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是在看积木玩具的时候, 突然想到了魔方,也就随口一问,结果售货员不知道魔方是什么东西。
接连问了几家, 都是这个结果。
她不清楚这个时候魔方有没有发明出来, 但是港城的大小玩具铺子都没有,外国导购也都没听说过。
那这就好办了, 工厂里的手艺人有的是,她找人粗略地做了一个。
“你拿的这个是三阶魔方,顺序已经打乱, 要开动脑筋按照颜色复原……”
在林薇讲解的时候, 宋晔已经找到了玩法, 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摆弄起来。
林薇发现宋晔的手不是一般二般的好看,指节修长骨感,指甲也是干净和圆润, 很像是艺术家的手。
宋晔视线盯着魔方,手上动作不停,问道:“你在哪里找到的?”
“嗯?”林薇收回目光, 顿了顿, 说, “不是找的, 我是找人做的,我小时候玩过,也不记得是哪里翻出来的,一直念念不忘,但是市面总也买不到, 应该是没人推广,我觉得这个能帮你赚取第一桶金。”
成本低, 适合大量生产,但这个很容易仿制,所以只适合赚点快钱。
至于说什么小时候玩过,就是胡编了,不然怎么解释这么个东西?她也不确定魔方现在是没发明出来,还是没流行开来,这么说怎么都不会错。
“轴心你要找个专业的人好好弄一下,我这个太粗糙了,所以手感有些发滞,一定要足够顺滑才行。”林薇给出建议。
宋晔没有说话,注意力都在魔方上面,随着几声机械的声响,魔方顺利完成复原,放在了桌上。
“这么快?”林薇愣了愣,视线落在宋晔的手上,削薄的手指轻点在魔方上,鲜艳的红色,手指被衬得更加瓷白骨感。
林薇发现自己一直盯着宋晔的手看,忙收回目光:“普通人玩这种三阶的就够了,如果丰富品类,还可以做4阶到6阶。”
身边都是天才她也是快被虐习惯了。
宋晔抬头看她,依旧没有说话,漆黑如墨的眼,闪动着一些复杂的情绪。
“怎么,佩服啊?”林薇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大言不惭,“我也觉得我挺厉害的,商业这一块,我的天赋还是拉满的,已经没有什么上升空间了。”
重生就是个作弊器,用起来容易,但也要给自己找个合理的借口。
宋晔这么看着她,林薇自然心虚,想自己来港城之后这么多出格的举动,宋晔又不傻,怎么会察觉不到异常?所以每次她只能是插科打诨,尽量避免这种对视。
原本她还想研究一下尖叫鸡,现在想想还是算了,上辈子宋晔不靠这些“新科技”也弄得挺好,别给自己搞糊掉了。
宋晔偏一偏头,问:“是不是没有你不了解的行业?”
“也不能这么说,”林薇不好意思,羞赧道,“我最近第二事业,也遇到了瓶颈。”
嗯?
宋晔想到了女神活动,眸色深了几分。
“我最近在研究算命,但只能给男人算命,女人不行,我发现女人比男人复杂多了。”
宋晔:“……”
宋晔愣了一下,随即用手撑住额头,低头笑了起来。
林薇余光偷看,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笑,修长白皙的手指遮住半边脸颊,眸子里笑意闪动,明净如雪,笑得斯文绝美,完全不见以前的土气。
港城真是个好地方,才多久就把一个人改造成这样,就是不知道这抠门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那你给我看看吧。”
一只手突然伸到了林薇面前,漂亮干净的手,玉一样的颜色,随意而出,姿势却很高雅,真是好看的人做什么都美得像幅画。
不过,她只说自己会算命,也没说会看手相啊?
林薇愣了愣,这人总是把手丢到她眼前干什么?
这是看还是不看?
最后,她还是点着下巴,装作很认真的模样,盯着他的掌心说道:“你这个人,有情有义,有一颗很阳光的心,把感情看得很重,总是喜欢自己默默承担一切,付出了一切,还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在感情方面很容易受伤。”有着上一世的经验,林薇觉得自己这个命算得必须是空前绝后的准。
宋晔不置可否:“是吗?”
这个语气,林薇不满了,百试百灵的算命,他装啥清高呢?
