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吴铭什么来历, 林总为什么对他这么在意,不惜压上一切和褚爱东对上?”这是让李平感到很疑惑的事情。
这个人到底哪里得了林总的亲眼?
入学第一的成绩吗?但这也不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吧。
宋晔神情一滞,那一瞬间, 他清雅绝俗的脸上露出一丝痛楚, 他听见自己说:“不重要,那只是无关紧要的人。”
“但林总如果把人带回——”
“不会的, 没有这个可能。”
李平愣了愣,实在是憋不住,还是问出自己的疑惑:“有穆彤提供的证据, 林总也不能把吴铭带出来吗, 这个筹码还不够大吗?”
强哥为什么这么笃定?证据是李平亲自在珠宝店的保险柜拿到的, 里面是褚英豪和金融科科长金钱往来记录,连汇入哪个银行都有写,只要这东西是真的, 肯定能震慑褚爱东。
小儿子杀人,大儿子行贿,最注重名声的褚爱东, 难道还要和林总死磕吗?
“换个人或许可以, 但是阿薇——”宋晔望向窗外的那棵树, 目光却没有焦点, 脑海中突然出现少女满是泪水的脸,阳光下晶莹的泪珠,摇摇欲落……
过了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无论装得多狠,她的心都是软的, 她的软肋太明显了,吴铭对她越重要, 她就越被动。”
只要她露出破绽,褚爱东会抓着这个,逼她一再退让。
她什么都想要,却总也狠不下心,这世上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情。
对上褚爱东这种伪君子,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胜算。
……
“阿韶已经出事了,再多一个阿豪,似乎也没什么区别,”褚爱东的目光从林薇的脸上移开,看向被林薇挡在身后的吴铭,笑着道,“你或许应该关心一下阿铭,他身上的伤口一直没有完全愈合,如今又不辞辛劳地爬楼来见你,他可能是要坚持不住了。”
林薇身体僵硬了一瞬,握成拳的手在微微颤抖。
吴铭苍白着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少女,单薄的脊背带着几分坚.挺的倔强。
她很聪明,胆子也大。
可惜,她根本不知道褚爱东是什么样的人。
她太善良了,竟然连他这样的陌生人都要扶一把,吴铭呼吸有些快,他能感觉到鼻腔呼出的都是热气,汗水模糊了视线,扶着楼梯的手微微有些打颤。
林薇忍着回头的冲动,咬牙道:“十分钟,要么让我带走吴铭和穆彤,要么咱们鱼死网破,我今天敢自己来,就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生死都不在我考虑的范围之内。”
褚爱东始终坐在沙发上,位置都没移一下,嘴唇微勾,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五分钟,要么打电话让人把检举材料送回来,要么……”他放慢了语调,一字一重音地道,“我让人打断吴铭的腿!”
林薇全身血液上涌,一起一伏的呼吸,预示着主人正在忍耐着极大的怒气:“褚爱东!我不是和你说着玩的,你要是敢伤他半分,你的下场会比罗恩惨上十倍百倍,我说到做到!”
褚爱东直接笑出声,那笑容有几分狰狞的狠戾:“林小姐,从一开始你就输了,如果你能有对付阿韶时那样的狠绝,就不会是现在这个结果了,你就不应该拿着那东西来威胁我,你应该直接把阿豪送进去再来找我,让我相信你的‘能力’!”
他看着林薇,慢慢地道:“三分钟,是你去打电话阻止你的人,还是让吴铭失去一条腿?!”
林薇慢慢闭上眼,呼吸微促,心跳如擂鼓一般,汹涌的怒气在血液中燃烧,击打着她的五脏六腑。
“两分钟,请林小姐快一些做出选择,我怕阿铭坚持不住。”慢悠悠的语调,威胁的意味甚浓。
过了一会儿,林薇动了,她睁开眼,神色平静了许多,她淡漠地看了褚爱东一眼,然后挪着步子走向电话机。
她拿起电话,缓缓地拨着号码。
吴铭闭上眼,额头的汗水一滴一滴的落下,他咬牙忍耐,如果就这么倒下,她大概会伤心吧,至少要等到她离开。
她已经尽力了。
穆彤绝望地低下头,希望湮灭,所有的情绪都全部抽离,力气也跟着一起抽干。
她有些后悔,她应该早早地自我了结,而不是这样狼狈地输掉一切。
“Emily……”林薇的声音在冷凝的空气中响起,“How is it going?”
