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睁着眼到半夜,李草都在重复想着今日被人护在身后的画面,明明是阴天那高高的背影却明亮的不可思议。
她从那个小山村里出来,不仅一路上实在困极了才打个盹,来到这里也没放心睡过。
小时候,那个狠心的生母好多次拿着把刀比划自己脖子,她闭着眼装熟睡,其实盖的稻草下面攥着拳头都出汗,听着她自言自语,“万一把这贱|人杀了,明珠的父母记恨我牵扯到明珠身上怎么办,算了,小畜生也挺能干活,还是累死好了。”离出了牛棚都在念叨。
李草活这13年来没碰过一次床,小时养母让邻居阿婆喂养米汤活,等会走白天干活吃饭都是自己找吃的,阿婆看不下去给些自己的口粮,不让那女人看见,那时候李草心底是发誓将来自己能织布挣钱的话一定好好买很多肉给老奶奶,但是阿婆却在她6岁的时候去世了。
咳嗽那几天,阿婆的儿媳妇还让洗这洗那,她自己也被养母拳打脚踢的嫌弃没洗干净床单,踹到心窝晕过去再醒过来就听到隔壁家在办丧事,连阿婆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头上坑洼处都是养母每天拽着她往墙上撞,生生扯下来的结果,抹着锅灰次数多了也觉不到疼了,李草在所有人面前都是对养母的孺慕,亲生父母还给了很多礼物比如首饰、布匹、绸缎、吃食来表达养大自己的感激。
她也知道王明濯在京城的内城一所不远胡同处买了个三进的院子让养母住,只因为是明珠的生母。
但那女人却怕明珠的父母看到自己就想起明珠不是他们亲生女儿,怕影响,每个月只来看女儿住几天。
故意换孩子,抱走自己,虐|待自己,可是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却时刻担忧,给攒着一盒子钱当嫁妆。
村里子养母的名声可是出名的坏,占别人家便宜,偷别人家地里吃的,骂街打架喝酒耍酒疯,可是她却爱着王明珠,唯独这个,是无可指摘。
李草也曾试探的说出养母经常打自己,但王明珠愧疚的说到底是给了她骨血的母亲,看在她的面上就别计较了。
当时有下人看见就推了自己,赶忙护住自家大小姐,看向自己的眼神满是嫌恶,再看王明珠那我见犹怜真就是受了自己欺负似的。
没多长时间,王家夫妇就把自己叫过去骂自己不知道感恩,养大比生恩大,自己不争气大人当然会打骂,还记仇······
当时她怯懦的摇头,但心里却是回想养母那要吃了自己似的吊梢眼睛,恶毒又可怕。
李草是曾想过杀了养母的,甚至什么都准备好了,老鼠药都偷来攒好,结果华丽的下人,骏高的马儿来了自家。
李草其实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她亲生女儿,每隔一两个月就会消失半个月,回来喝的酩酊大醉,有一次在墙角跟偷听到一句醉话,明珠,我的亲闺女,只要你过的好,为娘就好。
末了还嘟囔哭两声,为娘好想抱抱你。
李草当时小不懂,还以为除了自己,另外有个姐妹被送给别人养,过的极好,能穿金戴银肯定是大户人家。
她自己却被留在这里吃苦受罪,看着别的家庭男女孩啥样,她越大越觉得这女人根本不拿自己当人。
就算再不疼自家孙女的,也不会时刻喊着小畜生小杂种的称呼,岂不把一家子都骂了进去,畜生的爹不就是大畜生。
李草冬天洗衣服床单,别的妇女私下议论自己定是抱来的,不是亲生的。
这一句话可是把当时的自己震的清楚,怪不得对自己那么狠心,因为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女儿,越来越断定这就是事实。
可惜自己还是傻,根本不是抱,而是故意换的。
看着自己的手,一握拳冻裂的地方就又撕开流血,门口的两个已经穿着大丫鬟服装的宫女不知道在干什么。
李草下蹲悄悄用脚指头走到离门口几步远侧耳听着说什么,只是模糊听着听着都是对自己的嘲笑,李草又靠近了一步才清楚听到。
“你说咱们俩能不能做不好,这样换人来伺候这李草。”
“恐怕招惹了贵人,毕竟这是贵人的命令,让我们保护好。”
“保护什么,柔弱的明主小姐才更需要我们的保护。”