心里指不定多美呢?
她接着加码道:“你女人缘很好,很多女孩子都会被你出色的外表和不俗的谈吐所吸引,你话虽然不多,但总能一针见血,言简意明,风趣幽默,喜欢你的女人很多。”
宋晔看了她一眼:“这样啊。”依旧很敷衍的语气。
有点像没什么大不了的,又像是不相信她的水平。
林薇气性上来了,撸起袖子,准备放大招,她装模作样地去掰宋晔的手指,结果指尖相触,微凉的指温,她却像是被烫到一般,连忙收回手。
林薇缓了缓砰乱的心跳,她来不及细想,为了掩饰,立时开口道:“你为人大方,从不在金钱上计……”话没说完,林薇突然咬嘴,这话怎么能说得出口?
坏菜了,让美色迷了眼,人家一笑,就忘了面前这人葛朗台的属性。
林薇此刻遭遇职业生涯最大危机。
宋晔轻笑一声,十分柔和地道:“那你算一下我的另一半会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这下流程被打断了,原本该到怀才不遇了,结果人家开始带节奏了。
林薇不满,不过作为手握作弊器的人,她也是丝毫不惧的。
她先是叹了口气,继续装神棍:“你在感情方面注定坎坷,你喜欢的,并不是一定最后能和你走到最后的那一个,所以你要多爱自己一点啊,擦亮眼睛找到那个适合自己的。”
宋晔看向她,眼里闪动着莫名的情绪:“所以,你连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都能算?”
“能啊,”林薇指着他的那条细长的感情线,顺口胡说,“你喜欢的姑娘清纯可爱,喜欢艺术,高傲,美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公主。”
她是按照上一世的自己描述的,真的,她上辈子可把宋晔迷坏了,是他心底一直忘不了的白月光,日记里都写的真真的。
上辈子她可是纯纯小白花一个,哪个男的看了,不得生出一点保护欲啊。
她不明白当初是怎么输给穆彤的?怎么看都是她更弱小无助,孤苦伶仃,难道……是弱过头了?
林薇拄着下巴,继续回忆道 :“你喜欢的姑娘敏感脆弱,有点爱哭,虽然善良,但做事儿有点拎不——“
她还没说完,宋晔却突然收回手:“你给多少人算过?”
“就说准不准吧?”林薇自信道。
宋晔却是站起身,将玩具都收回袋子里。
“不准,以后别乱给人算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你——”
林薇气得不行,这人一定是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
看来是真的有喜欢的姑娘了,不然不会是这个反应……
这么想的话,她还是第一次把宋晔搞生气呢。
这感觉还挺奇怪的,以前竟宋晔气她了,这算扳回一局吗?
不过话说回来,宋晔的手可真好看,她都快成手控了。
晚上,林薇做梦了,她梦见了宋晔的……那只手。
周围的环境很嘈杂,像是酒吧夜店的地方,她整个人都是晕的,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唯独那只放在酒杯上的手,瓷白如玉,衬得对面的男人慵懒而高雅。
她试图去看清对方的脸,“砰”然炸开的深水炸弹,撕碎了当前的画面。
后面的梦……说出来就很羞耻,那只手在她身上作乱,很粗鲁霸道,也很折磨人。
不忍直视。
比她之前的春.梦更羞耻露骨。
早上起来的时候,林薇的脸一直是烧着的,不停地深呼吸,念着色即是空。
她有点接受不了,怎么能动这种心思呢?
难道她喜欢宋晔?
不能吧?
她多洒脱个人啊,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去谈恋爱了?
这要是真的,就荒唐了,上辈子宋晔喜欢她,她看不上人家,这辈子宋晔有了喜欢的姑娘,她却对宋晔动了心思?
