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猜得很准, 这个林智远竟然真的敢。”
夕阳正好,通过镂空的窗花在地上洒下一片斑驳的剪影。
“他有什么不敢的?”
教堂的长椅上,钟文柏望着远处高高悬挂的十字架, 双手合十, 神色平静而肃穆。
能把自己小妈关在地下室几个月,这世界上就没有他不敢动的女人。
林家富了三代, 关系盘综错节,是澳门勋贵大家族,在香江、台湾、澳门都有产业。
他把林智远招到公司来, 看中的是林家的人脉, 不过请神容易送神难, 谁都知道自己口中叼着一块大肥肉,没人愿意主动松口。
王晋好打发,剩下的两个都没那么容易。
“现在整个医院都让林首富的安保控制住了, ”身着灰西装的属下站在一旁,和他汇报状况,“他们似乎确信人还在医院里面。”
钟文柏淡淡地笑道:“找不到人, 自然就会去别处找了。”
林智远这一招之所以百试百灵, 就是让人找不到任何破绽, 即使最后在医院看到人, 并不代表就是在医院失踪。
只不过这次林智远太心急了,把事情弄得有点明显,不过他们找不到人,也拿林家没办法,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
下属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可怜林首富了, 那样的美人儿,有勇有谋, 结果栽在一个纨绔手里。”话是这么说,他脸上的表情却是十分玩味,很是暧昧。
钟文柏笑了:“胜利总是容易让人冲昏头脑,刚刚出了那么大的一个风头,还在回味胜利果实的时候,哪里会想到前面正在等待她的是什么?”
连锉赌王三次,神话一般的战绩,一旦传开,林薇身上又会增添一份传奇的色彩。
人们怕不是要把她当神一样膜拜,她得意也是应该的。
他看着前面的十字架,叹息道:“当然,过些日子,他们实在是找不到人,我们还是可以帮一把的,毕竟我也是怜香惜玉的,见不得女人吃这种苦。”
属下愣了一下,随即目光一亮:“钟先生这一步棋实在是高!这是一石三鸟之计。”
既完成了和麦克先生的交易,又不用亲自动手,等受尽折磨的林首富出来还要承他的情,林薇一定不会放过林智远,届时,林智远就会从公司自动出局。
那人惊喜地看着钟文柏,这样真的是不费一兵一卒,就拿到了所有。
钟文柏微笑着闭上眼,虔诚地祈祷。
站在他身边的属下立时收声。
钟声在晚霞中回荡,见证过无数祈祷者的喜怒哀乐的大教堂,此刻庄严而神圣。
……
“你现在过去也无济于事,那些人都是你调教出来的,如果他们没办法,你去了也是一样,”吴铭站在安保办公室的门口,身体挡在宋晔面前,“林薇说让你相信她,至少要给她一点时间,不然你这么冲动,自身的安全是一方面,你现在要离港,那你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前功尽弃了”
“我太了解傅文帆了,他必定设了一个死局……”宋晔闭上眼,手指紧紧地攥在一起,“如果她出事儿了,那我之前的努力才是真的前功尽弃。”
吴铭眉眼微怔,他看着宋晔,说道:“林薇是想让你从心底里认同自己做的事情,有成就感,获得感,收获真正的幸福和快乐,不是让你为了她去做这些事情。”
宋晔睁开眼,双眸黑得吓人,冷声道:“我就是为了她,为了她去做这些事,我心底里只有她,只有她才是最重要的!”他的音调冷酷无情,冷得让人胆寒,却是说着最深情的告白。
吴铭怔怔地出神,他没有马上反驳对方,有些木然地愣了一会儿,看见宋晔要走,才抬起手按住宋晔的肩膀。
“林薇说……”吴铭用平静的语调说,“让你等她回来,她会亲自接你回家。”
宋晔高大的身躯瞬间僵硬。
吴铭看着宋晔的模样,刚才还是一副谁也别想阻止我的模样,此刻却像是施了定身咒,原本坚定深沉的眼,这一番变化,带上微微的空茫之色,平素精明淡然的面容,此刻看上去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傻气。
林薇说的没错,谈恋爱会降智商,恋爱脑要不得。
吴铭继续说道:“她预料到这次去澳门会有些波折,她说她会看情况应对的,那么多人不是吃素的,就算是强推,也能推平所有危险。”
……
整个医院大楼被团团围住,不能进不能出,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医院突然涌进来很多身着制服的人,他们挨个楼层盘问。
一时间人心惶惶。
林薇没有力气上.床,她坐在地上,倚在床边,轻轻地喘息,试图恢复一些体力。
麻药还是镇静剂?