“嗯,你说的对,这李草也不笑,总是低着头,你看没看过她的眼睛,跟死人似的不转,真是太可怕了,我都不敢看她。”
日复一日的受折磨,只有仇恨,李草以为自己掩饰木讷别人就看不出来,不过她们都觉得自己阴沉难伺候才可笑。
来王家这晚上饭就主动把王明珠想吃的移到其面前,李草只吃了面前一碗米饭,肚子又在咕噜噜响动,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骤然想到今日在梅林,他用手拿出帕子给自己擦眼泪的一幕,那手指又长又白,手指甲是粉粉的,不是染的各种红颜色。
她看着自己也没染的手指,攸的一下缩成个球,闭住眼睛,咽了口唾沫,那手真好看。
也不知道吃起来会不会很美味,黑暗中她睁开眼躺下,后知后觉自己怎么会这么想。
闭上眼一听到动静就睁开眼,老鼠,再一睁眼是鸡叫,凌晨,她就不睡了,直勾勾的望着头顶,手不自觉又摸向手腕。
自己的皮肤真是粗糙,第一次她生出这样的念头。
本来觉得打板子就那样的赵钦标可是受了一整夜罪,没想到打的时候没有多疼,打完了却疼的要死。
尤其是上厕所晃悠站着小解还好,大的一蹲简直好似整个人被劈成两半。
而这种日子想想要一直到血痂掉落,长出新肉。
又痒又疼,不能用手,趴着睡觉也睡不着,神经一直抽动着。
当时还觉得不就如此的他,此刻往后余生都不想再被打板子了。
曹全给拧着毛巾擦太子的额角,蹭蹭的流汗,心疼道:“殿下,您要疼您就喊出来,别忍着。”他看的难受。
“不疼。”赵钦标才不会哭,更不会这么点伤就说疼,岂不太丢脸了,哭又没有用,只会让别人嘲笑软弱。
曹全让换水,心里想还是第一次看太子殿下如此坚韧,性子总归是像皇上一点的。
子时(12点多)赵钦标迷迷糊糊趴着迷瞪了会,一有点窸窣的轻微动静立刻揉着眼睛问什么时辰了。
下巴疼,胳膊和身子都麻麻的,又不能翻滚让屁|股朝下,捂着更难好。
起了点烦躁之心,可是一想到那陈婕妤头上的0和四皇子头上的10好感度,这波不亏。
三皇子冷面寡言,表面上跟自己这个太子不容,但人家好感度是40,还真挺给面子的。
赵钦标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对自己这个太子能继承皇位有信心,几千年的历史,太子能上升到皇帝的手脚能数出来。
大权在握的皇帝怎么可能有人分他的权利,不管怎么做,做多好,带着有色眼神都不会看到,然后就怕太子犯上,死命逮着小错成大错,压力贼大。
“殿下,娘娘身边伺候的来了。”
看是单嬷嬷,从小就是母后的丫鬟,几十年的主仆,这已经不是姐妹可以形容的。
嬷嬷提着个食盒打开,嘴上一溜的问道曹全殿下的伤势,多年前娘娘想放她出宫嫁人生子,但她拒绝了,心里已经放心不下娘娘和小殿下。
听到没伤到筋骨,只是皮肉之苦,嬷嬷也心疼的红了眼眶,冷厉的面容如此变化,赵钦标惊呆了,拉直嘴角忙说道:“嬷嬷且放心,我没事,孤今日还得去上课呢,回去莫给母后往严重了说。”
“什么,殿下”嬷嬷当即亲自要上前看看却被殿下逮住手腕不让看,非得让曹全挡着,嘴里说没事。
嬷嬷看到殿下还有这个心开玩笑,凝重的脸也变的轻松些。
“是,殿下如今已快娶妻了,奴婢看的确是不妥。”
如今已腊月中,等腊月一过殿下就满15岁了,去年娘娘就说太子得大婚了,可是皇上没这意思,娘娘也只能干着急拖着。
“嬷嬷,我现在还没遇上喜欢的女子。”赵钦标吞咽着唾沫,一边头皮发麻一边强行镇定如此说道。
娶妻?娶妻!
他倒不是别扭这么简单,而是对有个另一半从来没想过。
毕竟单身主义越来越常见,好好一个人生活,自己小日子过着,还得添加个人闯进自己的空间,太难受了,都不喜欢请人到家里。
没想到换个地方,还是得面临这个催,他捂着脑袋说还想再睡一觉,嬷嬷心里想还害羞了,心里笑面上正经点头离去。
在门口又特意对曹全嘱咐两句才离开,回去一定向娘娘禀告,殿下也会不好意思,真的长大了。
赵钦标听着门关上的声音把手放下,一头冷汗都出来了,直接用袖子擦擦。
15岁,赵钦标意识到这个,想着自己年轻好几岁哭笑不得。
“曹全,我一时忘记了,父皇有没有赐下过女子?”