这是什么虐恋情深的剧本啊?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她恍惚着拿了报纸下楼,结果扫到上面的标题,停住了脚步。
「法国驻港总领事亚尔培特昨晚遇害,法方发出严正交涉」
林薇拍了拍额头,怀疑自己没睡醒,再看过去确认无误,便直接站在楼梯旁将正文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提炼出关键信息,一是法国总领事昨晚死在酒店里,二是死的极为不体面,身着女装,据说身边还有很多不雅照片,都是未成年的儿童。
总领事虽然不比大使,但也是一个国家在国际上的门面,发生这种丑闻自然不能承认,法国方面称是罪犯栽赃陷害,要求港英政府调查清楚。
这一事件,必定引发国际舆论的关注,港英政府如果处理不好,很可能会引发外交事故。
真是狗咬狗一嘴毛,有好戏看了。
林薇心情瞬间美丽起来,所谓贱人自有天收,连老天都在帮她。
“一时失志不免怨叹,一时落魄不免胆寒——”
她下楼的时候脚步轻快,还哼起歌来。
“七分天注定,三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
袁玉君在楼下听到歌声,目光一亮。
“囡囡,唱得什么?”她祖籍是福建人,听到闽南语的歌曲,全身的细胞都燃着了。
林薇心情好,直接唱给她听:“爱拼才会赢。”
“这歌可真好听,是内地新歌吗?我这好久没回去过了,你这一唱啊,我心里这个……”袁玉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鼻酸起来,大概率是想到家乡了。
“好听吧,我教你——”
“阿薇姐,你看报纸了吗?法国总领事被人杀了。”孙沐茵坐在餐桌前神色有些严肃。
林薇略带笑意的看向她,眨了眨眼,继续唱:“…好运歹运,总嘛要照起工来行,七分天注定,三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
孙沐茵迷惘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说道:“这个歌词好像不太对,主题是爱拼才会赢,为什么是三分靠打拼?”
林薇停下来:“你这个小朋友,不知道变通,人运气好的时候你出三分力就够了,运气不好你出十分力都没用,你看现在老天都在帮我对不对?”
袁玉君坐了下来:“没错,那个天杀的领事真是造孽啊,干得都叫什么事儿,畜牲不如。”
“伯娘说得对,我还会唱别的闽南语歌曲,有空我教你。”说着话,林薇余光觑了宋晔一眼。
“老孙,磨蹭什么呢,吃饭了,怎么吃个饭还三请五请的?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越来越过分了。”
林薇没吭声,孙伯伯这是对她不满,闹脾气了,开始她还没发现,后来她才察觉过来,只要她在的地方,对方尽量不出现,也不去书房给他们补课了。
想也知道上次的事情让对方心有芥蒂。
如果是方廉新她还有办法哄一哄,自己老爹没有隔夜仇,但是孙伯伯——
话说回来,打死她,她也不敢那么和方廉新说话,确实有点难听了,没有顾忌长辈的面子。
这事儿暂时无解。
宋晔坐在桌前,不知在想什么,目光有种异于寻常的冰冷。
还在生气吗?
她怎么得罪了这么多人?
真是惆怅。
“大强?”林薇试探地叫了一声。
嗯?
宋晔抬头,对上她担忧的目光,缓缓露出笑容,问:“开心吗?”
四目相对,林薇的笑容从唇边绽放,笑盈盈地点头。
开心就好……他想。
没生气就好……她松了口气。
林薇握着牛奶杯,重新拿起报纸,笑容越发灿烂。
寄希望于对手倒霉这件事,有点不靠谱,但是对手倒霉的时候火上浇油还是可以干一干的。
港英政府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找到杀人凶手,并且澄清舆论,还法国领事一个“清白”。
但这有个问题,找不找得到?现在的刑侦手段,如果是高手作案,找到凶手的可能性非常低,就算找到了,还得凶手主动认罪说法国领事是无辜的,当然,也有简单的办法,可以随便找个人的来顶罪,推给hei帮,这样既方便又好操作。
可问题是民众答不答应?
