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花了大力气去持股会德丰旗下的隆丰国际和亚洲航业, 航运版图其实很清晰,现在虽然不显,但随着时间推移, 势必会将其他对手甩在身后……可这不应该是终点, ”她话音一转,“如果想要构建一个无坚不摧的航运帝国, 九龙航业才是最重要的一环,不然铺得再大,也是给别人打工。”
袁国栋站在门口, 一时忘记开门。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林薇, 她竟然连这些也关注吗?
之前看她的生意都是奶茶和衣服这类轻工行业和服务, 没想到她对航运业竟然也有研究,且能一语中的,说到他的痛处。
给别人打工这种说法有点夸张了, 但他确实被盘剥得厉害。
一直以来,受九龙航业的垄断,他们这些船东苦福升久矣。
林薇继续道:“现今福升对九龙航业的控股只有25%左右, 九龙航业的股票价格只有10块, 远远低于市值, 如果有汇丰的帮忙, 吃下九龙航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些英国佬不善经营,只知道投资房地产,但是又贪心,只租不卖,就导致资金回流慢, 陷入财政危机,不得不大量发售债券和股票换取现金, 造成股票严重贬值。
事实上按照九龙航业的产业价值估算,它现在的市值至少应该在25元以上,30元都是合理的,40元也不算多。
比起茶恋这种市值严重高估的,简直是另一个极端,可见经营者对一个上市公司有着多么重要的作用。
伊顿夫人或许已经发现,但一时之间很难扭转局面,加上明年房地产暴雷,势必会受到极大的冲击。
袁国栋摇头:“哪里那么简单,他们大量发售股票,总股本已经有6000多万,如果想要吃下,至少要10亿以上。”
虽然看起来九龙行业的市值还不到7亿,可一旦展开收购大战,股票价格势必会倍数上升,袁国栋的钱现在都用来买船,现金流怕是还没有林薇丰裕。
林薇却道:“有些事情很难说,或许明年您就有这个能力呢?”
明年房地产崩盘,套在里面的九龙航业首当其冲,股票势必会大幅贬值,那时候如果偷偷买进,等福升反应过来,怕也是无力回天了。
“如果您手头的一些项目如果不是特别着急,不如暂时搁置,在手里多预留一点流动资金,以备不时之需,”林薇对上袁国栋疑惑的目光,想了想说道,“内地的情形您也知道,很难说会不会影响到这里,如果真的出了意外,不若及早做好风险预控。”
话只能说到这个程度,多了就奇怪了。
如今民怨积深,可能只需要一个由头,怒火就被点燃。
届时整个香江陷入大萧条,各个行业都要受到冲击。
那时候再想进行资金周转,就很难了。
谁有魄力有资金在那时候抄底,谁就是赢家。
袁国栋若有所思,他开始认真思考林薇的话,九龙航业于他而言是一块心病,如果真的能拿下,很多问题迎刃而解,他还会是第一个收购英资企业的华商,这样的成绩势必会引起整个香江的振动,从各个角度看,收购九龙航业对他的事业都有很大助益。
可真要付诸行动,会十分吃力,买船已经耗费他了大部分的资金和贷款,真的背上高额负债,这个风险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
林薇的话,该听吗?
袁国栋一直到吃饭的时候都在走神,没怎么招待客人。
“这是怎么了,想什么,魂都飞走了?”方佳惠见状出声询问。
袁国栋缓过神,说没什么,目光下意识地朝林薇看过去。
发现对方被自己的女儿和小儿子包围,小儿子手里拿着一个五颜六色的奶茶棒棒糖,讨好地冲人家傻笑,而小女儿正满脸求知欲地追着对方问问题。
“今年女神冠军真的是秦思馨吗?报纸上说她是你同学,所以早就已经内定了,是真的吗?”
林薇手上扒着虾,笑问:“有这种报道?”
袁如欣重重地点头:“都这么说的,不会是真的吧,秦思馨真的是冠军?”
林薇笑着道:“这个我也不知道,还没到决赛,现在怎么会有人知道谁是冠军?”
“真的吗?”
林薇将剥好的虾放在小包子的碗里,耐心地道:“真的,可能我们最后选出来的不一定是最好的那一个,但程序一定是公平的,现在内定一个不要紧,以后名声坏了,女神的口碑也坏了,这不是杀鸡取卵吗?你看香江小姐,今年都没了,是不是?”
袁如欣觉得有道理,便点点头,随即又问:“那如果我去比赛的话,能拿第几?”