林薇也不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这里是医院,确实很方便他们取材。
身后的门开了。
林薇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
室内的灯亮了起来,刺目的灯光,林薇下意识地闭眼。
“抱歉,林小姐,吓到你了,我也是没办法,谁让你这么迷人呢?”身后的声音说着抱歉,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猥琐和油腻,伴着略显急切的脚步,让人心底发慌。
林薇先是感到肩上一暖,然后就让人抱了起来。
林智远给她披上了一件外套,正是她在游轮里丢弃的那件西装。
眼前景色一变,林薇随着对方到了床上。
林智远把人抱在怀里,看着她苍白的脸,这个脆弱的模样,真是越看越让人喜欢,他抚过林薇白皙的脸颊:“实在是委屈你了,也怪时间太紧了,早知道你要来,我一定会把这里弄得再好一点,这样才配得上你。”
说罢他朝着林薇凑近,林薇极力地向后躲开,对方停在她修长白皙的颈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闭眼道:“就是这个香气,你怎么会这么香呢?”
林薇“呵”了一声,虚弱地说道:“你不是早就计划好的吗,时间怎么会紧?林少爷这时候也不忘骗人。”
林智远忙道:“这真的冤枉啊,我之前都没见过你,哪里有时间搞这些?只能说是老天帮我,”他笑着道,“要不是老钟提醒,我哪里会想到借着医院对你献殷勤呢?”
林薇闭上眼,声音极弱地开口:“所以他也知道是吗?”
“怎么可能?”林智远挑起她颊边落下来的发丝,“我怎么会送这种把柄给他?”
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当然不会到处说,连家里人都不知道。
林薇笑着道:“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这种时候突然提醒你。”
林智远手上一顿,卷着发丝的手微微施力,将林薇拉到近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知道你很厉害,你不用费力挑拨,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如果想让我温柔一点,就乖顺一点,好好服侍我,不过我也很喜欢用强的,那样更有意思一点。”
林薇忍着痛,她很虚弱,轻轻地喘了口气,才有力气说话:“那你动作要快一点,我的人马上就要到了,这是你这辈子最后的机会,最后一次体尝对他人施暴的快意,以后的余生你会体尝到,什么叫做地狱。”
林智远脸色微沉,他盯着林薇看了一会儿,而后笑道:“你还指望着有人来救你吗,你怕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吧?”
对上林薇的目光,林智远笑着道:“这是找外国的专家,专门打造的,防雷防震,在外面找不到丝毫的破绽,况且我已经找人假扮绑匪了,他们只会以为你被绑到外面了。”
林薇有些疲累地闭了闭眼:“炸弹也防吗?”
“什么?”林智远一愣。
林薇强打着精神说道:“我带了不少炸药来。”
空气突然沉默下来,林薇实在是不想睁开眼,太累了,很想睡。
“你在骗我!”耳边传来林智远的声音。
“你知道什么叫强推吗?”林薇瘫软着身体,气息微弱,“有个推塔游戏,里面的高塔防御很高,很难攻下来,这种策略游戏,大家想要看的是高手对决……”
她缓了缓,喘息着歇了口气,才继续道:“但是胜利并不是只有一种途径,如果人足够多,火力够猛,就可以把高塔强行推倒。”
林智远皱眉:“你在说什么?”
林薇睁开眼,乌黑的眼珠冷冷地看着他:“他们如果找不到我,第一件事,就是把这里推平,掘地三尺!”
对上她的目光,林智远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一时间不确定她说的真假。
他很想上去看看,看看这些人是不是真的有炸弹?
可是他又怀疑这个女人在骗他,她的本事在游轮上,他就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真真假假根本看不清楚。
他不想像王晋这么窝囊,林智远冷呵一声:“如果真的像你说的这样,那我就更应该抓紧时间不是吗?”
说罢林智远就强行将林薇揽到近前,林薇下意识地挣扎,抵着对方的肩,却是力有不逮,轻飘飘的动作,起不到任何抵挡的动作。
林薇让对方压到了床上,眼前一阵阵发黑。
“你不是说他们会来救你吗,人呢?”林智远按着她的手腕,大声笑道,“果然是在骗我,这么不听话,是要吃点苦头的。”
床底下的秦思馨听到上面的声音,心揪到了一起。
她虽然习惯了这种事情,但是林薇不一样,她那么高贵,像女神一样,虽然现在每年都举办女神的选美,她还拿到过名次,可在她心中,只有林薇担得起这个称号。
高贵、美丽、智慧、善良、强大……
那是她像神一样仰望的人。
不可以,绝不可以!