恋童这个问题,古今中外都触碰了人类容忍的底线,早在有传言的时候,就有人声讨过亚尔培特,此刻证据确凿,杀害法国领事的人已经被美化成了英雄,人们觉得亚尔培特是罪有应得,坚决抵制继续查下去,舆论一边倒的情况下,港英政府就是又和民众站在对立面。
那么顺应民意,咬死法国领事lian童癖的事实呢?这样在无论是在国际舆论还是面对市民都有个交代。但问题是法国方面不会答应,这会影响法国的国际声誉,本来死了领事,就是对法国国家权力的一种挑衅,还要变成国际丑闻,损失的是法国人的尊严和骄傲,并且是否有恋童的事实,港英政府都要找出凶手。
两难的境地,怎么处理都不会有最优的解决方案。
……
夜色迷魅,金碧辉煌的丽华夜总会,人声鼎沸,迎来了一天当中最热闹的时光。
“海伦,你去吧,伯纳尔先生可是非常大方。”
的确大方,会赔好大一笔医药费。
伯纳尔是这里的常客,最近几乎常驻于此,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喝醉了就开始破口大骂,陪在他身边的舞女还会被他打,甚至有舞女的牙都被他打碎,薅头皮,烟头烫脸,行径十分恶劣,众人见到他都下意识地躲远。
夜总会经理也没办法,别人也就算了,高人一等的英国人本来就有特权,更何况对方还是福升的高层。
但值得高兴的是,这人在港城也威风不了多久,他很快就要滚回英国,这也是伯纳尔最近一直发疯的原因。
渡轮事件之后,他便被公司架空了,如今还要被遣返回英国,自然是要找一个发泄的渠道。
却苦了这里的舞女,听不懂英语,不知道他在骂什么,莫名其妙就挨打,谁都不愿意去,只能推不明白真相的新人。
新人不理解:“为什么,他这么大方,你们为什么都不去?”虽然英国人不好相处,小费却给得很多,平时都是舞女们争抢的对象。
“你会英语嘛,人家要求高,我们不行的。”
也没安什么好心,她们这么干,一部分有自保的原因,另一部分则是出于嫉妒,这女孩是经理从隔壁夜总会挖来的,来了之后就一直接待英国客户。
这样一个工作环境,就算不卖身,也是出卖色相和青春,大家必定会争抢客户,这影响着自己的收入。
一个会英语的女孩跑到这里和她们抢机会,自然是惹人不快。
这个新来的姑娘看着就是个傻的,一点都不怀疑,高高兴兴地去了。
有人于心不忍,想要劝阻,也被拉住了。
伯纳尔也不是一上来就打人。
没喝醉之前,他还是会和舞女正常地跳舞,喝一点酒。
两人坐在沙发上,伯纳尔的手在女人的腰部流连——
“你叫Helen?你知不知道Helen是什么意思?”
自称海伦的女人靠向男人,娇嗔道:“您怎么取笑人家,这名字我可是查了好久,还不让人家有点理想?”Helen意指美丽优雅,受过高等教育的上流社会女人。
“理想?”伯纳尔嗤笑一声,“有理想怎么不想着找个工作?跑到这种地方来做婊.子”
不知道是不是这种话听多了,海伦脸色变都没变,笑着道:“做个文员一个月三四百块,房租都不够,我就是吃不了这个苦,如果运气好,遇到几个大方的客人,我下半辈子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她刚说完,便感到脸上一痛,脸颊的肉让伯纳尔掐住。
“你倒是挺诚实。”伯纳尔一脸横肉,笑得十分恶心,说着满是胡子的便要朝她压过来。
海伦一惊,连忙推拒着挡开。
她们是舞女不是妓.女,平常的工作就是陪客人跳跳舞,喝喝酒,最多让客人吃点小豆腐,但是这种绝对是不行的。
啪!
遭到拒绝的伯纳尔挥手就是一巴掌。
海伦哪里能受得住这样一巴掌,整个人撞到了茶几上。
“哐当”一声,腰骨撞击,听得牙酸,许多人都闻声看过来,吵闹的夜总会,只剩下音乐声。
高壮的英国男人尤嫌不够,还要上脚去踩,但女人却躲了过去。
她后背没有长眼睛,之所以能躲开,只是为了去捡一只表。
那是一只看起来就很名贵的男士腕表,湛蓝色的表盘镶了钻,绝对不是一个舞女能买得起的。
而伯纳尔认识这只表。
这只钻表是弗里曼的,那个家伙几乎不离身,整日都佩戴。
有人说这只表是他父亲的遗物,也有人说是他喜欢的女人送的,汇丰大班那个名表收集狂,还曾夸赞过这只表。
正当海伦要将表捡起来的时候,一只脚踩在了她的手上。
海伦忍着痛强行撞开对方的腿,将表收到手中,可是拿到手一看,表盘已经碎裂了,女人脸色惨白起来。
“你的表哪里来的?”伯纳尔冷声道。
痉挛的手指紧紧抓着手表,她说 :“我自己的。”
伯纳尔刚要发难,值班经理终于赶过来了。
经理站到两人中间,陪着笑道:“是海伦不懂事儿,我再找别的靓女来陪您。”
这种事他也知道麻烦,但如果连手底下的舞女都保护不好,那么这些女孩就会跳槽到别的夜总会。
人家是来挣钱的,不能冒着生命危险做事。
伯纳尔看着他笑了一下,脸色的表情慢慢变冷:“她偷了我的东西。”
“我没有!”
