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铭说完这个消息, 屋内沉默下来。
库曼也是忍不住皱眉,林薇想要收购和记黄埔的事情,他也是最近知道的。
因为之前他也看上了和记黄埔, 全港现在也就他们能吃下这个原本排名第二的大洋行了, 他兴致勃勃地来找林薇的时候,林薇也就和他说明了情况。
当下这个状况, 动不行,不动也不行。
无论怎么做,最后洋行也到不了林薇的手中。
如果去争, 看似输赢对半, 但汇丰失败后, 十有八、九会转过头给和记黄埔提供贷款支持,那么,缓过来的和记黄埔就很难再被谁收购了。
他们要做个取舍。
林薇深深地吐气, 因为这事儿已经烦了几个月了,算是耗掉了所有脑细胞。
虽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进退不得的困局,但却真的是最恶心的一次。
库曼出声道:“只有两条路可以选, 要么汇丰独吞和记黄埔, 要么去争一争, 最后谁也捞不到好处。”
他也想不出别的办法。
让汇丰盯上了, 也没有别的出路。
林薇闭眼,咬紧牙关,然后道:“那就给他们!”
库曼愣了一下,没想到林薇会是这个决定。
毕竟汇丰近些日子以来做了好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他以为林薇至少会报复一下的, 竟然这么容易就放过了?
林薇扶着额头:“他们疯就让他们疯,人家做狗, 不要跟着一起对咬,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能走多远!”
商场上最忌讳的就是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就算她有一万个想弄死这帮人的理由,首先要考虑的应该是公司。
吴铭看着她愁绪难解的模样:“托管和记黄埔后,人力物力财力的投入会很大,汇丰现在腾不出手,我们这会儿可以开始入手中环的其他地产了,也算是有得有失吧,你也不用太烦心。”
汇丰要替和记黄埔还债,还要支付一大笔钱股权购买费用。
之前和林薇进行了半年多的博弈,也花了汇丰不少钱,这会儿资金也不宽裕了,麦克不会让存款准备金降到安全线以下的,轻重缓解他还是知道的。
林薇抬起头看向他们,扯出一个笑容:“那你们就去做吧,能抄底多少算多少,也不局限于中环,主要还是看资产配置,能不能打出组合拳,钱看着是多,可一旦花起来,就会发现是有限的,前提是要收益最大化。”
等库曼走了。
林薇看向吴铭:“华人行处理得怎么样了?”
“物业还在交接中,不过客户接受良好,没什么太大的变动。”吴铭说。
铜锣湾的微观大厦、九龙旺角的九龙大厦,如今又新添中环的华人行摩天大厦,林薇现在的大型高端写字楼已经增至3栋了。
……
“她从一开始就打的是这个主意,当初说什么要一起开发,自己出大头还要把控制权给我们,根本不可能,一样的办法,她最初的目的就是想要独吞摩天大厦,只不过是中间出了差错罢了。”
东方实业的董事会上。
有人认为林薇一开始就是想要夺走华人行,即使当初同意了林薇的要求,共同开发,最后她也会用这一招把摩天大楼抢走,只不过最后他们留了一手,阴了林薇一把,没让她最初的计划得逞罢了。
“那按你的说法,这个差错反倒是帮了她了,毕竟当初旧邮政局的地我们可是花了3亿多,结果她现在只花了3亿,不仅拿了到了华人行和邮政总局的两块地皮,还有一栋建好的摩天大厦,你是想说她这是因祸得福吗?”
这位董事说完,其他人的表情就很美妙了,都是一副牙疼的表情。忙活了半天给人家做了嫁衣。
要知道华人行最高估值近20亿,现在建地铁的消息出来,可以预见,未来情势好转,这栋大楼的身价要多么恐怖。
人家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而他们是真正的冤大头!
“现在看,事实就是如此,不管我们与不与她合作,她都算计着要把摩天大厦收入囊中,这才像是林首富的行事作风。”
有人不赞同他的说法:“你这个假设的前提是,她早就预料地产会崩盘,如果按照之前的设想,她根本就没机会这么做,与其说她早就开始算计,不如说她是对之前我们反水的报复。”
“她怎么就不能预测,当时不是她说股市要崩盘吗?”