原身要是酒醉欺负过宫女什么的也不会留在记忆里,还是问问保险。
曹全神情凝重,说道没有。
“殿下,大婚就意味着可以上朝,管理朝政之事,当今那里恐怕还得拖。”说完立刻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赵钦标连忙阻拦,但是曹全还是正色的超级小声说道:“奴才以下犯上,不该议论当今。”
他不怕自己死,就怕牵扯到太子身上,毕竟自己是太子的奴才。
“好了,孤刚才什么都没听到。”赵钦标冷脸这么一说,曹全才听话的转身去偏殿用凉水冰冰消肿。
对自己忠心有什么错,他也是为自己这太子的位子着想。
赵钦标倒是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个门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呢。
皇上不想让原身大婚娶个高门嫡女增加权势,不想太子的羽翼丰满,自然以各种理由拖延。
赵钦标更心疼原身了,打骂处罚,什么错都得牵扯到原身,四皇子仗着陈婕妤这个宠妃屁事没有。
怎么就这么惨,算了,没有被赐下女子,他这放心多了。
太子太傅本以为今天不用教授太子,可是曹公公亲自来请,说去给太子上课,老头子们对视一番只能走去瞧瞧。
这一看好笑又感慨殿下真不得了,原来是趴在塌上用左胳膊撑着学呢。
看着书本是五经之一,太傅们缕缕胡子很是欣慰。
赵钦标笑着道:“老师们见谅,孤这不能起身,只能作揖行礼了。”
“好好,殿下莫再动,我们这几个老儿佩服殿下,受如此伤还来,一定会去皇上面前美言一番。”
“不,不用,多谢厚恩,但学习是孤有长进,并不是学给父皇做样子看。”
太傅们眼神更亮,点头之余第一次对太子品行认可几分。
赵钦标就纳闷的看着他们好感度增加,其中最低的都60,角落里方太傅更是直接变成80。
赵钦标也不解但更多的还是开心,受人认可,受伤都觉得值了。
今日的课程是贤君与明君的区别,赵钦标仔细听着,撑起身子也在纸上快速记载,别人看着像天书,但一句话省略成三个字母,就他知道就行。
“贤君耳清目明,宽容待人,能挑出来好臣子······”
苍老却讲的很细,赵钦标点点头,这个他就是没学过,文言文只是被过的几首还影响深刻,更别说这样掰开揉碎了讲。
赵钦标不知道,大儒们今天教的才是真三分,以往都是职责,现如今才是感悟的道理。
方太傅皱着眉头,直接又举了个例子时打断,正讲的上头的太傅一转头看是这人,气的吹胡子瞪眼。
方太傅也眼睛瞪大,“老夫可不认同你的观点。”
独来独往,冷硬臭脾气,对这个姓方的,太傅们都是孤立。
你热脸人家不理你,你还凑上去干甚!
“贤君讲这么繁多干什么,明君才更上一层,殿下识人不明,性格懦弱,不要总是听皇后的意思,该有自己的见解才是,贤君也要听名臣和百姓的吗?”
方太傅一甩袖子,头一昂脚踏前一步,“君皇代表上天的意志,绝不会错。”
错也是对,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把刚才的观念给反驳了,几个太傅气红了脸,“姓方的,不如你来讲明君好了。”
眼睛瞪的很大,专注看着找错,但方太傅怡然自得的先整理自己一番玄冠和腰带,这才目视殿下道:“明君要眼□□魄远超臣子,不短事,在乎长远。”
赵钦标双目大睁,赶紧记下。
那边几个太傅却嘲笑起,就这一句话,真是还以为有什么大招呢。
赵钦标却感觉到方太傅有锦绣文章,但是这里人多口杂,他只能抛小石子,让别人不起疑心。
说是讲课,这日却像在看辩论赛,赵钦标都记载不下让曹全帮忙。
下午两份一合在一起,查漏补缺。
曹全还站在一旁给帮忙,还带着兴奋道今日殿下表现真好,要不那些板着脸的太傅们都一个个跟喝醉了酒似的高谈阔论。
其实不是他的原因,而是他们以前是既不想出错也不想出头,只想保全自己和家人,跟太子的感情不深,就能置身事外,赵钦标此刻才有如此感悟,但这只是直觉和自己的猜想,又不能说出。
“大伴儿,其实孤也不明白。”
曹全只是高兴他们倾囊相授,对什么改变其实并不关心,于是怕殿下思虑过度影响养伤,直接转移话题说布匹料子挑好了。
“那快拿来我看。”赵钦标也想换换脑子了,眼带兴奋与好奇。
一匹像嫩蘑菇的浅灰白色,一看就大方素雅,虽是亮色但很适合李草,一想这眼色还真配,脑海中对比一下,直接点点头。
另外一匹则是亮橙红色,这眼神很是娇俏可爱,像天边朝霞一抹云。
都显白也适合,他自然夸曹全眼光极好。
他曾经衬衫白色白色还是白色,裤子蓝黑或全黑运动裤,对这个打扮和配色着实不会更不懂,可好看还是有眼能看出来的。
曹全跪地受宠若惊,这等小事别说自己了,就是找个进宫没多久的小太监都可以做好。
可是看殿下这高兴程度,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的他一惊差点头磕在地上,不是他想的这样吧。
对啊,什么时候,殿下对一个女子这么上心,对殿下忧心,又不能说出来,奴才该装不知道的时候还是装不知道吧。
可怎么偏偏是那女子,论长相、才情什么都拿不出手。
赵钦标让曹全偷偷去给,今天就去给。
没注意到曹全心里多么复杂,还叮嘱让去办的隐秘些。
本来想做好去给的,但说赐下的两个宫女伺候还是针线等都是上等,缝制两件正装不在话下,况且也可以在李草身边随意给比量着调整,赵钦标想到这里又赶紧让拿个信封来。
李草不识字,他就用毛笔尖画了个长裙衣服形状,又写了个“二”,这应该能明白,看着下面空着,填补着画了个小花,下面一笔波浪线。
画完了才觉的好不搭,笑了几声折叠好放进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