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 别的都好说,就是他这张脸,你一定要给我保下来, 他的这张俊脸百年不遇, 说是稀世宝贝也不……”
这是宋晔醒来时听到的第一句话,他下意识地想要抬手去碰自己的脸, 结果双手重得抬不起来,但是他能感到额头的纱布。
他毁容了?
“大夫,病人醒了。”吴铭将林薇这个显眼包薅了过来。
宋晔睁着纯黑的眼睛, 神色一如既往的温和高雅, 只是上半边身体让绷带裹成球, 样子有那么一点诡异的可笑,像是一个精美的艺术品被一个二流的工匠打上了补丁。
“感觉怎么样?”大夫问。
宋晔眨了一下羽扇似的睫毛,说:“手不能动。”
大夫直起身体, 和林薇说:“没事儿,好好养着吧,饮食清淡一点。”
见大夫要走, 宋晔喊住对方:“等等……”
“怎么了, 还有哪里不舒服?”大夫问。
宋晔用深不可测的黑眸看着大夫, 神色平静恬淡:“……请问我的脸会……留疤吗?”
一旁的吴铭:“……”
得到擦伤无碍的答复后, 吴铭听见两道齐齐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真是了不起,你们两个绝配。
吴铭去开会了,林薇非常温柔地给失去双手自由的宋晔喂饭:“你不用担心,廉政公署没事儿。”
宋晔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发生什么了?”
没炸?
林薇笑了笑说:“当时大家急着逃命, 没人管石昆,他当时腿瘸手残的, 跑不过大家,所以自己跑到埋炸弹的地方自己拆掉了,最后只炸了一个点,没多大事情,修好就可以了,也不耽误其他人办公。”
“所以你不用担心,没有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你睡着的这一段时间,港督府也派人过来看望了,你是因为工作才会让傅文帆盯上的,是货真价实的工伤,”林薇搅拌着手中鱼肉粥,表情有点落寞,“这事儿也怪我,如果我当时能果断一点,否决袁如妍的提议,让傅文帆早点进监狱 ,就没有这些事情了,有些坏人哪怕多留一天,就会害了很多人。”不能再这样了,或许应该再主动一点,将其他隐患都及早杀灭,她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宋晔凝视着她,目光沉静而温柔,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问道:“你当时是怎么想到石昆的病可能是假的?”
虽然这事儿听起来简单,但是一般人很难马上就想到这一点。
就算他了解傅文帆,也没能想到这一步,林薇这次的攻心很精准,从发现到诈唬都很及时。
“这个啊,那还真得谢谢伯娘,她之前装病来着,说什么绝症神仙都救不了,我就灵光闪现了一下,”林薇给他挟了一口小菜,继续道,“我当时脑子不清醒了,我应该让贾尔斯来的,他最会了,估计三言两语就能让人破防,这次是运气好,下次还是应该找这种谈判专家……呸tui,没有下次了。”
宋晔靠在床上,浅笑了一下,说道:“你一直都在自责,但事实是你救了我,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我们不可能所有事情都做到尽善尽美的。”
林薇目光立时坚毅起来:“你说的对,不能自耗,这一点我应该和袁如妍学,这可真是的猛人一个啊。”
“是吗?”宋晔目光一直盯着林薇手中的粥,随意问道,“她做什么了?”
“她啊……”林薇说,“她引产了。”
怀孕已经六个月了,说不要就不要了,现在的医疗条件,这是有一定危险的事情,但是她还是飞去了美国,要拿掉孩子。
方佳慧找过来,想让林薇去劝劝,但这位姐言行如一,那是生猛得狠,可不是谁能劝住的。
……
“我不会生一个杀人犯的孩子,”袁如妍看着对面傅文帆惊愕的目光,几日不见,男人眼眶微微发青,面容是遮掩不住的粗糙和憔悴,“很惊讶吗?你当初接近我,不就是看中我这样直接好骗吗?”
隔着玻璃,傅文帆看了她一会儿,嘴角轻勾,讽刺地笑了一下:“你觉得我会在乎?”
“你以前当然不在乎了,”袁如妍笑看着他,“可是现在你在乎的已经全部都失去了,就会开始想要去找一些寄托,我说的没错吧?不然你刚才看到我的时候,不会那么震惊。”
傅文帆冷冷地看着她:“所以你今天来是特意来告诉我这些的,看来你对我还余情未了?”
“你不是很了解我吗?”袁如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知道我不可能对你还有什么感情的,所以你在我面前连演都不演了,不然你现在早就是一副痛哭流涕悔过的模样了。”
傅文帆深深地吸了口气,捏成拳的手微微颤抖,他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的女人,目光逐渐染上愤怒。
他表情逐渐狰狞,眼中的怒火越烧越大,但情绪达到最顶的那一刻,他却突然笑了,嗓子深处发出诡异的笑声:“你很得意吗?你想没想过,如果你不是袁国栋的女儿,根本不会有任何男人愿意多看你一眼的,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你一个离婚的女人,人老珠黄,傲慢自私,是什么让你以为自己很有魅力的?你还当自己活得清醒,实际上不过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蠢女人!”
