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找到没有?”女人问话的同时目光始终盯着手上的一份打印资料。
站在对面的英国男人顿了顿, 恭敬地回道:“我们会尽力寻找的,请您再稍等上一段时间。”
女人不置可否地说道:“你知道的,这件事不允许任何意外的发生。”
“我明白, 只是伊顿夫人她……”
“她就只说了这些?”
男人话没说完, 女人突然将手上的聊天记录放下,看向对面站着的男人。
男人立时回道, “是的,就只这些,一字不差, 都在上面, ”他补充道, “她看起来就是在交代自己的后事,还认为自己会在狱中遭到迫害。”
女人的目光落在聊天记录的最后一条,笑了一下。
“她倒是很怕死。”
“这很正常, ”男人说道,“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舍不得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也是正常的, 只能怪她拿得太多, 又站错队了。”
从始至终, 他们就知道林薇是不可能拉拢的存在, 一个人的言行是隐瞒不了的,就算她现在控制和内地的交流,也掩饰不了她对内地的亲近之意。
她做不到像袁国栋那样,给几个船舶订单不算什么,就算举国之力上下一心, 中国造船想要成气候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但哈兰德这样大的船厂不一样, 如果技术给到对方,那么就相当于站在巨人的肩膀直接起飞,这是不能容忍的事情,尤其是在这个当下。
女人微笑道:“怕死是好事,那她就不敢……”
敲门声响起,男人走过去开门。
来人喘着气,明显是一路小跑过来的:“汉斯先生,刚收到消息,林薇在狱中自缢了。”
女人闻言一怔,随即皱起眉。
“现在已经送往就医了,伤口不深,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对方补充道。
男人回过头看向女人。
“暂时先不要将消息……”
“恐怕守不住,很多记者都在蹲守,事出紧急,当时有很多人都看到她被送往就医。”
女人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
“我真的不知道,当时很累,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见完律师回去没多久我就睡了,我发觉有人的时候,对方已经捂住了我的口鼻,我根本动弹不了,天很黑,也看不到对方的模样,看轮廓应该是个身体很健硕的男人,穿得很像是狱警的衣……”
“请不要撒谎,房间内当时只有你一个人的痕迹,不可能有其他人去过。”
林薇抬起苍白的脸望向对方:“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弗里曼死的时候,屋内只有我一个人的痕迹?如果你想说我是自杀,那么弗里曼也完全有可能是自杀。”
对面的男人听完林薇的说辞,冷峻着脸说道:“那个时候根本不可能有人进到你的房间,看守的人员可以彼此作证。”
林薇低下头,轻轻地呼了口气,然后才道:“要么是我疯了,要么这一切都是阴谋,我不会自杀的,我没有理由自杀,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就算不是那些狱警,不代表没有放其他人进……”
“请你不要做无端的揣测,”男人打断她,冷声道,“你当然有理由,现在外面都在猜测我们是在杀人灭口,恕我直言,即使你这样做也改不了什么。”
“我知道,”林薇重新抬起脸,“你们根本不害怕这种揣测,敢污蔑我在皇家晚宴上杀人,怎么会怕这种揣测吗?只不过以后,想要参加皇室晚宴的人就要多想一想,会不会和我有一样的待遇。”
“请你不要试图偷换概念,没人冤枉你,一切都是你杀人之后的自导自演,我们从始至终都是按规矩做事,这种事情我见多了,你想要耍这种手段不会有用的。”
林薇闻言深吸了口气,随即平躺下来,闭上眼,说道:“我累了,这位警官请你回去吧,我没兴趣和蠢货说话。”
“你……”
男人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女人,他之所以无法控制火气,是因为不但要面对上面监护不力的问责,还要应对外面的舆论,他做了这么久的事情,第一次碰到这么棘手的案子。
对方的影响太大了,根本不能按照普通人的方式去对待。
那群记者就足够让人头疼了。
“警官,林薇的律师要求见他的当事人。”
凯因斯扶着额头,说:“让他等一等,我去请示一下。”
出了这种事情,上了法庭不知道要被律师怎么攻击,想到这些他就忍不住头疼,大人物的律师们都和苍蝇一样烦人,总是追着鸡毛蒜皮的一些细节不放,搞不好他还要被追责。
林薇再次见到了自己的律师,只不过……
她看着面前络腮胡的男人,情绪激动地拉住对方的手:“艾曼律师,我真的没有自杀,这是个圈套,他们从始至终都在污蔑我,为了想要掠夺我的财富,他们无所不用其极,竟然连这种手段都用出来了,你一定要帮我把这些人都送进监狱,让他们名誉扫地。”
隔壁正在监听的凯因斯气得咬牙,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会乱说。
“艾曼”律师紧紧地抓着林薇的手,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林薇,用镇定的语气说道:“你不要慌张,仔细地将事情和我说清楚。”
“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都已经睡下了……”林薇激动地复述着晚上发生的事情,同时她将“艾曼”的手摊开,在上面一笔一画地写着字,“我不知道他们会如此丧心病狂,竟然想要杀人灭口,还污蔑我是自杀,我怎么可能自杀呢?我的家人朋友和爱人都在等着我,我一定会坚持的,我一定会想办法出去和他们团聚。”
“艾曼”的另一只手掌忍不住收紧,撑着微红的眼圈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放过这些触犯法律的蛀虫,但我需要你提供更详细一点的讯息,是否有什么你忘记告诉我的事情?”