秦思馨拄着手臂往外爬,可没等她出去,突然听到“砰”的一声。
轰隆隆……
那声音大得仿佛要将人的耳朵震聋。
这是什么声音?
真的是炸弹!
秦思馨眼睛一亮。
林智远倏然起身,他快步打开门,愣怔地看着不远处烟土飞扬的空间。
林薇轻轻地闭上眼:“所以你以为我带这么多人来是白吃饭的吗?”
安保们鱼贯而入,仿佛训练有素地特种兵,一个照面就将林智远击晕。
这个弱鸡晕倒之前,还是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
林薇被人抱了起来。
“太慢了。”林薇闭着眼说道。
“抱歉,林总,我们一直在找合适的爆炸点,害怕伤到你。”
抱着她的是个女安保,林薇失踪前,她也在洗手间,男人进不了女卫生间没错,但是林薇不止有男保镖,还有女保镖。
想到林智远刚才说外面什么都看不出来,林薇也就不纠结这事儿了。
她被保镖抱着往外走,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事儿?
混沌的大脑,这会儿不能思考太多,睡过去前,她也没想起来是什么事情。
林薇这一觉睡得并不长,她知道自己还有事儿,潜意识里告诉自己只能睡一会儿。
她知道首富不好当,但这一遭还是超出她的一些预想。
林薇不知道那个地下室关过多少人,能在那里的姑娘,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出身富贵娇养着长大的女孩,都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
这是想一想都让人心底发寒的事情,林薇头皮一阵阵发麻,这世界上有多少这样隐藏在阳光下的黑暗?
那些求救无门,关在“地狱”中的姑娘,她们都经历了什么。
看着眼前围在她身边的人,关切和担忧的目光。
她确实是幸运的,所以她要替那些不幸的女孩讨还公道。
“一共六男一女,现在都被拘在地下室。”安保负责人闻颖向林薇汇报情况。
林薇手指扶着额头,靠坐在病床上,手上挂着点滴,医院现在成为了他们的大本营。
“女人?”林薇抬起头,终于想起来,还有秦思馨,“她人呢?”
“关在地下室的房间,正在接受审训,我们害怕她是林智远的内应。”
林薇揉了揉额头:“不用审了,把人带过来吧。”
闻颖让下属去带人,继续说道:“外面现在来了很多人,澳门警署的樊锦华、林振辅老爷子、钟文柏、雷子健都在,要怎么应对这些人?”
“他们来多久了?”
“长的有半个小时,短的有刚到的,”闻颖顿了一下,补充道,“他们是听到爆炸声过来的。”
林薇轻轻地吐了口气,说道:“和他们说我还在昏迷,你们现在没有主事的,不方便放人进来。他们要是不答应,你就先放樊锦华进来,让他来看看‘情况’。”
闻颖听命离开。
她刚走,秦思馨就被带了过来。
她看着林薇,有那么一点委屈巴巴的模样。
不是说,要叫她出来吗?
结果自己走了,没管她,害她被“抓住”,解释了半天,差点挨揍。
林薇头疼。
“你怎么会在那里?”林薇问。
秦思馨解释了来龙去脉,抽着鼻子道:“我是来找你的,感觉找金主不一定有找你有用,我就想碰碰运气。”
“……我帮不了你,你回去吧。”林薇叹息一声。
她现在还有事情要忙,实在是没空管秦思馨。
秦思馨低下头,站了一会儿,然后神情郁郁地往外走。
虽然预料到这个结果了,但是希望落空还是很难过。
“我能问你一件事吗?”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停下来问道。
“什么?”
她看向病床上的林薇,说道:“你是确定自己不会有事儿所以才会让我躲起来的吗?如果……如果你不确定自己是否获救,你还会拒绝我的提议吗?”
