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这样的, 阿兰,”孙沐茵一脸严肃地看着小女孩,她本身就面嫩, 这会儿像个小大人似的, 虎着脸说道,“那我以后就再也不能带你来了。”
小姑娘抱着膝盖, 眨了眨眼睛,身体缩得更厉害了。
比起从前对外界一点反应都没有,现在的她多少会做出一些回应。
不过她只对母亲和孙沐茵才会这样。
魔方大赛后, 孙沐茵和赵紫菲的关系就一直没断过。
孙沐茵经常往九龙跑, 两人一起玩魔方或者画画, 赵紫菲是他在港城孙沐茵唯一的对手。
阿姐说的没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她去麻省理工真的见到了很多天才。
虽然他们魔方玩不过她,但是他们的知识他们的思想宽广得像是大海,尤其是她的导师, 她就像是一块被泡发的海绵, 每天都在不停地吸收。
孙沐茵看着拒不配合的阿兰, 脸慢慢垮了下来, 然后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地在赵紫菲身边坐了下来。
一会儿她也要挨骂了。
阿姐说不能带阿兰来船厂,因为这里都是男人,一个不能自己照顾自己的小姑娘,一眼没看到可能就会出事, 他们不能赌这个概率。
可是自从她带阿兰来了几次船厂,阿兰就开始偷偷跑过来。
这是一件很让人十分震惊的事情, 平常要不是有人带着,她是不会出门半步的。
孙沐茵第一次在厂房大门外,看见阿兰扒着大门墙,眨着大眼睛怯怯地看着她的时候,震惊得无以复加。
阿兰其实很聪明,来之前都会打电话,打到孙沐茵的办公室,如果接电话的是她,阿兰就会一声不吭地从家里跑过来,打电话的意思就是要孙沐茵来接她。
虽然不声不响的,却特别理直气壮。
对别人还好说,但是对阿兰,孙沐茵狠不下心。
两人经常在设计室里做模型推导,一推就是一整天,他们两个一个不爱说话,一个不说话,交流经常用画的,早就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
大家对她们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这次,要死了,阿姐肯定要火的。
想到这个,孙沐茵忍不住瘪了瘪嘴,想哭。
等人找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仓里并排坐着两个眼神呆滞的少女,也很难说哪个看起来更自闭了。
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发生的这个小插曲。
林薇终于看见船工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心下松了口气。
这时候出问题,不是要了老命吗?
下水仪式算是顺利地完成。
买了新船的曾志锋嘴角就没掉下来过。
他是没怎么担心质量问题的,林薇说两年质保,之前验收的时候,他们自己的船工都已经检查过了,没发现什么问题,还有很多小惊喜。
新船下水第二天,这艘船就上了港城各大媒体的封面。
不管吨位是多少,看着是真好看,角度找得也是好,看着气派极了。
曾志锋排面拉足,最近交际一直把自己的新船BLU(蓝星)挂在嘴边,一直说上面的装置有多先进和便利,不停地感叹说还是新船好用,以后会多买新船,还说自己刚和林薇又签了两单。
朋友都被他烦的不行,一般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才说这种罗圈话,也不知道林薇这是给了多少广告费,让他这么卖力。
广告费没有,主要是这位曾大佬买了新船高兴,喜欢四处炫耀,就像是拿到新玩具高兴,四五十岁也不能免俗。
……
男人多少岁都差不多,眼前这位也是一样。
“阿姐,黄金大涨了!”
苏天瑞兴奋地推开林薇的办公室,满脸喜色。
林薇开冰箱的手一顿,随即从里面拿出一瓶汽水,面无表情地关上门。
“然后呢?”她慢悠悠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炒黄金啊!”
苏天瑞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奇异的兴奋,他拿过林薇面前结着霜气的汽水瓶:“我这边的工作也没什么了,交给王忠就行了,你看我明天飞英国来得及不?”
林薇看着他,眼睛微微眯起眼:“你是想炒黄金,还是想去见老婆?”
苏天瑞动作一滞,随即将开好的汽水放到林薇面前,嘿嘿笑道:“不冲突,我也很想给阿姐出一份力。”
林薇露出一个十分温文柔和的笑容:“真是有心了,我实在是不舍得你这么劳累奔波,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地在这里给我待着吧!”说到后面她齿缝吐字。
连苏天瑞这个“大聪明”都开始和她耍心眼了。
一想到黄金涨价这事儿就气,不用苏天瑞盯着,她早就在报纸上看到了。
今年8月份的时候,美国就宣布放弃固定汇率制,关闭官方的黄金窗口,黄金正式进入自由浮动。
黄金终于涨价了。
但是……屁用没有。
黄金是涨了,但是涨得过港城的股票吗?