林薇顿了,继续在他手上写字,然后说道:“我能记得的不多,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他们都计划好了一切,我能记起来的只有这些,对手太强大了,我也没有太多头绪。”
“我爱你”三个字她写得很慢,一滴温热的水珠落下,灼热的温度让男人的掌心颤动了一下。
下一秒,“艾曼”紧紧地抓住林薇的手:“如果……”
林薇抬起头,神色平静,笑看着他:“艾曼先生,我可以相信你的对吗?你会很专业,很冷静地帮我洗脱嫌疑对不对?”
“艾曼”看着她,纯黑的双眸沉得很深,晶莹的水汽在眼眶中弥漫,久久说不说话来。
“我知道事情很艰难,可这世界上的事情假的就是假的,永远真不了,就算是神仙局也不代表没有破解的办法,”林薇轻声说道,“就算是……最后我的运气差一点,杀人罪名成立,可那又怎么样呢?我一样会好好地活着,等待浴火重生的那一天,然后拿回属于我的一切,我不怕的。”
“艾曼”闭了闭眼,说道,“事情一定不会走到那一步的,”他睁开眼,将她的手收在掌心,“请林总一定要保重好身体,你的家人和朋友都在等着你的回归。”
隔壁的凯因斯掐着时间,看差不多了就让人去通知他们。
听见敲门声,“艾曼”松开手,他在对方的催促声中站起身,又朝着病床上的林薇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她手腕上厚厚的绷带,随即移开目光,看向门口的警官:“如果再有这种事情发生,我们一定会对你们提告的,你们真的是太不像话了,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对待我的当事人,不,我马上就要起草文件,我们交了这么多的税,竟然养的是你们这群……”
律师吵嚷着离开了病房。
一直到坐上车,他的表情才从原本的气愤转归平静,幽深的眼带着冷黑的沉,如无边深谭。
吴铭看着他,问道:“见到人了没有,她都说了什么?”
林薇不可能自杀,接到消息的时候他们先是惊了一跳,理智回笼后他们就清楚这是个阴谋,不是英方下手,就是林薇自己做的。
律师之前见了林薇,但是她给到的信息十分有限,或者说毫无用处,靠着这些他们改变不了任何的结果。
如果是林薇自己做的,那么就是她有话想要说,和律师见面会隔着桌子,也会被监视,但如果换做病房就不一样了。
“徐文珊。”
“什么?”吴铭一怔。
宋晔说道:“她只写了这个人的名字,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吴铭一时间也理不清思绪,说道:“罗佳桐他们都来了,先回酒店,大家一起商量对策。”
“她人现在怎么样?”吴铭忍不住又问道。
宋晔淡淡地开口:“瘦了很多。”
吴铭闭上眼,剩下的话却不敢再问。
那个矫情的女人不知道还要吃多久的苦头,如果平时她不那么娇气,或许他不会这么心疼。
回到酒店。
纪成君和罗佳桐等人都在等着。
“林薇的意思可能是徐文珊也参与了这次策划,徐文珊之前和伊顿夫人之前就阴了我一次,想要截胡迪奥,这次应该也有她的手笔。”纪成君说道。
罗佳桐倒了两杯水给吴铭和宋晔:“徐文珊现在应该在国内,所以这个还要回香江看看,即使是找到人,怎么让对方说话才是问题,这大概不会容易。”
吴铭深吸了口气,说道:“先回去找到人再说,再难也要想办法,暂时也找不到别的突破口。”
罗佳桐坐了下来:“我还是觉得这事儿有些奇怪。”
众人看向她。
“你们说弗里曼为什么这么做?”
纪成君微微敛眉:“为什么不能这么做?你可能不太了解这个人,他就是很疯的一个人,当初可以为了伊顿夫人在罗恩身边蛰伏十几年,现在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做出这种事情也算不上奇怪。”
“是吗?”罗佳桐抱着胸,“你也说了,他付出了这么多,难道不想和自己的爱人在一起吗?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极端的做法呢?”
纪成君摊手,她也不是很理解,说道:“那我就不太懂了,不如问问世界上最痴情的那两个男人。”说着看向沙发一侧的两位男士。
吴铭:“……”
罗佳桐也看向他们,问道:“如果换做你们,你们会这么做吗?为了成全爱人的事业,为了拖敌人下水,去牺牲自己的性命?”
吴铭黑着脸,他实在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最后还是说道:“不会,我又不是傻子。”
罗佳桐又看向宋晔。
宋晔满脑中都是刚才和林薇见面时的场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神冷如冰霜:“不会,她活着我不会死。”
罗佳桐摊手:“所以这件事这不奇怪吗?殉情的前提也得是有一方死去吧,可现在伊顿夫人活得好好的,弗里曼为什么这么想不开,这个人就非他不可吗?”
吴铭若有所思地道:“你是想说弗里曼或许不是自愿的?”
