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珊露出笑容,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她放下手上的碗,缓缓说道,“这一点阿豪比不过你, 我听伊顿夫人说你当初处理了不少碍事的洋人, 连当初阿韶打死洋人也是你的手笔,我说的没错吧?”
宋晔的神情没有任何波动, 他看着一旁打着颤的褚爱东,声音轻缓地说道:“你也是太孤单了,竟然在这种人身上找慰藉。”
徐文珊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 她看向宋晔, 面前的那个青年神色散漫, 他单手插兜,幽深的目光不见波澜,只有弯起的唇角好像是带着一点嘲弄。
“你是来求我的吧, ”徐文珊缓了情绪,徐声说道,“你这个态度怕是也难有什么收获了, 以后林薇不在, 你今后的日子或许会比我更无聊。”
宋晔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求人难免气短, ”他将手从口袋里取出来,直接带出一个透明的塑封袋,扔到徐文珊面前不远的草地上,“比起有求于人,我更喜欢做交易, 用穆彤的性命来换林薇,不知道你觉得划不划算?”
徐文珊愣了一下, 看着掉在自己面前的透明袋子,里面赫然是两截血肉模糊的手指,她心口咯噔一跳,手脚立时冰凉,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她抬起脸,嘴唇有些颤抖:“你……林薇知道你这么做吗?”
宋晔露出浅淡的笑容:“等她出狱的时候会知道的吧,不过我现在不在意这些,比起她的安全,死再多人又能如何?早晚有一天她会理解的,我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如果她出事了,那这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了,我会拉着所有人为她陪葬,包括你。”
“疯子!”徐文珊怒道。
青年看着徐文珊惊恐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缓声说道:“很高兴你能意识到这一点,我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除了林薇其他人在我眼中什么都不是,所以你要想好你接下来要怎么做?我不喜欢给人第二次机会。”
徐文珊看着草地上的两截断指,气得双手发颤,全身肌肉都绷紧,而后抬头狠狠地看向宋晔:“为什么,为什么要伤害她?你明明可以好好过来找我谈,却要选择这种方式?”
宋晔“啊”了一声,脸上带着散漫的笑意,声音又轻又慢:“倒也没什么大的原因,主要是为了节省时间,让你听话一点,不想和你多费口舌罢了。”
徐文珊怒极:“你一个公务人员,竟然……”
“跪下!”宋晔突然冷喝一声。
徐文珊一愣,她看着宋晔:“你……”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宋晔此刻脸上的笑意消失,眼神完全冷了下来。
徐文珊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冷冷地落在自己的身上,丝丝寒意从心底冒出,林薇身边竟然有这样一个大杀器,以前林薇在的时候还不觉,可当她不在,这个人就彻底没了顾忌。
这是一个没有底线的人,他能将整个香江的治安都管控整治起来,必然是有着超群的手段,私下里不知道都干过什么残忍的事情。
徐文珊在对方的注视下,缓缓地起身,她看着地上的断指,闭上眼,膝盖缓缓弯折……
“妈……”
一道撕裂的叫喊声响起。
是穆彤,徐文珊连忙睁开眼,她此刻来不及收势,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她扶着草地没等起身,就被冲过来的人抱住。
“妈……”穆彤跪在徐文珊面前,哭着将人抱住,“我错了,我不该躲着您,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这么多年都不联系你,呜呜……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这样?”
穆彤嚎啕恸哭,悔恨和愧疚的情绪将她彻底地淹没。
“彤彤,你的手。”徐文珊慌张地想要去检查,结果却被穆彤狠命地抱住不松手。
“我没事,我很好,我一直都很好,”穆彤呜咽着道,“对不起,妈……我真的太害怕了,我不想回忆过去,所以我躲了起来,不和任何人联系,我怕,想起你骂我的那些话,我就会无地自容……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过得这么辛苦,如果我早知道我不会这么多年不管你,我错了,妈我真的知道错了。”
看到徐文珊为了她要跪下的时候,她再也绷不住了,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无情,二妈一直都在保护她,哪怕这么多年她对二妈不闻不问,她看到自己受伤还是那么的紧张。
这些年她到底都做了什么啊?她那时候只想离开,去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不想和以前的人有任何的联系。
可是二妈不一样啊,二妈为她付出了那么多。
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呢,这样对待一个对她好的人?
徐文珊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她下意识地拍哄着哭泣的穆彤,目光朝着不远处装着断指的透明袋子。
结果看见一只手将袋子捡了起来。
“这个玩具做得还挺逼真的。”
罗佳桐拿着袋子走到宋晔面前,比个大拇指给对方:“你演变态真的太像了,一点都不像装的。”
宋晔:“……”
倒也不必这么说。
“妈,我怀孕了,你马上就要做阿婆了,”穆彤抽泣着道,“你给他取个名字好不好?”