黄金是不可能一年内翻10倍的,最多2倍,不会超过3倍。
林薇之前怎么都没想到,黄金竟然和股票撞车了。
原本她以为在股票上涨前在黄金市场捞一波,可现在……
等了这么久,结果赶到一起了,这算啥?平白惹人生气。
但凡错开一点呢?林薇因为这个心气不顺了好几天了。
有的事儿真是还不如不知道,期待落空,真是让人不爽。
苏天瑞傻眼了,满心想着终于有个借口飞英国见媳妇了,结果林薇竟然拒绝了。
那这怎么办?
他经常是周末飞英国,但每次都要飞十四个小时,一个来回加上候机转车就要用去一天半的时间,辛苦就算了,还没什么相处的时间,见一面,吃个饭就得回来,连夜都过不了。
哪个新郎有他这么惨啊。
苏天瑞觉得自己的命可真是太苦了,辞职的心都有了。
“去英国也不是不行……”
对面突然传来林薇的声音。
苏天瑞眼前一亮,满眼希冀地朝着林薇看过去。
林薇放下汽水,说道:“你去英国帮我送封信。”
送信?
苏天瑞疑惑道:“给谁,没有地址吗?”
不能寄吗,怎么还要人亲自去送?
林薇直接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给他:“送到哈兰德·沃尔夫造船厂的负责人鲍德斯手里。”
苏天瑞接过信封,接着看向林薇:“然后呢?”
林薇说道:“保证他看到就行,然后你就可以回来了。”
她顿了一下,补充道:“给你一周时间。”
其实就是变相给他放个小短假,让他们夫妻小聚一下。
“这里面是什么?”苏天瑞看着信封,一脸好奇,“机要文件吗,要不要我多带几个保镖?”
林薇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信封,说:“……不用。”
四天后,这封信出现在了鲍德斯手中。
这是什么?
助手解释:“一位先生送过来的,他说很重要的信,需要您亲自启封。”
鲍德斯疑惑地将信封撕开。
XinBai?
他找到信纸,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
「您好,兰斯先生,冒昧打扰,我们有意收购哈兰德·沃尔夫造船厂。」
鲍德斯:“……”
哪里来的神经病?
因为好奇的驱使,他将整封信都读完了。
看完之后……
果然是神经病!
XinBai是什么鬼东西?听都没听过。
哈兰德什么时候落魄到要被收购了?
“那个,先生,政府的贷款什么时候下来?”助手的声音响起,“乔治刚才来问了。”
鲍德斯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二战结束后,政府的军工订单大幅减少,他们转而打造现代化船厂,主要精力放在大型商船的建造。
开始的时候,还有点效果,但是从六十年代开始,亚洲造船崛起迅猛,基础设施、产业规模方面大幅提升,哈兰德优势不在,用人成本上更是加剧了船厂的负担。
作为一家百年造船厂,他们养活着近2万名工人,为了保证就业,政府从五六年前开始,就一直都对哈兰德提供贷款和补贴支持。
眼前的这封信像是赤裸裸的嘲讽。
哈兰德就算现在业绩下滑,也不至于走向被收购的命运。
曾经的他们占据着世界船舶市场的半壁江山。
鲍德斯的目光落在信纸的最后一句,「携手共同打造世界第一造船厂,再现昔日辉煌」,此刻看起来格外刺眼,鲍德斯气得直接将信扔到一旁。
做梦吧!
实际上,林薇也没想现在就收购哈兰德造船厂,哪有钱收购啊?
