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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咖啡”工作日的客流量不算很大,慕玥总是能抽出时间忙里偷闲地看看书或者拿起笔来写点什么,刚一开始她也只是想应聘一个小店员,她一直有一个开咖啡馆的梦想,特别喜欢咖啡馆的气氛又可以顺便偷师,但她没想到老板给她定的职位是店长,她从来没有从事过经营工作,一开始还有点推托,但老板的话说服了她,老板说从她应聘时的表述和气质上就能看出她打理好这家店的热情和决心,甚至觉得她和这家店气味相投。

她坐在窗边的高脚椅上,手捧着一个笔记本,像是一个在等人的普通顾客,实际上,却在留意每位顾客的言行举止,以及对各种咖啡的喜好。

就在她刚刚记下一串文字抬起头的瞬间,她又一次看见了那个特别的男孩。

他是第三次来这家咖啡馆了,如果没记错的话,至少在她来之后这是第三次。

正因为来客大多是一些白领或大学生,当一个身着全日制普通高中校服的男孩出现后,才显得格外打眼。

他显然不是来喝咖啡的,每次都点一杯冰柠檬薄荷,坐在靠墙第三张距离书架最近的桌子上,他喜欢看塞林格的小说,每当他翻开那本《麦田里的守望者》时,周围的空气好像跟着静止下来,周身散发的纯净之气就好像他桌上的那杯饮料,充满着柠檬和薄荷的气息,那种干净的气息是独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这让慕玥回想起自己念高中时,一本课外读物就能让她忘记了繁重的学业和家长老师的唠叨,那个年纪总是要得太少,得到的又太多,而现在,是要得太多,得到的却又太少。

她真羡慕这孩子的年纪,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回过去,她希望可以回到那天晚上,被那个陌生的男人拉住的那一刻。

直到眼泪落在纸上发出滴答声,慕玥才察觉到自己竟然哭了。

她抬起双手抹干脸上的泪,却发现男孩把书放在膝上,正莫名其妙地盯着她看。

他肯定以为我有毛病吧,慕玥想,觉得自己真的很丢脸,都多久的事了,为什么只要一碰那块伤疤还是会疼呢。

校服男孩发现她在跟他对视,略感不自在地喝了一口桌上的饮料,可能是饮料太冰了,他微微皱了下眉头,接着起身把书放回到书架上,全程没再看她一眼。

我在他眼中,八成是一个奇怪的老女人。慕玥顿觉黯然,她揉了一下刚哭过的眼睛,不巧的是,隐形眼镜竟然被她给揉掉了。

小时候太爱趴在被窝里看书,慕玥的近视足足有五六百度,掉了一只眼镜,她等于成了睁眼瞎,她赶紧蹲在地上找,可只戴着一只眼镜的她等于是盲人摸象,隐形眼镜是透明的,掉在地上视力好的还要找半天,她这独眼龙哪那么容易就能找见,店员这会儿也是各忙各的,大概没人注意到她这儿正陷入窘境。

正一通慌乱之际,一个声音从钻进桌底的慕玥头顶炸响。

“阿姨……你没事吧?”

居然被叫阿姨!这一刻,慕玥真是尴尬得要死。她一来气,使劲一抬头,脑门重重地磕在桌角上,顿时捂着额头,眼冒金星。

她这边“啊”的一声不但吸引了别的顾客注意,连店员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异常,两个穿深绿色围裙的服务生抱着托盘就跑过来。

“店长,你干吗呢?怎么钻桌子底下去了?”被她们这么一叫,慕玥更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就在她好不容易能把眼睛睁开,打算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的时候,一只温暖又有力的手抓住她,把她整个人一下子拉起来,因为动作太快,她差一点就撞进那人的怀里,赶紧退后两步,可又由于她太慌张,又差一点将身后的座椅撞翻。

“哎,你别动!等一下!”

男孩突然喊了一声,吓得慕玥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伸手过来,轻抚了一下慕玥的发梢,慕玥肩膀一缩。

男孩在她眼前摊开掌心,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照着他的脸和手:“你是不是在找这个啊?”

他的掌心里躺着这一切尴尬的始作俑者——那枚有点干掉的隐形眼镜。

她连声说着谢谢从男孩掌心交接过自己的隐形眼镜,顺便琢磨着要说点什么来缓解这诡异的氛围,就听到男孩说:“下次哭的时候就不要揉眼睛了,眼睛是人体最敏感和易受外界刺激的器官,用脏手揉眼睛,会把一些病菌带进眼里,引起结膜发炎,有时还会把手上的沙粒揉进眼睛里。如果一只眼睛发红发痒,用手揉眼睛会把眼病传给另一只眼。若眼睛里进了沙子等异物,用手揉眼睛就好似用一个砂轮来回摩擦一样,会造成角膜上皮损伤,严重时还可能会感染……”

她和那两个店员一样,都被男孩这一段演讲似的陈述,说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