“我就是觉得这不太合理,我们回去的时候,不应该忽略这一点,当然我不否认如果他是个疯子,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的。”
宋晔目光轻闪,接着他站了起来。
……
“你倒是够狠,”林薇靠在病床上,讽刺地笑了笑,“这世界上怕是找不到第二个这样对你的人了吧,你也不怕自己以后会后悔?”
伊顿夫人双手交叉放下腿上,笑得很温和:“这世界从来都不缺少对你死心塌地的男人,弗里曼确实很好用,但如果是因为你,仿佛也谈不上什么舍不得了,你应该感叹自己的魅力太大了,让我牺牲了这么多。”
林薇转过头看向她,伊顿夫人已经五十多岁了,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并没有削减她的美丽,反倒沉淀了一些独有的优雅风韵。
她没有说话,就是这么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试图在这个没有人气的女人身上挖掘出什么。
一个人怎么可以活得这么假呢?
伊顿夫人用扇子掩住嘴:“一转眼,竟然过去这么久了,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再次上演,你觉得你还会像十多年前一样顺利地逃脱吗?”
“我的命运走向确实很难说,但我真的倒下了,不代表你就能安然无事,”林薇看着她道,“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伊顿夫人笑得越发灿烂:“我说过的,你越是没有章法的时候就越会吓唬人,不说话的时候你咬人才是最疼的,你知道你出事后,香江有多少商人为此开心吗?”
林薇没有说话。
伊顿夫人接着说道:“你早就犯了众怒了,你拥有了那么多还不满足,竟然还收购电视台,图谋港灯,他们怎么可能不怕呢,生怕你什么时候再把主意打到他们头上,你不应该再图谋香江的,外面那么大的世界不够你发挥,偏要和我们抢地盘,大家怎么能不恨你呢?”
林薇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笑了:“你在说你自己吧,我做得越大你越害怕,害怕我对你出手,说实话,我还真看不上你说的这些,如果不是你屡次挑衅,我根本不会用正眼看你的,我早就向前看了,我所看到的世界比你想象的大得多,只有你还战战兢兢地留在原地,就算是我买下港灯又能如何,我真金白银,堂堂正正,你没有这个本事应付,所以就选择用这种龌龊的办法,你到底是有多无能啊,竟然被我吓成这个模样? ”
伊顿夫人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两秒,但马上她就笑着道:“说的也没错,你的世界确实很大,大到干扰了一个国家的国运,你要不是有这样的本事,我还真找不到办法来对付你呢,怪就只怪你太能干了,有时候无能反倒是一件好事,你说对不对?”
林薇闭上眼,她深深地呼吸,胸口一起一伏的呼吸预示着主人在忍耐着极大的怒气。
伊顿夫人轻轻地笑了起来:“所以我很喜欢中国人的那句话,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我等这一天真的是太久了,怪就怪你当初不该和福升对上,啊……这也不能完全怪你,这个仇早在你祖母那一代就结下来了,那就只能怪你运气不好喽,有这样一位糊涂的长辈。”
林薇睁开眼,目光冷冷地直视她。
伊顿夫人缓缓站起身:“别折腾了,没有用的,外面那些人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的,要说聪明人,我们的首相身边肯定比你更多,你的那群虾兵蟹将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伊顿夫人走了,林薇扶着额头,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懊丧的情绪当中。
找到徐文珊又能如何呢?
真的能改变这一切吗?
谁也不会想到,曾经的一个意外让她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那个褚英豪太不争气了,那么容易就死了。
……
“你每次见我都这么激动,护士们一直误会我们的感情很好。”
女人说着话将滚烫的白粥从保温杯里面倒出来。
疗养院盖在山上,空气很好,女人在花坛边坐了下来,她舀了一勺冒着热气的滚粥送到男人的唇边。
“嗬嗬……”轮椅上的褚爱东露出惊恐的目光。
“吃吧,只是热了一点而已,你可以的,不然怕是要吃更多的苦头。”
褚爱东“嗬嗬”了两声,他的嗓子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隔一段时间,徐文珊就会来探望他,用各种残忍的手段来折磨他。
这个女人的心是黑的,他一刻都不想再看到她。
徐文珊冷了脸:“不要让我生气,如果不想吃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三天我保证你吃不到一滴水米。”
三天足够消磨一个人的意志,她就是用这种办法反复折磨着褚爱东,让他知道人活着远比死了更痛苦。每当她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孤苦伶仃的时候,她就会过来,就是这个人,让她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她的父母,她的爱人、朋友,还有孩子。
褚爱东不得已,只能张开嘴,让对方把滚烫的粥塞进他的嘴巴,然后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如同上刑一般。
“你应该庆幸的,你还活着,不像我的阿豪,他现在什么都已经吃不到了,他小时候明明是那么懂事听话的一个孩子,你却没有好好教他……”
“你倒也不能完全怪他。”一道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徐文珊顿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汤匙,慢慢地转过头。
宋晔步履轻缓朝着她走过来,青年用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徐文珊:“就凭褚英豪做过的那些事情,足以说明他骨子里就继承了褚爱东的残忍和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