“当时股市涨得那么凶猛,很多人都这么说过,和我们拍地的时候是两回事儿。”
两位董事争论了起来。
“好了,”最后还是褚爱东叫停了他们,“现在来争这个没有意义。”
有人附和道:“没错,想一想解决办法才是正经,诸位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拿回华人行。”
众人安静下来,不说话了,下意识地看向陈恒西。
怎么拿?
合同是陈恒西签的,上面约定了各种情况,逾期多少日,林薇就可以强制获得华人行的所有权,合同条款是一点漏洞都钻不了,官司打起来没有胜算。
如果褚爱东舍得,倒是可以把陈恒西推出去背锅,说他贪污,定性林薇是通过不正当手段得到的华人行,让合同失效。
可是陈恒西身为董事长的儿子,总经理的职位,公章一盖,名字一签,财务章也有,手续齐全,这要怎么搞?
法院肯定不会支持的。
褚英豪突然冷哼一声:“这个不应该问我们精明能干的经理吗?毕竟我们是在他的英明决策下,丢掉了华人行。”
陈恒西最初成为东方实业的经理的时候,大家并没有很服气,他最初的权力也并不大,身边还有个“监督”他的老人。但慢慢的,大家发现陈恒西比褚英豪的能力要强上很多,眼光独到,处事冷静,决策果敢,赏罚分明,管理上很有一套。
最大的转折是那3亿的贷款,当初东方实业面临退市风险,是他借到3亿,力挽狂澜,这让他的威望在公司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董事和高管们都很信服他,一直“指导”陈恒西的那个老人也就不得不放手了。
可谁也想不到,就是因为这3亿现在让他们丢掉了摩天大厦。
“抱歉,因为我个人的失职,给公司造成了巨大的损失,”陈恒西主动站起来,“我会辞去东方实业总经理的职位,辜负了大家的期望,我很抱歉。”
褚英豪冷声道:“不然呢,你还想占着这个位置不放吗?”
这么大的失误,陈恒西这个经理肯定是要撤了,他现在站出来,还能体面一点。
褚爱东要是还保他,会难以服众。
哪怕过些日子再回来,也好过现在顶着压力行事,毕竟除了董事们,还有股东呢,现在东方实业股价大跌,褚爱东的压力也不小。
褚英豪觉得自己终于扳回一城,东方实业的经理终于可以回到自己手中了。
结果接着褚爱东就随便指派了一个董事会的老人,作为代理总经理行使权力。
还让大家举手表决。
“谁要是能带领东方实业走出困局,谁才能坐上这个位置,”褚爱东说,“董事会一向是赏罚分明,只有对公司有贡献的人才有资格做东方实业的掌舵人。”
褚英豪拳头收紧,脸色非常难看。
他手中是有钱的,他和母亲听从了林薇在报纸上的建议,及时撤出了股市,获利不少。
这些钱他一直都没动,徐文珊说要看看林薇的动静,先看她做什么,他们再行动。
可是他们等的太久了,那些钱他一直都没动。
上次他就想行动的,结果被母亲按住了,现在,他觉得真正的时机到了。
他不能再被这个私生子压制一头了!
……
“跑吧,你的决定是对的,时机难得,现在不跑,等再跌到150点以下,就悔不当初。”
袁玉君坐在交易所,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对不对,33万变成了现在的1万3千块。
原本她以为只要自己不把股票卖掉就不算赔钱,可是看着大盘一点点地跌破下限,她的心态彻底地崩了。
600点回弹到800点的时候她没卖,400点回弹到600点的时候她也没卖……
股票市场起起伏伏,她有无数次割肉离场的机会,但她舍不得,舍不得损失的钱。
“现在再不逃,等那些公司破产退市,你毛都捞不到一个。”
隔壁时不时传来的劝诫,是她此刻心情的最好写照。
大家怕了,报纸上时不时地就会有上市公司倒闭,破产清算的新闻。
这还算好的,运气好说不定能捞到一点补偿,有的老板干脆卷走资产逃往海外了,股民们哭诉无门。
袁玉君恍惚地走出交易所,刺目的阳光射下来,她感到呼吸困难,背上仿佛压着一座大山,让她喘不过气来,那么大一笔钱,她所有的家当就这么没了。
这让她回去怎么交代啊?