海伦被带到了包间,面对伯纳尔的指控,她严词否认:“这表就是我的。”
“你的表?”伯纳尔坐在沙发上,大腿交叠,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人,说,“那你说说在哪里买的?”
“是……客人送的?”海伦辩白。
“什么客人会送你几万块的表?”
“什么?”经理闻言大惊失色。
这么贵重的物品,如果传出去,他们夜总会的名声也会受损,更不要说还可能涉及到赔偿问题。
“不是,我不知道,”海伦也有点慌了,“是我以前的一个客人落下的,我不知道。”
伯纳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要编了,我以前从没见过你,听说是刚转过来的,干得好好的,为什么会来这里,难道不是偷了客人的东西心虚了?”
“海伦!”经理也呵斥起她,“你给我说实话!”
海伦吓得直接跪倒在地上。
“你出去吧。”伯纳尔对经理说。
“可是——”
“你如果不想事情传出去,就听我的。”伯纳尔的表现和以往完全不一样,没有之前的暴躁,看上去异常冷静,但瞳眸里却带着几分兴奋红血丝。
等经理走了。
他开口道:“说吧,表是哪里来的,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真的是客人落……”她话没说完就挨了一记窝心脚。
海伦捂着肚子,急促呼吸缓解着疼痛,几乎是咬着牙说道:“我说的是真的,表是弗里曼先生不小心落下的,他那天很开心,喝得有点多了。”
“开心?他开心什么?”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他的一个同事要回英国了,他似乎很讨厌那个人。”
……
1967年12月13日晴
伯伯和伯娘几乎每天都在吵架,伯娘翻旧账的本事很厉害,骂伯伯不长记性,多管闲事,桩桩件件都记得很清楚,而伯伯每次都是引经据典批判伯娘是小人行径,说她品行不端。
伯娘更厉害一点,吵架不占理的时候就会提起那个女学生,孙伯伯脸色难看好像随时都能气晕过去。
听得多了实在是好奇,所以我今天问了伯伯那个女学生的事情。
……这真是难以想象。
我不明白,一个港大的女学生,为什么那么执着地想要出国留学,如此不择手段,这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真是个奇怪的姑娘。
………
纪柔坐在汽车的后排,手中捧着一杯热奶茶。
林薇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她嘴角的淤伤,问:“要不要带你去看看大夫?”
“不用,”纪柔态度很是冷漠,“你什么时候兑现承诺?”
林薇闻言淡笑了一下,扶着方向盘,拐上另一条路:“推荐信不是那么好拿到的,你要是着急可以先去美国等着,我办好了再把资料寄给你。”
纪柔没说话,脸色有些沉郁。
“怎么?要我给你订机票吗?”林薇问。
“不用。”纪柔有顾忌,出了国,如果林薇反悔,她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还是在港城等着更保险。
“也好,不过——”林薇话音一顿,说道,“走之前,把该处理的事情处理好。”
纪柔皱眉,没明白林薇是什么意思。
林薇见状,问道:“孙博然认识吗?”
