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这里的赛马活动得到了英皇批准,所以叫做英皇御准香江赛马会。”
林薇住在跑马地,离赛马场很近, 但是她一次都没去过。
她连股票都不买, 自然对这种地方没什么兴趣。
但赛马从某方面算是香江的一张名片,受英国影响, 赛马成为了上流社会的一种十分时尚的休闲活动。
只不过这东西落地香江后,出现了一点偏差,在混乱的港城, 赌马(赛马彩票)是港城现在唯一合法的赌博。
现在的港城有什么?
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 而赛马已经成为香江的文化名片。
有着“英皇御准”的赛马会, 是一个又高级又亲民的地方,没有比这里更合适举办香江时装展。
“选马一看马匹状态,二要看骑师, 还有过往战绩的资料,了解了这些,你就可以选马下注, 不过你要是想更专业一点, 可以先观察一阵子, 买些马报看看, 这里有很多不同的赌马方式。”
说着他驾轻就熟地将过道里的一份报纸抽出来递给林薇:“这是全港销售最好的报纸之一。”
“八两,八两!”
前面突然传来山呼海啸一般的叫喊。
他们所在的地方与赛马场还有段距离,但马民狂热的嘶喊声还是清晰地传到耳边,似乎每个人都在用喊破嗓子的力气用力嘶吼,绝对是一个盛产多巴胺的场合。
八两大概是某匹马的名字。
林薇看了一眼, 将报纸接了过来:“你对这里很了解。”
“褚爱东和我母亲就是在这里认识的,不过年纪大了之后, 他就不怎么喜欢赛马了……”他顿了一下,说道,“他曾经有一匹爱驹叫永杰。”
林薇微愣了一下,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褚永杰这个名字她之前还觉得不错,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来历。
永杰……永远先人一步吗?
原来杰出的不是人而是马。
比起英豪和英韶,这个名字确实是有些讽刺。
林薇将报纸放了回去,说道:“我以前叫方砚棠现在叫林薇,一个是爷爷取的,一个是外祖母取的,寓意都很好,不过,我发现叫什么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要知道自己是谁,自己想要做什么?你想要做永杰还是想做恒西,只有你自己知道。”
陈恒西神色微滞,他看着那张林薇翻都没翻看一下的报纸,过了一会儿才道:“你说的对。”
正好马场的负责人出来迎接他们,将这个话题岔过去了。
陈恒西今天是作为顾问,帮林薇把关,做一些简单的沟通。
因为是政府参与的项目,马场没有拒绝的理由。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
回去的时候,林薇在车上就开始准备下一场会议的资料,她的行程都是定好的。
车子开往市政厅,吴铭正在那里等着她。
陈恒西看着她专注的模样,忽然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林薇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这个人慕强,我喜欢的人一定要比我强。”
陈恒西愣了愣,说道:“那你的要求有点高啊。”
“高吗?”林薇手上不停,驶动的车子并没有影响她的动作,可能是习惯了,她也不会晕车,“不是比我能赚钱就是比我强,比我长得好,智商高,人品好,都算是比我强,他有我没有,也算是比我强。”
陈恒西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道:“但也不会这么简单吧,就你说的这几个,某一项特别高的人,其实也并不难找,但你现在还是孑然一身。”
林薇看着资料上的标准,说道:“当然不是单单某一项优秀,如果长得特别好,其他的可以降低要求,但也要达到优秀线才可以,再有就算我喜欢,也不代表对方就会喜欢我,这个几率本来就很低。”
说着她看向陈恒西:“你怎么突然好奇这个?”
陈恒西交叠着腿,右手放在左手的腕表上,对上林薇的目光,说道:“褚爱东让我追求你。”
林薇愕然了两秒,随即说道:“他还真是换汤不换药,打算一招鲜吃遍天。”
说完她便将注意力又放回手上的文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显然是没什么其他看法想要发表。
陈恒西却没有收回目光,一直看着她,第一次见林薇,她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看起来很稚嫩,像是藏不住事情,对他的不喜欢完全都写在了脸上,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当时的林薇是不是故意的。
“你多大了?”陈恒西又问。
“二十二了,怎么?”
“我认识你的时候二十四岁,现在二十八岁,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走到一起?”
