福。
而卫姜荣的继室,正是阿翘的生母。
十岁的小姑娘,说不想念自己的母亲是假的。
阿翘当然也不例外。
后来他想哄阿翘开心却找不到她的时候,才知道阿翘偷偷跑到佛寺后院去看她的母亲。
他不禁为阿翘担心,她生母心中若是在乎阿翘,又怎么抛弃她再嫁。
果然当他找过去时,就看到阿翘的母亲怀里紧紧地抱着卫苭,而阿翘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旁。
小小的一个。
没有一个人安慰她,所有人都为了卫苭在指责阿翘,包括她的亲生母亲。
而起因却是因为当时卫苭发现了躲在假山后面的阿翘,去拉扯阿翘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卫苭有丫鬟做垫背,根本没伤到分毫。
可阿翘却因为她的推搡而撞伤了前额。
即便如此,阿翘的生母维护的还是她的继女。
丝毫不在乎阿翘的心情。
阿翘之所以不愿意和卫苭起哪怕一丁点的冲突吧。
或许是她不想再经历那时那么无助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宁垣担心地望向许连翘。
不知阿翘是不是也想起来这番往事。
她的眼眶如今已经有了些许泛红。
“若是想哭便哭吧。”
哭出来,或许就会好受一些。
许连翘是难受,她很难受。
却只是轻轻拿衣袖擦了一下眼角。
“我没想哭,风大而已。”
要哭也不是在江淮面前哭。
可是很不争气,眼泪还是忍不住冒出来。
真是太丢脸了。
“我没事,我就是困了…”
还没等她说完,她就被拉进了一个怀抱。
她下意识推了他,却被一双手紧紧制住。
“他们不值得。”
堤坝若是有了一道口子,便再也抵不住洪水。
一个没忍住,许连翘还是哭了出来。
但考虑还在马车上,也只能小声不停地呜咽。
忍不住想,
为什么江淮没在他们刚成亲的时候就对她这么好。
为什么曾经那个唯一对她好的,愿意为她出头的人会不辞而别。
为什么她对谁都不重要,为什么谁都可以舍弃她…
为什么她从来不在某些人的考虑之中。
…
等许连翘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而她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
吓得她一激灵,赶紧坐起身来。
摸了摸旁边…
幸好没有人。
借着一点点月色,看清楚这是翠湖院。
小心摸黑爬起来,点亮了烛火,喝下一杯水。
才稍微安下心来。
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清醒一下,才想起,她后面哭着哭着好像就睡着了…
在江淮怀里睡着了。
不由悔不当时。
她怎么可以信任江淮呢!
信任…吗?
这种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可是,上一次她信任了一个人。
那人却说走就走,连个口信都没有给她留下。
她真的还会再信任别人吗…
几乎是心不在焉地又坐回了床上,可正当她满肚子繁杂时。
许连翘注意到了放在她床头的一碗莲子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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