林薇抬眼看向她,轻叹了口气:“这很难讲,如果的事情只有天知道,不是面对生命危险,人很难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只是……”
“只是什么?”秦思馨追问道。
林薇轻声说道:“只是你的逻辑不通,处.女也好,荡.妇也好,这只是男人给女人设的标签,事实上,如果不能逃出来,你遭受侵害和我遭受侵害没有任何区别,结果都是一个女人失去自由,失去尊严,甚至是生命。”
秦思馨没想到林薇会这么说,她愣怔了好一会儿,说道:“可是,可是我们明明差距……”
林薇漫然地看着她:“我的保镖会对我以命相护,是因为这是他们的工作,你那么做的理由是什么?我们没有雇佣关系,所以你的逻辑不对。”
或许是身体还没有恢复,林薇的声音很轻,温温软软的调子,很轻,很淡。
可是听起来,却让秦思馨有阵阵的眩晕感,像是巨浪一般朝着她的面门卷过来,狠狠地击打。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明明站在最顶层,却能平等地对待卑微的生命,她竟然她们没有任何区别?
她从来……从来没有在别人身上感受过这种,眼前的女人是如此的炫目耀眼,澄澈、纯净、宽广……
林薇疑惑地看着秦思馨,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徒然一亮:“不过,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帮我一个忙。”
“什么?”秦思馨死死地掐着指节,只有疼痛,才能让她从巨大的眩晕感中苏醒。
“一会儿警署的人会来,你可以这么对他说。”
……
获知林薇苏醒的消息,众人心中五味杂陈。
几位大佬各怀心思地来到林薇的病房。
保镖打开门,然后他们就看见倚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女人。
林薇手上挂着点滴,唇上没有一点血色,长发垂在一侧,完全一副病弱西子的模样。
屋内除了林薇的人,还有樊锦华,他坐在病床旁,面色凝重,一时也看不出什么。
“让诸位担心了。”林薇撑着身体,看向众人。
“林小姐这是怎么了?”钟文柏走上前出声问道。
林薇看向他,露出一个略显虚弱的笑容:“这个说来还和钟先生有关系。”
钟文柏一怔,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是,”林振辅出声道,“林小姐,请问一下,阿远现在在哪儿?”
林薇看向闻颖,说道:“去把林少爷带过来。”
然后她又看向林振辅,说道:“不好意思,林老先生,我的下属为了救我,听说下手有点重,当时我昏迷了,也来不及阻止。”
林振辅脸色一变,想说些什么,却噎在喉咙,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薇这个样子,不用想,肯定和孙子有关系。
林智远很快就被带上来了,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瘫软着,像是一坨烂肉。
此时的他腿被打断了,肋骨也断了几根,说话都抽痛不已,看着林振辅,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爷爷……救,救我。”林智远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吐出这一个字,狼狈地摊在地上,虽没见血,人看着像是废了。
“你们……”林振辅脸色变了变。
这个女人太狠了,想着自己带过来的那几个人,他有些后悔了,不应该这么冲动的。
林薇喘了口气,说道:“我醒的太晚了,知道的时候,他就已经这个模样了,我的属下以为我让林少爷杀害了,所以手上没了轻重,林老爷子不要见怪,幸亏人没死,林少爷运气是真的不错。”
这叫……运气不错?
林振辅对上她的目光,好半天没说话,半晌,才道:“是我管教不够,才让他做下错事,不怪……林小姐。”
林智远睁大眼睛,他不明白,爷爷为什么不为他做主?
“怎么会这样?”钟文柏惊愕地看着林智远,“阿远你喜欢林小姐可以慢慢来,我说让你好好照顾林小姐的朋友,这样就能收获林小姐的好感,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
林智远看向钟文柏,露出愤恨的目光,他不知道钟文柏是不是故意的,但如果对方当初没那么说,他绝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林薇轻轻地吐了口气,然后慢慢地说道:“实在是难为钟先生了,林少爷不善经营,一直让钟先生一个人劳心劳力,钟先生心有怨愤也是能理解的,所以才会下这种套给林少爷。”
钟文柏脸色一变:“我……林小姐你误会了,这怎么可能?”
林薇笑着说道:“我明白的,聪明人话不用说的太明白,钟先生的不易我很清楚,所以我就帮你这个忙,我有一个朋友他很懂经营,很有商业头脑,他快要过生日了,我一直没想好要送个什么生日礼物给他。”
林薇停下来喘了口气,然后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他完全有能力接手林少爷的股份,以后帮钟先生打理赌场生意,这样林少爷少了一个麻烦,我朋友收到了喜欢的礼物,而钟先生多了一个能干的帮手,这叫一石三鸟……啊,不对……”
她对上钟文柏震惊的目光,慢慢说道:“应该叫一举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