陈恒西轻缓的声音在车内响起,伴着这句似是而非的表白,空气中似乎也跟着迟滞了几秒,连司机也下意识地通过后视镜看向车后的两人。
林薇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有些招数用过一次之后,第二次只能往傻子身上招呼,你觉得我傻吗?”
“我是认真的。”陈恒西说。
林薇手上的力度微微收紧,随即看向陈恒西,笑了一下:“你是怎么想的呢?有了温佳月的先例,你觉得我还会上当? ”
“不是……”陈恒西解释道,“我这次是认真的,我和温佳月根本就是……”
“停车!”林薇突然叫司机停车。
司机很听话,一脚油门就停在了路边。
“下车!”林薇对陈恒西道。
陈恒西愣怔了几秒,然后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好像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对我有偏见。”
林薇讽刺地笑了笑,说道:“你刚才想说什么,你对温佳月不是认真的,只是玩玩对不对?一个对感情不认真的人,那他对什么能是认真的呢?”
陈恒西抬起手,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他稍微缓了缓,然后说道:“……我承认我做了一件蠢事,但是人是会变的,我那时候一心只想要往上爬,为了杀回香江,为了让褚爱东后悔……这是我当时的生存法则,我当时根本不会想这么多,只要能达到目的,也不在乎用什么手段,可是现在不一样,我是真的喜欢你。”
林薇抓了抓头发,轻吐了口气,然后看向他:“你知道吗?人的感情是双向传递的,如果你不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大概率也是不喜欢你的,你说你喜欢我,根本不可能的,我给你释放的所有信号都是不喜和厌烦,从刚才你说的话,证明你接收到了,所以你就算不讨厌我,也不可能是喜欢我的……”
陈恒西愣住了,他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理论,对上林薇的目光,他眼神有瞬间的躲闪,等他再看向林薇的时候,只听对方说道——
“你这个人从头到脚都不真诚,人品这一项你就是负分,我以前不喜欢你,以后也不会喜欢你,下车吧,别再让我再说第二次。”
陈恒西就这样被撵下车了。
人生第一次。
他不明白,一个人被表白后,就算是不喜欢,也应该感到一丝被欣赏被肯定的喜悦吧。
他怎么就被撵下车了?
他之前还预想过各种可能,唯独没想到林薇的反应是这样的。
陈恒西站在路边,双手叉着腰,看着路边疾驰而过的车,一时间觉得很恼很气,又觉得有点好笑。
最后,他在身上摸出几个硬币,走到公用电话亭。
“出来喝酒。”
“陈恒西,你有病吧,你以为你是谁,还当这是以前呢?”
电话另一头的苏天瑞直接开骂。
“你要是不出来,我就打电话给温佳月把你以前在台湾泡夜店……”
“吔屎啊!”苏天瑞怒道,“陈恒西你要是敢,我杀你全家!”
“那你出不出来?”
四十分钟后,两人坐在一家酒楼的包间内。
苏天瑞一脸怨气,陈恒西无知无觉,一杯连着一杯地喝酒。
“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寻死,喝死了别找我收尸。”苏天瑞阴阳怪气。
“所以人一旦做错了事,是不是就不能被原谅?”陈恒西抬起头,看向他。
苏天瑞抱着胸:“那也要看什么事情,你这种还是直接埋了好。”
陈恒西笑了笑,他倒了一杯白酒,说道:“我今天正式给你赔罪,以前是我不对,不知道朋友的可贵,现在追悔莫及。”
苏天瑞冷呵一声:“用不着,你这么能骗,谁知道你是真是假?”
陈恒西自顾自地将酒一饮而尽,伴着冲鼻的辛辣,他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原不原谅在你,道不道歉在我,我其实早就想和你说开了,但你一直不给我这个机会。”
苏天瑞冷着脸:“所以你就威胁我?”
陈恒西吐了口气,酒意上头:“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好像怎么做都不对……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就是我和古家入股茶恋的时候,那天酒会结束,我看见你们三个在大路上相互追逐,我当时就想哪里来的三个傻子。”
“比不得陈大少,啊,不对,是褚少爷,你多精明啊,我们可不都是傻子嘛?”