徐文珊眼中有了泪意,她笑着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还太小我也不知道,如果是男孩就叫阿豪好……”
“不行,不要……”徐文珊连忙阻止,“不吉利,等我好好想想,我去找大师去算一算,要好好算一算,一定要长命百岁。”
“好,都听您的。”穆彤闭上眼,喉咙酸涩难忍。
“攻奸不如攻心,”罗佳桐看着对面感人的一幕说道,“希望她能提供一些有用的讯息。”
……
林薇的案子影响过大,英国方面想要快点平息舆论压力,将流程缩短,光速开庭,在林薇的律师团还在讨论应对办法的时候,就接到了开庭通知。
世界各地的记者赶赴英国,很多人开始找关系想要获得庭审资格,好发出第一手的新闻。
中方公开督促英国给予林薇公正、公平的待遇,公开审理此案,捋清所有疑点,给全世界关注此事的人们一个合理的交代。
法国方面也表达了对此事的关注,希望聚集世界目光的庭审是一个公平的场合,英国要有欧洲强国的担当,像法国一样给世界各地的投资者创造良好的营商环境。
袁国栋也几次拜访女王和首相,但是最后无功而返。
“她帮了我这么多次,我好不容易能替她出面一回,结果……”袁国栋忍不住叹气。
袁如妍也是很无力,她很想还林薇这个人情,也幻想有那么一天能理直气壮地站到林薇面前,可是林薇不出事便罢了,一出事就是这种让人根本无法下手帮忙的事情。
她不相信林薇会杀人,傅文帆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林薇也只是想要把对方送进监狱,这样一个守序之人,怎么可能杀人呢?
她只能安慰父亲:“您不用担心,相信林薇会没事儿的,她哪一次不是化险为夷呢?”
外面纷纷扰扰,林薇完全感受不到,第一次,她第一次这么被动,将所有的一切交给别人,插不上任何手,等待着命运对她的宣判。
在法庭上看到父母的一瞬间,林薇根本控制不住情绪,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为他们撑起一片天,没想到这个时候让他们还为自己操心。
她好恨啊,从来没这么无力过。
空有力气却没办法使出来,强权面前一切都很无力。
林薇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坐了下来。
无数的视线朝着她看过来。
对上方墨柏担忧的目光,她扯出笑容冲着对方笑了一下,有人拍照,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别人怎么看没那么重要,知道要开庭,这几天她尽量让自己睡得好一点,她不想让家人朋友看到自己太过狼狈。
可是她不敢看父母,她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太委屈了,她还没这么输过,哪怕是上一次的也没有感到这么屈辱。
“当天有很多人都听见你说弗里曼挑衅的行为是自寻死路,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请问这是事实没有错吧?”
“我当时……”
“请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林薇深吸了口气说:“是。”
听审席上的人们喧闹起来,法官用法槌敲了两下桌子,才让法庭重新安静下来。
“你们之间的恩怨长达十几年,在这之前,你们还在香江也起过冲突,之后弗里曼还被香江的司法人员带走了,我说的对吗?”
“是,可就算起冲突我也不会杀人,更不会在白金汉宫去杀人。”林薇驳斥他。
“你当时可能真的没想过要杀人,但是喝醉酒的弗里曼再次对你出言挑衅,你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所以对他痛下杀手,现在无论是凶器、动机、以及案发现场的证人一切全都指向你,你还要否认吗?”
面对公诉人的咄咄逼问,林薇缓了缓说道:“我否认,这从头到尾都是个阴谋,从我拿到匕首的那一刻就落入了圈套。”
对方立时大声道:“你是想说英国皇室在迫害你吗,从王子到女王都在给你设局?”
“是!”林薇回得毫不犹豫。
法庭内再次热闹起来。
对方立时转过身,高声叫嚷道:“法官大人,这实在是太荒唐了,我们的女王是如此地欣赏和优待她,为她封爵授勋,邀请她参加晚宴,结果现在她转头就将自己的罪恶推向了我们尊贵的女王,鉴于她侮辱英国皇室成员,我请您判处她终身监、禁和1000年的有期徒刑。”
英国69年废除了死刑,不然他现在恨不得将林薇枪毙。
外国的刑罚有意思的是,终身监、禁还不够,数罪并罚之后还给你一个累加的有期徒刑。
1000年,真是讽刺极了。
“林薇女士,请你注意言行。”法官出声呵斥了林薇。
林薇忍耐着所有怒火,再好的口才遇到这种情况也是憋闷得很,一个推崇王室制度的国家,她说什么都是侮辱挑衅。
她缓了呼吸,看向对面,镇定地说道:“法官先生,我出生在中国,在我的国家不存在皇权,早在一百多年前,你们向我的国家发起鸦片战争后,我们的清政府没多久就被推翻了,现在的中国是人人平等的,不分高低贵贱,只要犯罪都会受到审判,可能崇尚王权的你无法理解我一个外国人对公平的诉求,但我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什么问题,我说的都是事实,皇室在我眼中是和我一样的普通人,同样有欲望会犯错,他们是人不是神,所以我要再次重申我的立场,我没有杀人,一切都是别有用心地陷害。”
众人没想到林薇会这么刚,得罪法官对她有什么好处?