她为什么要说英文?
埃米莉?
她在给谁打电话?
“林,你晚了快半个小时,”电话另一头传来伊顿夫人的声音,“这个褚爱东确实和罗恩的关系很好,我这边还真的找到了不少好东西,我都不知道福升和东方实业有这样盘根错节的关系,你可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能让褚爱东坐牢吗?”林薇直接问。
“嗯——不是那么容易,但可以试一试,名声扫地倒是容易一……”
林薇手中的电话突然被人夺去,管家拿着电话,听着里面的声音,脸色立时变了。
他看向褚爱东,动了动唇,说道:“是伊顿夫人……”
林薇面无表情地站在电话旁,缓缓开口:“褚先生,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够狠,我也知道自己的缺点,城府不深,能让人一眼看透,我知道自己没那么厉害,所以我在做每件事情之前,都会给自己攒到足够多的筹码,你觉得褚英豪的证据不够让你痛,那么你自己呢,你愿意拿你自己赌吗?”
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她看向褚爱东,声音平静地道:“五分钟,我要带走吴铭和穆彤,不然我会和伊顿夫人联合起来,一起对你出手。”
“你——”褚爱东猛然站起身,“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先是利用福升的人算计阿韶,现在又反过来找找伊顿夫人帮忙,你到底在开什么玩笑?”
这是正常人的脑回路吗?这个伊顿夫人竟然还配合她,真是天大的笑话。
林薇看了他一眼,没什么情绪地说道:“我可以说服伊顿夫人答应和解,只要你们拿出合理的赔偿,褚英韶就可以从警局放出来,褚英豪的检举材料我也可以截下来,还有你和罗恩的那些苟且,伊顿夫人也不会继续再查下去。”
她目光看向时钟,说:“褚先生,你来选择吧。”
“你就不怕我直接废了吴铭?”褚爱东咬牙道。
吴铭闭着眼,深深地呼吸,眼前的局面超出了他的认知。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笑,真心地想要笑,林薇竟然赢了。
好厉害的姑娘,好有力量……
谁说她没有心机的?
“在你心中,是他重要还是你自己重要?”林薇看向他,慢慢道,“我不够狠没错,但你胆子似乎也不大,极度自私的人,是不敢拿自己去赌的,我说的对不对?你也害怕自己成为罗恩——”
褚爱东看着她,深深地呼了口气:“你——”
“两分钟——”
林薇打断他。
褚爱东闭上眼,最后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说:“你带他们走吧,如果他们愿意的话。”
穆彤惊诧地抬起头。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林薇接过管家递过来的电话,和对面的伊顿夫人交代了几句,就放下了电话。
褚爱东皱眉:“还有检举材料。”
“我没有让人去送,东西在我车上。”林薇已经朝着穆彤走过去了。
褚爱东的人脉关系网,难以撼动,她搞褚英豪就相当于和腐败的财政部门作对,就算有安吉洛大法官也无济于事,她也没有那个力气。
她放狠话说让他两个儿子出不来,不停拿罗恩来吓唬他,不过是为了给他施加心理暗示,一点点地攻克心理防线,在他心里留下畏惧。
只有这样,最后的临门一脚才会有杀伤力。
林薇对穆彤伸出手,声音平静:“你愿意和我走吗?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让你跪着了。”她这话是对穆彤说的,也是对吴铭说的。
穆彤擦了一把眼泪,没有任何犹豫地拉着她的手站起身。
她也说不清楚,在上次教训纪柔的时候,她就有种预感,这个人可以帮她。
那是一种直觉,长期在褚爱东手下讨生活,让她天然有对强者感知的本能。
那是一个慈悲的强者形象。
林薇转过身看向吴铭,轻叹了口气,问:“疼吗?”