陈恒西呵呵笑了两声,眼中带上了几分微醺:“我那时候其实是嫉妒,我只是看不清楚,你们怎么可以笑得那么开心呢?我从来没这么笑过,实在是太让人嫉妒了……”
明明过去了这么久,他还是能清晰地记得那三个人在马路上痴笑奔跑的模样。
笑得真心实意,肆意快活,太有冲击感了。
苏天瑞没说话。
陈恒西伏在桌上,低声说道:“天瑞……对不起,我现在是真心想要和你们做朋友,可是你们都不相信我,我把事情搞砸了。”
苏天瑞看着躺在桌上的陈恒西,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才好。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要出去
“你是不是想要给林薇打电话,问她我是不是在骗你?”陈恒西突然说道。
苏天瑞一顿,心中有些恼怒。
“你最好不要,我刚和她表白了,然后被扔在大街上。”
哈?
苏天瑞重新坐回来,他看着陈恒西,表情十分复杂,探究、好奇,还有一点嘲讽的意思。
“你是怎么想的?”苏天瑞问。
“什么怎么想的?”陈恒西吐了一口郁气,“就是喜欢就表白啊。”
“那你真是活该,表白也不看对象,”苏天瑞抱着胸,一副高手模样,“宋晔知道吧,他就是因为和老大表白,被赶走的。”
“真的?”陈恒西愣了。
为什么?
苏天瑞果断地点头:“真的。”
管他真的假的呢?反正他不能让老大和陈恒西在一起。
“你要是信我的,以后在她面前再也不提这事儿,当什么都没发生,默默做事就好,说不定哪天就转换心意了呢?老大这样的女人,和普通女孩子肯定不一样,她不喜欢被动,一定要自己主动追求。”
……
林薇打了个喷嚏。
吴铭见状,把外套递给她。
方佳慧见状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林薇道谢,然后接过来,她其实不冷,只是身边的人都很照顾她。
会议室里,除了他们的人,剩下的都是英国官员。
港府最近出了很多举措,但搞来搞去,想要短期内有成效的,就是这个香江时装展了。
所以政府方面很是重视,还派了人帮忙一起策划。
“我们正在与英国方面沟通,他们正在协调女王的行程,如果安全方面没问题的话,女王很有可能出席这次活动,所以我们要在活动的启动仪式上增加一个环节。”
吴铭手上的笔顿住,他抬起头朝着说话的英国官员看过去。
女王?
他没听错吧。
接着他看向林薇,她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
结果发现对方也露出惊愕的表情。
方佳慧也是愣住了,她听不懂英文,但是林薇给她配了翻译,她和翻译确定了一下,确认对方说的是女王,直接捂住嘴。
她有些惊喜地看向林薇,他们这次可是做了一件大事,回头到袁国栋那里,可是有的好说了。
女王以前可是没来过香江。
袁国栋都没见过,她是做了一件比他丈夫更厉害的事情。
她有些高兴地拍了拍林薇的手。
林薇脸上的表情一时之间有些复杂,这个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是淡定地从容以对,还是表现出一点惊喜?
港督的那一番发言影响太过恶劣了,所以他们现在是打算搬出女王出来灭火?
女王来了必然不会只参加一个香江时装展。
林薇日记里写了女王来港的盛况,一共三天两夜,她那时候已经盘下来一家店,餐厅那几天的生意特别好,她当时在日记中把女王叫做“事头婆”,希望她多待几天,给她多创造一点营收。
不过那是在75年,现在足足提早了5年。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儿?
75年的时候,香江正是发展最快,一片繁荣发展的景象,大量的公屋落成,hei帮和腐败势力也被廉政公署震慑,股市回温,金融业欣欣向荣,正是香江蜚声国际,在世界上闯出了名气的时候,当时除了港大学生会和一些社会团体反对,人们对女王来港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抵触,民众夹道欢迎,还有人说这是“本港未有之盛事”。
但现在这样一个敏.感时期,民生疾苦,水深火热,怨气最大的时候,接待女王必然是一个劳民伤财的事情,林薇觉得事情最后怎么发展很难说。
她觉得女王访港这事儿是个未知数,很有可能多方考量之下,女王最后会放弃这个计划。
又是这种无法预料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