袁如妍脸色逐渐阴沉,放在膝盖上的手指逐渐缩紧。
傅文帆嘴角轻扯:“你这样的女人最好上手了,我当初根本没费什么力气,哄一哄就让你对我死心塌地了,你根本就不配和林薇比,你不知道当初我为了追求她费了多少心思,那对我来说是十分美妙的一段时光,她很有趣,有很多奇思,和她在一起会让你感到安心和幸福,而你,从内到外都腐烂发臭,令人作呕,你这辈子都比不上她!”傅文帆字正腔圆,每一句都带着重音。
袁如妍直直地看着她,眼中是压抑的怒气,眼窝像是染了血,如果换做以往她早就爆发了,但这一次她生生地忍了下来。
这个人知道怎么哄她开心,同样的,也知道如何激怒她。
她看着傅文帆,笑了,隐约之中透着一股子凌厉:“没错,你说的对,我臭不可闻,我是个没有魅力的女人,我一无是处,我性格差,傲慢自私,不可一世,离过婚,还带着孩子,可这样一个女人,你跪舔了四五年,每天像个奴才似的伺候着,我享受了这么久,又损失了什么呢?”
傅文帆看着她,心口是抑制不住的浓浓杀意,原本斯文的双目此刻射出完全扭曲的目光。
她停了一下,弯起唇角,双目射出犀利的光:“我和你不同,和你在一起的这几年,我实在是太开心,太幸福了,有人事无巨细地伺候着,琢磨我的口味,冷暖添衣,哄我开心,帮我解决问题,让我舒舒服服地度过每一天,说真的,我还是有点舍不得这样的日子呢?”
傅文帆眼中满是戾气,他忍不住扬手指着袁如妍:“你……”
“哈哈……”袁如妍突然大笑了起来,“傅文帆,我真是太喜欢你这个阶下囚的模样了,一想到你在里面,没有自由,吃不好,穿不暖,还要被狱友欺负,我晚上就会睡得非常好。”
说着袁如妍拿起窗台上的手袋,站起身,最后道:“放心吧,有空我会来看你的,下一次结婚,我也会通知你的,告诉你我会嫁一个什么样的男人。”说罢,她便转身。
“袁如妍!”
身后传来傅文帆咬牙切齿的声音。
袁如妍停都未停一下,直接顺着走廊出去了。
走到大厅,她才轻轻地吐了口气,又对着空气冷呵了一声,骂了一声“垃圾”,然后继续离开的步伐,只是没走出几步,她就停了下来。
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看着一个穿着白色针织衫的女人在服务口、交了一张探视表,然后又看她转身朝着等候区走去。
“林薇……”犹豫之下,在对方要脱离她视线的时候,袁如妍出声叫住了对方。
看见袁如妍的时候林薇有些意外,不过想也知道她是来看谁的。
两人坐在等候区的长椅上,手中都拿着一个纸杯咖啡,两人都没嫌弃,这种地方能提供咖啡,已经很难得了。
“我们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说话。”袁如妍说道。
想到上一次,袁如妍在她面前绝望痛哭的模样,林薇轻抿了一口咖啡,说:“过瘾了吗?”
袁如妍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很过瘾,”她顿了一下,又道,“好像一天只能接待一个探视对象,你可能要白跑一趟了。”
林薇摇头:“我不是来见他的,我是来见朋友的。”
一个落水狗有什么好看的?眼神都不想多给他一个,尤其是傅文帆还找狱警说想见她,她是闲的,谁要大老远跑来见这个傻叉啊。
啊?
林首富监狱还有朋友?
袁如妍愣了。
林薇这边忍了又忍,最后没忍住,说道:“下次遇到这种烂人,能搞死还是早点下手,免得在外祸害人。”
“抱歉……”袁如妍垂下头,廉政专员(廉署首长)出事的闹得很大,她自然是知道的。
她是真的太气了,气不过傅文帆把她当傻子耍,让她在林薇面前抬不起头来。
“算了,都过去了,大家都没事,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林薇又拿起咖啡。
“你没有别的要和我说吗?”袁如妍问道。
“什么?”林薇看向她。
还有什么要说的?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了,难道和她一起骂渣男吗?
那还是和胡希文打电话来的痛快,她早就发现了自己和袁如妍三观不合,聊不到一块。
虽然现在关系缓和,但人和人之间的气场是早就注定的,聊不来就是聊不来。
“就是……我们之前不是打赌了吗?”袁如妍很少有这么气弱的时候,她这条命是林薇救下来的,所以她会自发觉得矮了一截,讲话没那么有底气,“我输了,你可以说你想要我做什么了。”
那天她绝望极了,以为自己一定完蛋了,结果进到寺院之后不久,她就收到了一张字条。
后来她才知道林薇在寺庙里安插了很多人,似乎早就预料她不靠谱,所以林薇一直让人盯着,如果看见她进入寺庙就要行动。
现在想来,她真是命大,人家一连提醒她那么多次,她却每次都把林薇当仇人一样。
傅文帆说的没错,她真的是自以为是啊。
要不是林薇一直没有放弃她,现在的她早就化成一抹尘土了。
“那个啊,你早就做了。”林薇浑不在意地道。
什么?
袁如妍一愣。
“道歉就行了啊,你那么说话确实是挺气人的啊,不过我和你打赌本来也是为了对付傅文帆,所以你也不用有太多负担,你就是运气好。”
不然袁如妍还有什么值得图谋的东西?
看见工作人员喊她,林薇站起身:“我过去了,回头再聊。”
林薇背对着她挥了挥手,带着保镖十分潇洒地离开。
袁如妍轻轻地“啊”了一声,看着林薇的背影,眼中莫名升起一丝怅然。
林薇这边坐了下来,不多久,就看见警察带着一个女人过来了。
看了林薇,徐文珊闭了闭眼,缓了一下情绪,然后坐了下来,直接道:“我以为我们算是朋友。”
“抱歉,”林薇看着她,轻叹道,“不先把你先扣住,我又怎么能对付褚爱东和褚英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