她主要就是和人家混个脸熟。
等哈兰德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能想到新柏造船厂。
林薇之所以想要收购哈兰德,是看中了他们的巨型邮轮技术。
造船界的三大明珠——航母、巨型邮轮、天然气船。
能造大型豪华邮轮的只有欧洲的四家造船厂,就算后世的日韩都不行,日本两次尝试全部都以失败告终,最后宣布放弃,这个技术难度可想而知。
至于中国,她最后的记忆是在2019年开始动工,反正她重生前是没收到什么好消息①。
世界上第一艘大型邮轮是由哈兰德建造,在1908年动工,1911年下水,1912年……沉没。
不是……搞错了,沉没的是泰坦尼克号,第一艘巨型邮轮是泰坦尼克号的姊妹船奥林匹克号,当时三艘邮轮一起开工,泰坦尼克排在第二,1909年动工。
1908到2019。
我们落后了100年。
林薇当初特别了解了哈兰德的历史。
二战之后,船厂的经营状况其实就不太好了,六十年代中期就开始吃政府贷款和补贴,七十年代是一年不如一年,工人工资都发不出来,全靠政府补贴。
1975年的时候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最后被英国政府收归国有了。
但是英国政府更不行,二战之后,尤其是六七十年代,整个欧洲都在发展,但英国经济一直下行,失业率奇高,直到撒切尔夫人上台,铁腕治理下,经济才开始好转。
那哈兰德的命运就可想而知,没多久英国政府就把船厂卖给挪威了,之后辗转倒卖,最后好像是卖给韩国了,不过,那时候船厂已经不剩什么了。
二战之后,这个百年造船厂就一直落落落……
林薇写信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混个脸熟先。
以后一年写一封,等他们实在过不下去了自然就能想起来她。
这船厂也没几年好活了。
林薇坐在秋千上,看着花园里的落叶。
一年又要过去了。
太平山的别墅建好了,但林薇一直没有搬进来。
林薇还是住在跑马地,她想等一等,等和父母重聚后,再一起搬到这里来。
空气里是丝丝缕缕清新的气息,远处的晚霞在天边变换着颜色,层层的山峦罩在淡淡霞光之下。
以后他们一家人就会住在这里。
她要补偿他们这些年所受的苦。
一想到这个她就难受,瘪着嘴忍不住想哭。
她现在是大老板,不再是以前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不能动不动就哭了。
所以她经常会来这里,保镖都离得远远,她想怎么哭都没人管。
她也不想这么难过,但是一想到父母连肉都吃不上……别说肉,可能连玉米糊糊都不一定吃得上,她就像是割肉剜心一般难过。
……
“我喜欢吃鸡翅,更嫩。”方廉新将鸡腿推回给妻子,说着伸手就要去扒鸡翅。
林涵芝把他的手打回去,然后将鸡腿塞回给他:“做什么鸡翅都给你吃,一人一个。”
夫妻两个坐在灶坑边分吃着一只小野鸡,大概是手艺不太好,烤得有点发黑,但是扒开后,里面冒着热气的鸡肉看着很是诱人。
方廉新笑呵呵地接过来,扒开烤糊的外皮,取了里面一块嫩鸡肉放到灶台上:“先给我们的大功臣吃。”
灶台上坐着一只大狸花,一身皮毛油光水滑,坐在那里气势威武又高傲。
大狸花看着鸡肉,试探地低头用鼻子闻了闻,然后嫌弃地退开小脚。
林涵芝忍不住道:“就说你没烤好,都没放盐,也不怪小福嫌弃。”
方廉新将鸡肉捡起来,“它不是嫌弃,”温热的鸡肉入口,一直叫嚣的胃瞬时充盈着一种满足感,“他是想省下来给他阿爸和阿妈吃。”
林涵芝看向大狸花,小福这会儿已经开始自顾自地舔爪子了。
“小福……以后不要白天往家里叼东西了,会被人看见的。”
“喵……”
大狸花恰到好处地停下来喵了一声。
“不要只答应,要做到,都说你好几次了。”
“喵……”
这次声音大了一点,有点子那么不高兴的意思,好像在说我知道了,你不要这么烦。
林涵芝知道它是真的听懂了,这小东西时不时地就会拖回来一些小猎物,以前是老鼠和小鸟,现在大了,就是野鸡、田鼠、兔子,甚至是蛇,能干得不得了。
她每天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灶台旁边有没有多出什么东西。
每次做熟了,喂给小福,它也只是尝一口就不吃了。
林涵芝一直不让它白天回家,被人看见了,说不得就让人抓去吃肉了。
她不敢想象,他们养了这么久的宝贝,从自己嘴里一口一口省下来,好不容易喂大的孩子,要是真的让人扒皮吃肉,她要有多心痛。
所以白天,他们如果不在家,就会把小福赶到林子里去玩。
晚上,他们睡在四处漏风的牛圈。
砰当……
是小福跳上.床板的声音,它驾轻就熟地来到两夫妇的头顶,冲着他们喵喵了两声。
林涵芝将被窝打开一个小缝,小福拱了几下就钻了进来,然后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睡在两人的中间,它一般只睡上半夜,下半夜它就会出去猎食。
夫妻俩就一床被子,中间睡着个小暖炉,呼噜呼噜的,一副很惬意满足的模样。
林涵芝轻轻地给它顺着毛,每天心里都默默地念叨着一句——
健健康康,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