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孙神医都如此高兴, 可想而知程氏,史宛等人自是高兴的不行。
苏辙早在回家的路上,就已吩咐元宝从杏花楼叫几桌席面回来, 不光元宝等人有, 苏家上下的奴仆都有。
一众人是把酒言欢,高兴不已。
但苏辙敏锐的发现史宛好像兴致不高的样子,虽说史宛面上也在笑, 但他这却发现史宛眼里并无多少笑意。
一顿饭后。
孙神医与苏洵两人喝的是酩酊大醉, 苏轼的步子也有几分踉跄,唯独苏辙目光清明,像没事人似的。
他与史宛回去的路上, 则道:“……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月光皎洁,微风徐徐,正是散步的好时候。
史宛先是一愣,继而笑道:“怎么会?遇上这样的喜事, 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有什么心事?”
苏辙看着她的眼睛, 认真道:“你在骗我。”
他继而笑了起来,俊朗的面容在月光下愈发出众:“我们已成亲几年的时间, 虽不比旁人那样轰轰烈烈,惊天动地,却是细水长流, 这几年下来连吵嘴都未曾有过,你说你没事儿, 这话骗得了别人, 却是骗不了我。”
他已悄然牵着史宛的手,两人慢慢在月光下散步:“让我猜猜, 可是因为迟哥儿?”
史宛又是一愣:“你怎么知道……”
可话还没说完她就忍不住苦笑起来:“我一着急,倒是忘了你聪明绝顶,这等事,哪里瞒得过你?”
既自己的心思已被知晓,她也不必藏着掖着,直道:“其实你一早与史无奈商量这件事的时候,我既希望你能成功,又希望你不能成功。”
“若真能顺利铲除王安石,对你,对六哥,乃至于对整个苏家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可当日官家之所以将迟哥儿送出宫,是担心王安石或巨鹿郡公等人对迟哥儿下毒手,如今这两人皆铲除,官家也没了后顾之忧,我担心官家会想法子将迟哥儿接回宫……”
说到这里,她已有几分哽咽:“当老子的认回儿子乃天经地义之事,更别说官家认回皇子,我不仅不能拦着,甚至还要替官家和迟哥儿高兴……只是,我真的高兴不起来,官家折损了不少孩子,我担心迟哥儿回宫之后会有危险。”
“王安石也好,还是巨鹿郡公也好,人人都觉得当官家好,可唯有你我并不属于这世界的两人,觉得身在皇宫并没有什么好的!”
话到了最后,她已有几分哽咽。
苏辙连忙将她搂进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别伤心,这等事不会发生的。”
他不急不缓与史宛分析着这件事:“身为臣子,我自不会将这等事拿去问官家,但从官家的言语中,也能听出他觉得皇宫像监牢一样,好几次夸赞我们将迟哥儿养的极好。”
“既然官家都憎恶宫中种种,又怎会眼睁睁见着迟哥儿重蹈自己覆辙?再说了,没了王安石,还有李安石,张安石……官家曾说他年纪大了,不知自己还能有多少年的活头,只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多为朝廷,多为百姓做些事情,不愿将时间与心思都放在尔虞我诈之事上。”
“我想,若迟哥儿回到宫中,官家难免担心他的安危,还不如将迟哥儿继续养在宫外。”
史宛抬头看向他:“真的?”
苏辙哑然失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史宛面上这才露出些许笑容来。
***
与苏辙想的一样,官家在几日之后的某一天就与他说起了小苏迟的问题:“……朕与皇后虽都思念小皇子心切,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将他继续养在你身边最为合适。”
“朕与皇后皆十分放心你们夫妻两个,相信在你们的照看下,小皇子定会健康平安的长大,甚至成为国之栋梁。”
苏辙正色道:“微臣定不辱命。”
三日之后。
官家下令司马光坐上从前王安石所坐的宰相之位。
其实一开始,官家是打算让苏辙坐这位置的,可苏辙直说自己年纪尚轻,怕不足以服众。
官家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个理,毕竟如今还有王安石的余党在,那些人虽明面上虽不敢与苏辙起冲突,但私下却是什么都说。
官家便又想到了欧阳修,谁知圣旨还没到,欧阳修辞官的折子就已送到了汴京。
欧阳修直说自己年纪大了,又患有眼疾,只怕难以再为朝廷和官家效命,这般说辞都搬出来了,官家怎好不答应?