果然,法官现在的脸色铁青,死死地盯着林薇。
林薇毫不避让地与他直视,认怂没有任何作用,人家的地盘,人家的法官,你乖乖听话就有用吗?
今天就算是被判有罪,她也不允许自己退让半分。
最后是法官收回目光,看向林薇的律师:“辩方律师你可以开始了。”
林薇的辩护律师一直没有出面替林薇解围,这会儿听到法官的提示才拿起文件走到前面。
他问林薇:“听说你在关押期间发生了自杀事件。”
“不是自杀,是夜晚时候有人对我下手,想要制造出我自杀的假象。”
“反对!”控方发出抗议,“没有任何证据说明有人要对她进行迫害,一切都是她在自导自演,用自杀来换取舆论同情。”
“如果我能自杀,弗里曼为什么不能自杀呢?”林薇反问,“他的自杀为什么不能是为了陷害我而走的一步棋?如果你觉得我自杀的假设成立,那么弗里曼自杀也是成立的。”
“你这是在偷换概念,这是两回事……”
“这是一回事,”林薇的律师终于驳斥了对方,“两个场景全都是在我当事人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没有护卫保镖,除开她的身份,她也只是一个5.4英尺的娇弱女人,在强敌环伺的情况下,只能听任摆布,受你们的指控,这难道不荒谬吗?如果有心布局,这样的事情完全有可能发生。”
“这都是你的臆测,法律要讲证据,无论是哪个事件,林女士都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无辜。”
林薇的律师面向法官说道:“法官先生,我想传唤我方证人。”
法官翻阅了一下资料,微微皱起眉,抬头看向对方说道:“你们没有提交证人资料。”
“那是因为英方拒绝了我们证人的签证请求,我想说这很不公平,我们是有证人的,但是你们却不允许她来英国,这难道不是心虚的表现?”
法官拿起法槌敲桌制止他的同时,也让再次喧闹的法庭安静下来:“请注意你的言行,英国是一个讲求法律的地方,如果对方不符合国家的签证要求,我们是不可以将人放到英国的土地上,这是对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负责。”
“证人此前来往英国数十次都没有问题,偏偏此刻拒绝了签证申请,这难道不值得怀疑吗?不让证人为受害者作证,英国没有这样的法律,这就是阴谋。”
“艾曼律师,请你不要妄言!”法官厉声训斥,“不然我会控告你藐视法庭。”
律师转过头看向众人:“诸位,这真的是一场公平的裁决吗?从最开始拒绝保释,阻止我方和当事人见面,又设置各种障碍不允许证人出庭,他们一早就串通好一切,我有理由怀疑……”
“来人,将艾曼驱逐出法庭!”法官震怒。
律师立时高声道:“现在你们连当事人的律师也要驱逐,这场判决根本毫无公平可言。”
“这里不允许存在任何藐视法庭的行为,”等艾曼律师被带走,法官冷声道,“辩方律师不遵守法庭命令,故意贬低法庭公正性,暂驱逐出法庭,稍后裁定,庭审继续。”
在场的众人目瞪口呆,任谁开庭开到一半,辩护律师没了,这可真的是闻所未闻了。
林薇方面怎么找了这么一位不专业的律师?
当然林薇还有两位律师,走了一个不代表她就没有律师了,替补律师上场。
林薇也被搞得有点懵,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不会为了舆论走这种鱼死网破的套路。
证人不能来作证,那么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请问林女士,在事发现场的时候,你是怎么发现弗里曼死去的?”
林薇没太理解他的意思,犹疑地说道:“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躺在血泊中,胸口插着一把刀。”
“所以你从始至终都没有碰到过被害者对吗?”
“是的。”
“所以你也不能确定对方是否已经遇害,对吗?”
什么?
林薇愣了。
“反对!”控方立时大声抗议,“辩方律师不能做这种无端揣测。”
“这不是无端揣测,弗里曼根本就没有死,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弗里曼本人现在就在联合王国最高法院的大楼下!”律师反驳道,“只要你们放他进来,真相就可以大白天下。”
轰……
法庭彻底炸开,这次无论法官如何捶打桌子,也无法让听审席上的人们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