林薇噎了一下,对上少女纯真的大眼,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回答。
“你差不多行了!”
袁国栋听得眉头直跳,好像如欣比林薇还大了一岁,这两孩子怎么能差得这么多?
以前不觉得,这一对比,这眼界差得不止是一星半点,简直是货比货得扔。
袁如欣不开心,但她这时候也不敢顶嘴,主要是有客人在。
“闲聊天,当然是什么都能说。”林薇打着圆场。
林薇想她上辈子也应该和袁如欣差不多,蜜罐里泡大的孩子,总是天真懵懂,只关注自己喜欢的事情。
如果不是形势变化,她上一世的人生轨迹应该和袁如欣差不多,小时候有父母养,到了年纪嫁一个能干的男人,被丈夫养,自己衣食无忧地过完一生,也不能说这样的人生就是失败的,那确实是很幸福的,一辈子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可唯一一点,没有抵抗风险的能力,一旦“养”的人出了意外,或者是选择“弃养”,自己就沦为大街上流浪的宠物,没有生存能力,无处可依。
豪门有个家族信托基金还能混吃等死,可就算这样,谁又能保证这个“饭碗”就可靠呢?国家都会破产,有什么是百分百可靠的?
她记得,袁如欣最后是嫁了一个律师,老公后来接手了袁国栋一半的事业,事业虽然不比船王,却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一生衣食无忧。
不得不说,比起林薇上辈子的“倒霉”,袁如欣是另外一种顺遂完美的人生。
不过袁国栋的另一个女儿就没这么好运了。
也就是最后嫁给了傅文帆的那一个。
那位此时已经结婚定居在国外的大女儿。她的第一任丈夫因病离世之后,她便带着女儿归国,因为和傅文帆两家是邻居,两人很快相熟,最后结为连理。
据说婚后很幸福,两人后来还有个儿子,但命运似乎没有很眷顾她,因为去寺庙上香,遭遇大火,母子二人都没能逃脱。
傅文帆此番丧妻丧子,遭遇人生重创,之后就没有再娶,孤独半生,还全力培养妻子和前夫生的女儿。
傅文帆的继女叫傅培曼,林薇对这个人更熟悉一点,虽然袁国栋的两个女儿对做生意不感兴趣,但是这个外孙女却是个商业奇才,她没有专注守成,而是开疆辟土,目光转向房地产和金融以外的新兴行业,互联网,电器,半导体等,偶有失败,但总的成绩不错。
但傅培曼受到的质疑声也从未断过,认为这么大的家业给她练手,傻子都能成才,总拿白手起家的大佬和她比。
林薇还记得当时媒体评价傅文帆的这个继女,说袁国栋是因为没有儿子所以家业旁落到两个女婿手上,而傅文帆的亲儿子死了,所以家业才给到了继女,傅培曼就是运气好,不然那么大的家产怎么也轮不到她。
林薇看了一眼身旁蹬腿的小包子,现在船王有了儿子,这辈子大概不会再有人这么说。
就是不知道,命运的齿轮会不会就此转向。
其实在林薇看来傅培曼的成就已经是很了不得了,在这个圈子久了,见得多了才明白什么叫守成不易,不进步就是倒退,更不要说她这种曾经赔的倾家荡产的。
傅文帆晚年一直在吃房地产的老本,加上一些电力等民生产业,什么不干,靠收租,一年就有百多亿进账,可他却是在走下坡路,毕竟新时代新浪潮,各个行业迅猛发展,新人辈出。虽然他在香江依旧把持着首富的宝座,但是世界排名一降再降,而且华人首富这个连续霸榜十多年的称号,与他再无缘分。
不过这和她没关系,人家躺平也好咸鱼也好,都比她强。
林薇的事业留下太多遗憾就game over了,到她那个年纪,大多数人可能都想着养老了,安度晚年,但她就是觉得不甘心,爱折腾,总想着还可以更进一步,所以临死,想着自己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的事业,她便心有不甘。
不知道是不是怨气太深,让她重新开了一周目。
总的来说,袁家这一趟来得很值,不管能不能借到钱,都算是和汇丰搭上了关系,这次不成还有下次。这就是所谓的人脉力,高质量的人脉即财脉,难怪贺老爷子非要她和袁国栋搭上关系。
其实人家袁国栋也没想到,她一照面就直接借钱,他还很少能见到这种特别善于把握机会的人,攀关系不难,难的是第一面就能打动对方,自然而然地急功近利,没有循序渐进的一个过程。
或许这才是商人行事的基本原则。
只要把利益摆出来,就不用在乎是不是第一次见面。
……
回去之后,有件事儿让林薇很介意。
最近,傅文帆经常来找她,倒也没直接说是约会,而是带林薇去一些地方。
比如去看一些传统的纺织技艺,给她介绍技艺精湛的绣娘,甚至是带她去参观他的玩具工厂,都是一些她实在不太想拒绝的邀请。
傅文帆是袁国栋未来的女婿,所以面对傅文帆的“追求”,林薇感觉怪怪的。
和傅文帆这样的人相处,就很舒服,他不会说任何让你感到不适的话,一切都恰到好处,不过分亲密,也不让人感到疏离,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熨帖。
林薇之前只有和宋晔相处的时候才会有这种感受,之前她还不觉得,以为自己是和宋晔熟悉,现在发现原来是他们情商高,只说她爱听的。
每次和宋晔在一起心情都会很好,大概也是这个原因,连学习都不会那么枯燥。
“在想什么?”