吴铭轻轻地点头,汗水顺着额头滴落。
“我们马上去医院。”林薇想笑,眼中却有了泪意,她呼了口气,将要说的话全都咽回去。
“阿武背上他,我们走。”她吩咐保镖。
“等……”吴铭喘了口气,对上林薇紧张的神色,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林薇咬着牙道:“你要敢说你不想和我走,我就直接让人把你打晕!”
吴铭笑了,他摇头,说:“还有我父母……”
那就做个大圆满的美梦吧。
如果不是梦,为什么此刻连痛觉也跟着一起消失了呢?
林薇立时转过头看向褚爱东。
褚爱东已经重新坐到了沙发上,整个人仿佛陷在一团浓浓的阴霾中,他沉着声道:“林小姐不必问我,只要他们自己愿意,我不会阻拦。”
他这么说,但是林薇去找人的时候还是遇到了问题,吴铭的父亲说什么都不离开褚家。
还骂吴铭是背主的畜生。
他嘴里冒出来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林薇脸色很难看,想要骂,但这是吴铭的父亲,她只能劝:“你儿子正等着去医院,你如果还这么坚持,就是在耽误他的治疗。”
“他死了才好!”
他话音一落,就被一只扫把扣在脸上。
吴母劈头盖脸地朝着对方打过去:“你怎么不去死,凭什么让我仔去死?我今天就杀了你,如果不是你,阿铭不会过得这么苦,你就是想逼死他——”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林薇才顺利地带着吴铭、穆彤和吴母离开了褚家大宅。
吴铭的父亲不肯走,吴铭并没有坚持。
今天的阳光灿烂明媚,车窗外,金灿灿的,亮晃晃的,阳光翻卷着云海,落在庄园的草坪上,花朵上,树叶上……
他第一次看清真正看清楚这里的模样,原来并没有那么恐怖。
……
李平放下电话,然后看向宋晔,咽了一口唾沫,才道:“强哥……林总把吴铭和穆彤接回来了,”李平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他们在医院,估计很晚才回来。”
宋晔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依旧看着花园中的草坪,静静地看着,清风拂过青草,花瓣,红叶——
花园里还是一片郁郁葱葱,可秋天的景象,还是增添了几分萧瑟感。
“林总找了伊顿夫人帮忙……”李平说一句,就会看一眼宋晔的脸色,“阿武说林总和伊顿夫人做局,骗褚爱东说他们手里有他和罗恩勾结的证据,加上褚英韶的事情,福升这次可以好好地敲诈褚爱东一笔……”
说到这里,李平也是忍不住想吐槽,这是正常人能想到方式?
没人想到林薇会走福升这一步棋。
真是想都想不到的走向。
林薇和福升,这两个——
单个倒还好说,她们联合到一起,简直是王炸,这谁能受得了。
罗恩当初是怎么“死”的?他是褚爱东也得怕啊。
“强哥,你说林总这么厉害,真的发现不了咱们的动作吗?如果她知道了,那咱们要怎么解释?”李平忍不住有些担忧。
“不用解释——”宋晔听见自己说,“发现就发现了。”
“那小林总不会生气吗?”李平惊道。
“会,会很生气。”她会很失望,她会把他赶出去,无法接受他是如此卑劣的人。
卑鄙、狠毒、冷漠、恩将仇报……永远不知满足地索求。
她说过她不是救世主,不会去救赎谁——
她会把他这团抹布扔掉,换一条本就干净纯白的毛巾。
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彻底死心的这一天。
他和艾伦其实没什么不同——
那日的慈善晚宴,看到她跪伏在地,惶恐求生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他阴暗地想要掠夺,想要背叛……
他问艾伦想看到什么,可他又想看到什么?
要么掠夺,要么放手,他没有第三条路。
他们是不同的人,遇到的人不一样,看到的世界也不一样,
可他留恋她肆意张扬,闪闪发光,像太阳一样高高挂起的模样。
可在空中的她,注定不会属于他。
从穿上那件“新衣服”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开始奢望不属于他的东西。
比起梦魇中养父拿着新衣服走向他,取悦她的心情似乎更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