纪柔脸色终于变了,她看着林薇的背影,整个人充满警惕和防备。
“你怕什么?当初你诬陷自己老师的时候,不是言之凿凿吗?”林薇的声音不急不缓,却给人以极大的压力。
“我没——”
“褚英韶给了你多少钱?”林薇打断她。
纪柔白着脸,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能说出话来。
纪柔是夜总会的海伦,也是那个诬告孙博然的人。
这些林薇是从日记中得知的,上一世孙博然迫于无奈离开港大,意志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他收到纪柔的澄清信,得了清白,孙博然最终才得以转去中文大学。
不过,等他们去找纪柔的时候,这个女孩已经离开港城,去往了国外。
说到原因,一切的起源竟然是孙博然挂了一个学生的课,对方心怀怨恨,找到纪柔导演了这么一出戏。
而这个学生就是褚家二少——褚英韶。
当初纪柔之所以答应,就是为了钱,为了可以出国,最后她也得偿所愿,临走前,可能是出于良心发现,揭发了事情的真相。
明明已经是港大的学生,为了出国留学,不惜去做舞女,这姑娘的脑回路和别人不太一样。
平心而论,易地而处,如果她想要去国外留学,确实也没什么太好的途径。
这个年代,如果出身一般,即使是港大毕业的女孩,最后大多也是沦为男人的附属,港城这个地方能给女人发挥的空间不多,媒体恶意大,最多不过是让自己嫁得好一点,进阶中产,但想要嫁真正的豪门,仅靠一纸文凭还是不够的。
话说回来,这姑娘绝对是个狼人,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她的这种狠不分对象,对自己狠,对帮助过她的人也能狠下心。
好在还有一点良知,最后拨乱反正,澄清了事实。
如果不是那封澄清信,林薇是不会和她打交道的。
“你想出国留学我能理解,人往高处走,我也不是来批判你的,但是背刺一个对你好的人,底线会不会太低了一点?”林薇质问出声。
“你怎么就确定是我诬陷了孙教授?”纪柔几乎是咬着牙问道。
“我不确定,但是你刚才的表现,还要我多说吗?”林薇反问。
不说日记内容,纪柔听到褚英韶时的反应,已然是暴露了。
纪柔不吭声,查的这么清楚,说明林薇早就盯上她了。
规避危险是她的本能,这种事情除了当事人,怎么可能查得出来?
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她惹不起。
“等你处理好一切,手续也就办的差不多了,”林薇将车停在一个小巷口,“注意安全,这个应该不用我提醒你。”
纪柔顺从地点头,然后下了车。
她站在原地,一直看着汽车消失在路口,目光久久未能收回。
“林薇……”她轻声低语,声音几不可闻。
她就是那个让福升都忌惮的女人吗?
想到报纸上的内容,她怎么都无法和女孩的形象联想到一起,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是——怎么得到的这一切……
林薇去了中环,一到大厦就让苏天瑞截住了,他拿着安保公司的策划书,要给她看。
为了方便办公,他们在中环租了两层写字楼,七层雅衫服饰,八层是茶恋餐饮。
“策划书我弄好了,你看看。”
林薇接过来,将包递给他。
苏天瑞狗腿地帮她去挂包:“你刚才这是去哪儿了?我等你半天。”
林薇坐到办公桌前,打开第一页就是股权分配。
“你要给你的员工派股?”
“对啊,有钱大家一起赚,这样才能提高大家积极性。”
林薇没有继续往下看,直接合上文件。
苏天瑞见状察觉到不对,补充道:“开始当然就咱们两个原始股东,但上了轨道后,给兄弟们分点股份没什么不妥吧。”
“派股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容易,这就相当于选择合伙人,必须有一套标准化的流程才可以,什么人有资格,应该分多少,选拔机制是什么?还要签订股东协议,约定退出情况,不然融资的时候,就是给自己挖坑……这些倒也好说,但你直接送这个行为,是怎么想的呢?”林薇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很是费解。
林薇这一套输出,直接把苏天瑞砸迷糊了。
“送……送怎么了?不能送吗?”
“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你要记住一点,不要穷大方,动不动就送股,哪怕便宜一点卖,也不能白送股票给别人,他又不是继承人,直接送股像什么话?”
“可是……”苏天瑞憋了好半天,才终于说道,“你当初还送我百分之十的奶茶店的股份呢,只要这个人有价值不就行吗?”
林薇抱着胸,身体向后靠去,问:“我送你了吗?”
“当然送……”
“你没花钱入股?”林薇又道。
苏天瑞像是想到了什么,张口结舌了好半天,不可置信地看着林薇:“你,你……原来你是故意的,所以说当初注册资金根本不缺那10万,故意让我掏钱的对不对?”