“孙太太……”
袁玉君听见有人叫她。
“真的是你啊,哎呦,这都多久没见了啊。”
袁玉君抬起头,看到一个中年女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女人皮肤很黑,唇色也有点发青,看着很眼熟,她缓了一会儿才认出对方是谁,结果名字到嘴边了,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个女人是她原来的街坊。
“您可真是发达了,贵人眼高,真的把我给忘了啊?”
“不是,怎么可能,你不是……”袁玉君扫过她身上拿着的牛皮纸袋,正好扫到封面上的名字,心下松了口气,拍腿笑着道,“你是阿花啊,我怎么会忘记呢?”
“就说是呢?”对方很高兴,拉着袁玉君说要去喝茶。
袁玉君正好不想回去,觉得散散心也好,也就一起了。
“你这是刚去医院了吗,你拿的这是什么?”
“这个啊,”女人看向手中的档案袋,叹道,“能怎么啊,生病了呗,我也是命贱,操劳了多半辈子,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还得了这么一个折磨人的病,也不知道是上辈子我做了什么孽,平白要遭这种罪。”
听对方絮絮叨叨地说完,袁玉君这才知道她是得了胰腺癌。
听说这个病特别要命,很折磨人。
确实像对方说的,阿花是个非常勤劳能干的女人,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七八口人要养活,起早趟黑,劳心劳力,终来却是这个下场。
这老天确实是不开眼。
相比于自己养尊处优的日子,阿花的日子太惨了。
“死就死,贱命一条,这病偏生折磨人,晚上一个整觉都睡不了,疼得打滚,全靠吃药挺着,你不知道现在的药多贵,我啊……有时候就想,不如就拿根绳子,直接缢死算了。”
“千万别这么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说不得哪天病就好了呢?”
袁玉君看着自己包里的信封,犹豫了一番,取出了里面的五千块给到女人:“这点钱你先拿去用吧,都这样了,就别想着别人了,先顾好自己。”
女人看着钱,眼圈立时就红了,千恩万谢,要下跪给袁玉君磕头。
袁玉君给的这些钱,相当于一个人半年多的工资了。
袁玉君回去的时候,郁气散了不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惨的人那么多,她算是不错了。
到家的时候,正好赶上饭点,不过林薇没下来吃,据说是来了客人。
袁玉君看着手中的阿花的牛皮袋,得找个时间还回去啊。
对方估计是太高兴了,病历袋都忘记拿了。
“孙太,搭把手啊,今天炖了你喜欢的百合鹌鹑汤。”吴母招呼道。
最近袁玉君肉眼可见的心情不佳,人也瘦了不少,不知道是发生什么了,她们也就想办法宽宽她的心。
“来了,这就来……”
袁玉君放下档案袋,连忙进了厨房。
“今天谁来找囡囡啊,她不是一般不在家里见客吗?”
“天瑞少爷啊,他是林小姐的朋友,也不算是外客。”张妈回道。
……
“他就不能网开一面吗?”苏天瑞低着头,喉咙有些哽咽,“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他为什么不能通融一下?”
“如果他这么做了就是徇私枉法,”林薇双手放在交叠的腿上,“他在那个位置,这么多人盯着,行差踏错,就会让人抓住把柄,他没办法通融。”
宋晔升官的速度太快了。
不久之前,政府提拔了一批官员,其中就有宋晔,因为之前旧邮政局的投标丑闻,他是为数不多没有参与行贿的企业主,加上之前清理警察队伍的政绩,让现在的宋晔直接坐上了廉政公署的头把交椅。
这属于是破格提拔。
走马上任之后,他的第三把火也烧了起来。
这次轮到港城的高官们了,无论国籍,不限职位,都要经受宋晔的铁腕调查。
“可那是我老爸和大佬,他哪怕是稍稍提醒一下,哪怕让他们离开港城,也好过现在……”苏天瑞声音哽住。
林薇沉默了几秒,才又说道:“他们都做过什么,你心里比我更清楚,你和宋晔的关系,在很多人眼中不算是什么秘密,其他的官员都处理了,偏偏他们提早逃了,你觉得别人会怎么想?”