林薇缓过神,看向取餐回来的傅文帆,他们现在在傅文帆的玩具厂,对方带她来吃食堂。
她笑着说道:“就是突然想起来,我好像还没去过我朋友的玩具厂。”
宋晔的玩具厂她一次都没去过,明明她还有百分之十的股份,却好像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她听说上次魔方大赛之后,玩具厂的订单量猛增,甚至需要加班加点地赶工,品牌影响力通过魔方在港城彻底打开,加上出口订单,效益应该很可观了。
“那位宋先生吗?”傅文帆笑着感叹,“我在你们身上看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后生可畏,华强的势头非常迅猛,周边大大小小的玩具厂都受到了影响,还抢了不少我的客户。”
林薇立时闭嘴,发现自己挑起了非常不好的话题。
这就是情商低的体现,说着话就忘了一些忌讳。
“商场如战场,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傅先生要再多修炼才是。”石敬尘没有感情的声音响起。
不知道是不是对上次的事情怀恨在心,石敬尘如果没事儿的话,也会加入他们的“约会”。
因为傅文帆找来的时候,她有很多时候都在和石敬尘补课。
林薇拿起筷子,若无其事地开始就餐。
她发现男人阴阳怪气起来,那也是十分开眼界。
傅文帆好脾气地笑道:“石教授说得没错,学无前后,达者为师,我一直想要向林小姐和宋先生学习,我们生意人和别的行业不同,只要能做出成绩就配得起一个“师”,不会有鱼目混珠的情况发生。”
这话说的也没太大问题,但身为老师的石敬尘对这个很敏.感,什么叫“鱼目混珠”?很难说对方不是在阴阳怪气。
石敬尘自然是很生气,但他又要维持体面人的教养,不能直接发火,便忍着气找机会反击。
然后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结果是石敬尘气得愤然离席。
就石敬尘这种性格,傅文帆能把对方气得发火,也是功力了得。
回去林薇就把这个给宋晔讲了。
她几乎什么事儿都和宋晔讲,只要是她觉得好玩的都会分享。
很多时候不用说太多,他就知道你在想什么,说的也是她爱听的话,还能给她出主意,闺蜜也不过如此了。
不像吴铭——
总和她杠,一点情绪价值都没有。
“你没有从中调解吗?”宋晔抓着云片糕,嘴角还带着残渣,表情有那么几分可爱。
林薇摇头,然后理直气壮地道:“男人的事儿,女人不便插手。”
宋晔:“……”
随即他低了头笑,双肩微微颤抖,卷翘的睫毛起起伏伏,灯光将他的脸罩上一层柔和的光,美人一颦一笑皆风情,美得摄人心魄。
林薇拄着下巴,很有成就感地看着被自己逗笑的漂亮青年。
她也不是很故意,自然而然地就想给他讲笑话。
对上宋晔这样的大美人儿,她就是忍不住想要逗他开心。
“你说如果一个人对你有好感,但又没和你表白,应该怎么礼貌且不动声色地拒绝呢?”林薇突然问道。
宋晔神情一顿,弯翘的睫毛遮掩住他眼底的情绪。
他沉默良久,才声音平静地问道:“你觉得他为什么不表白?”
“为什么?”
宋晔将糕点放回盒子,灯光打在他清雅俊秀的脸上,眼皮薄薄的,神情很淡:“你没有给他足够多的反馈,他知道自己大概率会被拒绝,这种情形他自然不可能表白,只会找借口继续靠近。”
不表白就还有希望,表白就失去靠近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