好在司马光虽政绩不如欧阳修,却也是可用之才。
消息一出,众人纷纷恭贺。
司马光府中设宴,苏辙自是座上宾之一。
好不风光。
所有人都知道,属于王安石的时代过去了。
可唯有王安石当局者迷,看不清局势。
他虽身为中散大夫,但他的确是个有才能之人,在该职位上是游刃有余,又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就算他一辈子无擢升可能又如何?长江后浪推前浪,如今苏辙是前浪,可总有一日,苏辙却也会成为后浪,被人拍死在沙滩上的。
可惜啊可惜,他的想象很美好,现实却是很残酷。
所有人对王安石是唯恐避之不及,别说与他打交道,看到他恨不得绕道走。
王安石四处碰壁,甚至拿出银钱打点,看看能不能等着风平浪静之后升上一两级,可惜,那些银钱宛如石沉大海,连个声响都没听见。
就连他的妻子吴氏都忍不住劝他:“……有道是胳膊拗不过大腿,我看不如就算了吧,你向来在吃穿住行上毫不计较,甚至十天半个月不洗澡都毫不在乎,可你总得为几个孩子想想才是啊,总得留些钱给孙儿读书吧?”
可惜,他如今就是赌徒心态,这等话哪里听得进去?
最开始他是拿银钱四处游走,可他本就不是什么贪官,又是在汴京购置房产,又是养活一家老小,很快家中就开始捉襟见肘。
可要他戛然而止,他哪里肯善罢甘休?
久而久之,就与人做起了贩私盐的生意——这人从前曾托王安礼求他办过事,他也知晓这人的身份,算是知根知底,想着这人总不可能为了投靠苏辙将他自己也出卖了吧?
毕竟如今贩卖私盐可是大罪,若这等事情败露,那可不是好玩的。
谁知还真有这门回事。
苏辙一开始就找到这人,恩威并施,许诺这人从轻发落,这人果然就答应下来。
结果是显而易见,王安石再次落罪,一贬再贬,最后被贬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当了县令。
当然。
这些都是后话了。
如今苏辙的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滋润,毕竟朝中有什么大事都有司马光在上面顶着,也不担心有人会针对自己。
他虽仍忙于变法一事。
可从前早在他负责两湖变法时,就遇上了许多问题,大大小小的问题都已有了应对之策,也不需要在这等事上耗费太多时间。
苏辙休沐时便带着妻儿四处游玩,悠哉乐哉。
小苏迟本就是个聪明的,有苏辙这位状元爹爹指导,更是如虎添翼,不到两岁就能识几百个字,很多文章听了一遍就能背诵。
一开始,因这事儿苏洵还专程将苏辙找到书房去了,苦口婆心道:“……我知道迟哥儿身份不寻常,但迟哥儿今年才几岁?在你小时候,我或者你翁翁可曾有逼你读书过?”
“倒是你娘向来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却也在你四岁那年要你启蒙的。”
“你怎能如此逼迫迟哥儿?若将他逼出个三长两短来,那该如何是好?”
苏辙是哭笑不得,一五一十道:“我可真没逼过他,是他自己聪慧过人。”
说好听了是聪慧过人,若说不好听了,则是聪慧近妖。
毕竟他活了两世,见过最聪明的人是苏轼,但小苏迟却比苏轼都要聪明许多。
聪明也就罢了,偏偏这小崽子实在是招人喜欢,嘴巴又甜,像抹了蜜似的,一开始苏迈对他得宠还有几分吃醋的,到了最后就变成——我最喜欢弟弟啦,我与弟弟天下第一好,谁都不能欺负弟弟。
苏洵是既高兴,又担心——若有朝一日小苏迟被接回皇宫,继成大统,坐上皇位,会发现不是天下所有事情都易如反掌,这样的感觉对一个极聪慧的孩子来说未免太过残忍了些。
苏辙却觉得凡事顺其自然,早早担心这些不过是庸人自扰。
一转眼,就到了夏日。
史宛却是肉眼可见清瘦了许多。
苏辙见了,自是担心不已,直说要请孙神医来看看。
史宛却摆摆手道:“你都说了,兴许是官家解决掉王安石与巨鹿郡公这两个心腹大患,紧绷多日的身子一旦放松下来,身子就不比从前。”
“这些日子,孙翁翁时常进宫,本就忙的脚不沾地,何必因一些小事去劳烦他老人家?”
她笑了笑道:“我没事,不过是夏日来了,有几分苦夏罢了。”
“我已吩咐嬷嬷多采买些冰块回来,等着屋子里凉快些,我胃口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