宋晔现在正式走到了台前,老底已经被人查得一清二楚了。
报纸上关于林薇和宋晔关系的猜测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尤其是他们发现两个人是一起逃港过来的,林薇一直风头很盛,成为了现在的首富,而宋晔现在也开始崭露头角,以极其霸道的方式出现在众人面前。
有人说两人反目的,还有说宋晔是林薇的爪牙,总之现在的宋晔在公众前的任何动作都会被关注。
“我知道,”苏天瑞抱着头,手指紧紧地抓着头发,“我一清二楚,我知道他们做了太多丧尽天良的事情,甚至因此怨恨他们,也想过要去举报,将他们绳之於法,但是真要我做到大义灭亲,我没有那个魄力,他们是我的亲人。”
虽然也有算计,但他们仍旧是他的家人。
父亲其实对他不算差,两个哥哥小时候对他也很好,在他没发达之前,如果自己被欺负,他们也会为自己出头。
在他眼中,他们不是纯粹的坏人。
“你母亲一直没有回来……”
听到林薇的话,苏天瑞顿住,抬头朝着林薇看过去。
林薇垂下眼,低声说道:“从澳门回来的时候,我告诉她不要回香江了。”
段玉珍是混黑的,她手上是沾过人命的,虽然她不归宋晔管,但是警察要是查起来,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苏天瑞看着林薇,动了动唇:“老大……”
“如果让你选,是要父兄,还是要母亲呢?”林薇问他。
苏天瑞复又低下头,抱着头,哽咽道:“……谢谢。”
林薇轻轻地拍了拍他。
大义灭亲,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艰难,她连段玉珍都不忍心,
宋晔做的事情,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
“这个疯狗!”
听着电话里的报告,傅文帆深吸了口气。
他的公司大晚上被宋晔突击检查,带走了很多文件和资料。
“他们是以什么名目?”傅文帆问道。
“说是有人举报,说……您借用职务之便谋取私利,涉嫌职务侵犯。”
傅文帆气笑了:“举报?他们这样和流氓有什么区别?”
“带着搜查令过来的,我们拦不住。”
廉政公署的权力很大,他们可以对任何涉嫌贪腐的公务人员进行调查,还都配枪。
现在港城的公务员听见廉政公署的名字,都会忍不住打个寒颤,已经成为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傅文帆揉着额头,
过了一会儿,他冷笑一声。
那就等着,看看是你查的快,还是你命大?!
“文帆?”
听到身后的声音,傅文帆挂了电话,脸上的怒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笑意。
然后缓缓地转过身。
“你怎么了?我刚才好像听见你生气了,发生什么了?”袁如妍问道。
“没什么,公司的事情,”傅文帆走上前,去扶她,“不用担心,你怎么又下楼了?”
袁如妍扶着腰,走到沙发跟前,坐了下来:“我是刚想到一个事情。”
傅文帆扶着她坐下后,去给她倒水:“什么事儿?”
袁如妍说道:“这次地铁物业的招标,我想了一下,其实现在不算是个好时候,地价太便宜了,政府之所以在这时候发布标的,很有可能是因为缺钱。”
傅文帆手上一顿,随即他端着水杯,转过身看向袁如妍:“你是说这次投标的重点在于现款?”
袁如妍点头:“对,上一次林薇之所以能够拍到铜锣湾的那块地就是这个原因,你想一想,这个时机是不是差不多?都是在市场萧条不景气的情况下,政府拿出‘地王’来回血?”
傅文帆将水杯送到袁如妍面前:“我早说过,你比外面的那些男人都要强,你要是做生意,成就未必就会比父亲差。”
袁如妍接过水杯,看向他:“所以是真的行?你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对吗?”
傅文帆摸着她的头发:“当然,我的妻子,总能看到别人想不到的。”
袁如妍笑了笑,低头喝了一小口水,说:“那就好,等我回头就告诉父亲,也让他在标书里加上这一条。”
傅文帆脸上的笑容消失,他的手不自觉地落在袁如妍的肩上:“告诉父亲?”
“是啊,这样就相当于上了一道双保险,最后中标的,不是你就是父亲,反正最后要落在咱们家,我一会儿就打电话回去,告诉他。”
袁如妍说完,没等到傅文帆的回复。
“怎么了?”袁如妍抬头去看他。
傅文帆看着她,脸上没了笑意,眉眼有些发冷。
“你……不希望我告诉父亲?”袁如妍犹豫地问道。
傅文帆勾起唇角,笑道:“怎么会?我是觉得你不用这么着急,反正还有时间,父亲不是要过生日了吗?那时候你告诉他,他怕是会更开心。”
袁如妍松了口气,说道:“我就知道,你没有那么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