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晞可没想到,钱欢会领她上他家,而且一会儿工夫,就已经在厨房里忙活开了。
“你还会做饭?”她嘴上跟钱欢说话,眼睛却一刻不停地打量着这座大复式,心里叹道,真他妈趁,连家具都是花梨木的,哟,这沙发,这厨具,她伸手在上面摸了摸,又怕被钱欢看见,像中电似的赶紧缩回爪子。
“那是!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生存技能还是挺强的。”钱欢提着菜刀,咚咚咚切葱,葱辣,他别开脸眨了眨满是泪花的眼睛。
“这么大房子你一个人住啊?”那晞在沙发上坐了坐,顺便感受了一下高档沙发的回弹力。
“跟我一哥们儿,对,上回你也见过的。”
“跟一男人?”那晞嘴巴张得老大,看钱欢的目光多少有点诡异。
“我说你们这些女同志,思想还能不能改邪归正了?耽美文看多了吧?成天就知道意淫了。”
十分钟过后,钱欢就端上桌两大碗热气腾腾的老北京炸酱面,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鼓捣出的菜码:黄瓜丝、水萝卜丝还有黄豆粒小葱末。
“还挺香的。”早已伸着鼻子闻了半天味儿的那晞,赶紧抄起筷子。
“来,放这个,再放这个,这样拌起来才好吃。”钱欢细心地给那晞调着面,“你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那晞刚吃了一口就瞪大了眼睛:“嗯,真没看出来,你还有两下子。”
钱欢打小没吃过他妈做的饭,这炸酱面还是小姑钱筱玫常做给他吃的,他这手艺也是跟小姑学的,她看着那晞吃面的馋样儿,突然间就想起了什么,有点心酸。
那晞却说话了:“我跟你说啊,我小时候看TVB连续剧,里面的女主角动不动就跟男主角说‘你饿不饿,我下碗面给你吃’,甭管那个男的是刚跟人火拼过还是死了爹妈,都会变得安静下来。后来我就觉得,这其实是一句特好的话,你想啊,一个人累了的时候,碰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又不想跟家里人说,如果这时候有人什么都不问,就给你做点吃的,那还不瞬间就被治愈了啊。”
那晞的“下碗面”理论同样也治愈了钱欢,他刚刚还觉得心情稍稍有点低落,这会儿看着那晞的吃相,有点恍惚,心里嘀咕着,上一次像这样做炸酱面给别人吃是什么时候呢?她是否也像那晞一样对自己的三脚猫厨艺不吝称赞呢?他竟然有点想不起来了。
人总是这样,往往什么事留给一个人的打击越痛,出于对当事人的保护,记忆就会把个中细节变得模糊,类似选择性失忆。比如关于吕思琦的一切,钱欢总想着记起点什么来,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惊觉,再美好的青春记忆,也终究会随着人的成长变成墙上的一点蚊子血,那滴血还在,可被蚊子叮过后溃烂的伤口已经好了,连一块疤都没留下。面对这种无知无觉的遗忘,他反而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见他怔了半天,那晞用筷子敲他的碗沿,调侃他:“没见过美女吃食啊?你可别误会啊,我不过就是说几句漂亮话,就是你做的面再好吃,也弥补不了我今天的精神损失,这么一吓,你知道杀死我多少白血球吗?”
“你怎么那么彪悍啊,人才打你一嘴巴,你就还她好几个。你男朋友平时能受得了你吗?”——钱欢要是不提,那晞都差点忘了第一回见面跟钱欢说给男朋友买衣服的事,正琢磨着怎么圆谎——彪悍不是什么形容女同胞的褒义词,钱欢意识到后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当时我跟旁边吓得一愣一愣的,原本还以为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显然不是女流氓的对手啊,没想到你就是一金刚芭比啊!那佛山无影手给我挠的。”
那晞回过神来,解释道:“我小时候练过,我没爸,总让人欺负,我就学得比男孩儿都野,没人敢动我,我们东北人茬架见面就两句话,一个说‘你瞅啥啊’,另一个说‘我瞅你咋地’,下一秒就打起来了,哪儿像你们首都人民啊,公交车上互喷六站地,唾液都说干涸了,还不见动手呢。还有啊,你记清楚了,本姑娘现在空窗期,男朋友前些日子让我给蹬了。”
钱欢怔了一怔,停下筷子抬起头玩味似的笑着看她,突然觉得这丫头特好玩,那晞挑了一筷子面条,刚要塞进嘴,发现钱欢色眯眯地瞅着她,一个鼻孔里淌出血来,活像日本漫画里的怪蜀黍。
“哎哎哎!你流鼻血了,嘿,你别动,再动淌碗里了,恶心死了。该不是刚给打的吧?”
“没事儿,今儿天儿热。”慌忙中,钱欢揪了张面巾纸擦着,那晞看他笨手笨脚的,鼻血丝毫没有止住的意思,就过去搭把手。
“你甭乱动了,”她把钱欢的手拍开,然后帮他把手举高,“你抬头,对,往后仰。”
她站着,他坐着,他一抬头,正好瞧见她波澜起伏的胸脯,臊一个大红脸,赶紧别开视线,假装眨了两下眼睛看天花板,却被眼尖的那晞发现了,她脸也跟着红了,往旁边一跳,“你往哪儿看呢,流氓!”
“我怎么了我。”
“你说你怎么了?”
这么尴尬地一闹,两人都不说话了。
半晌,还是那晞先开腔:“流不流了啊?不流了手放下来吧,跟投降似的,天儿不早了,赶紧送本小姐我回家。”
“噢。”钱欢乖乖地好像哈巴狗一样拿起车钥匙跟在她身后,鼻子里还塞着一坨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