“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些日子都学了些什么?”林薇平静地看着他,“合伙开公司,钱是什么?钱是投名状,如果不是对公司有信心的员工,他会愿意买公司的股票吗?一分钱都不花得来的东西,谁会在意?”
说到送股,公司只有宋晔的股份是白送的,林薇也检讨自己,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宋晔才会跑路去开玩具厂。
不过最大的可能是宋晔的野心,他有自己的打算,这样的人,就算给再多也留不住。
“林薇,你太过分了!”苏天瑞突然大声道。
林薇吓了一跳。
苏天瑞越想越气,直接在办公室里蹲下来,委屈得差点掉眼泪。
林薇愣了,她以为自己是在好心教学,这家伙怎么这么小孩子气?
林薇不得不扶着桌子伸头去看他,犹疑地开口:“你是觉得自己吃亏了吗?”
苏天瑞抽了一下鼻子,扭过脸没理她。
什么样的家庭养出这么“纯洁”的孩子?苏天瑞他老爹是基因突变了吗?
林薇反思了一下,想了想,说道:“我承认是我的错……但那个时候我们还不是朋友对不对?如果我们是朋友我一定会和你讲清楚的——”
苏天瑞闷声道:“不用说好听的,你就是觉得我好骗。”
林薇被噎了一下,这家伙真的一点都不按套路来啊,她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种纯真型的合伙人,她缓和了语气,说道:“我本来可以不告诉你的,就是因为我们是朋友了,所以才会开诚布公地把事情讲明白,那会儿我给你解释,你肯定也听不明白,我不会让你吃亏,也不想你以后吃亏。”
苏天瑞垂头丧气地看着地面:“我以前没觉得自己傻,但是你和宋晔好像什么都明白,一点就通,把我衬得和傻子似的。”
林薇冷嗤一声,抱着胸道:“我得多想不开,找个傻子来当我的大股东,我这么大的公司如果因为你搞砸了,我要找谁说理去?我是在等你,等你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我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做。”
“什么?”苏天瑞抬头,好奇地看向她。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两人目光相对,林薇慢慢说道,“做生意和别个不一样,因为涉及到金钱,所以要慎之又慎,多少朋友因为一起做生意最后反目的?”
她看着苏天瑞,放轻声音:“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朋友也好,合伙人也好,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汇聚成光,分开时也能各自绽放美丽,成为优秀的个体。”
苏天瑞静了好一会儿,仔细想了一下林薇的话,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这次林薇应该没唬他。
“人都是成长过来的,不要自我否定,你也很优秀。”
苏天瑞盯着自己的脚背,然后缓缓站起身,耸耸肩,装作若无其事道:“所以你一开始就看中了我的优秀?”
林薇:“……”
呵,男人!真是不禁夸。
“这个还得你自己证明,保不齐我走眼了呢?”对上苏天瑞瞪视的目光,林薇笑道,“如果安保公司能够开起来,你就证明了自己的能力,那时候不用我说什么,大家都会知道你的优秀……我一会儿还有个会,策划书修改好,我明天给你,放轻松,有我在,你去做就是了。”
“那行吧。”苏天瑞双手插兜,晃悠着走到门口,然后停下来正了正衣领,等恢复成老板做派后,才推门离开。
林薇看笑了,无奈地摇头。
她将策划书放到一边,拿起下面的报纸。
「明日复赛,30位候选女神泳装照曝光」
林薇轻叹了口气,所以他们也没完全按照策划书上的内容走。
她以前就想过,那些港姐全部都愿意穿泳装走秀吗?
其实未必,她们能接受不代表喜欢,穿泳装更多是一种考量后的妥协,前面有根胡萝卜吊着,那么对泳装走秀的抗拒也就没那么大了。
就像是有人在你前进的路上设了一个收费口,交钱才能过去,不给钱就只能走别的路,对方定好了游戏规则,和你说这是你情我愿的买卖,不愿意就换条路啊,又没人逼你,然后所有人都信了,所谓的职场潜规则都是这么形成的。
林薇呼了口气,拿起电话,给助理打过去:“半个小时后,小会议室,设计部门开会。”
第二天随着香江女神复赛一起登上头条的,还有福升高管弗里曼的行贿丑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