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光是想想这等画面, 就吓得直皱眉头。
苏辙适时上前,道:“娘,辞官也好, 回朝也好, 如今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不会有事的。”
“真的?”程氏将信将疑。
苏辙颔首:“自然是千真万确。”
程氏这才没有说话,只长长叹了口气。
有些话她没说, 她就巴不得苏辙能够安全健康呆在家中, 最好能多多生几个胖娃娃,如今苏轼与苏八娘都儿女双全,这叫她如何不急?
苏辙并不知程氏的心思。
翌日一早。
他如从前一样早早起身, 打算上朝。
只是他走出苏家大门,瞧见这般阵仗却是惊呆了。
簇拥在苏家门口的老百姓足足有数百人,一个个笑的比过年还开心,一开口就道:“今日我们一起来送苏大人上朝呢!”
“对, 我们给苏大人壮壮势,免得叫有些小人以为咱们苏大人是好欺负的!”
“原先我还以为官家老糊涂了, 没想到官家眼睛却是好得很,没放过苏大人这颗明珠……”
苏辙心里很是感动。
毕竟那些老百姓们说了, 也就时间匆忙,知晓这件事的人不多,不然前来送他上朝的人会更多。
苏辙忙道:“多谢各位, 不必大费周章……”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声湮灭。
一个个老百姓直说来都来了, 总不能将他们赶回去吧?
这次, 苏辙说什么他们都不肯离开。
苏辙怕耽误上朝的时辰,便只能先往皇宫的方向赶。
因老百姓都是步行。
他自是不好坐轿子, 便也靠双足走去上朝。
一路上,老百姓们对他是千叮咛万嘱咐,说的他心里暖烘烘的。
有些老百姓见他们这般阵仗,不免好奇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问不知道,一问之后也跟着凑热闹起来。
等着苏辙行至宫门口,跟在他身后的老百姓足足有三百余人之多,声势浩大,引得经过之人纷纷驻足相看,更是评头论足。
苏辙转身,看向老百姓们,扬声道:“多谢各位了,还请大家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大家,会当个好官的。”
众人更是齐齐鼓掌,连声称好。
等着苏辙步入金銮殿。
王安石等人已到了。
先前苏辙与王安石之间隔着三四个人,如今却径直站在了王安石身后。
王安石听到议论声,知晓苏辙来了,头也未回,冷声道:“苏大人好大的架子啊,我听说那些老百姓为了苏大人连官家都敢骂,我劝苏大人还是小心些,免得引火上身。”
“官家就算脾气再好,却也是一国之君,容不得一个臣子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的。”
“多谢王大人提醒。”苏辙能感受到不少官员的眼神都落在他们身上,但他却是一点不在意,含笑道:“原来这些话王大人也知道,下官还以为王大人不知道呢!”
“君臣君臣,先有君,再有臣。”
“下官希望王大人能谨记这句话。”
他笑了笑:“不过今日那些老百姓送下官上朝时,下官好像还看到了王大人的轿子。”
“下官还见到王大人掀开帘子看了好一会儿,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不知王大人可是嫉妒?”
毕竟王安石在老百姓中的风评可不算好。
王安石再次冷笑一声,正欲开口说话时,官家就已经走了出来。
王安石话到了嘴边只能咽了下去。
官家当众给足了苏辙面子,不仅再次重申将苏辙封为正二品的参知政事,更道苏辙这次之所以愿意回朝,是他三请四邀的缘故。
官家更是扬声道:“……虽说苏大人年轻,但自古英雄出少年,苏大人沉稳有为,有此英才,是我朝之幸。”
众人连声应是。
官家又道:“至于变法一事,先前河南河北一带已采取王大人之策,朕昨日思量再三,决心湖北湖南一带采取苏大人变法之策,过些日子再做决断。”
众人是面面相觑。
王安石站在最前头,脸色是晦暗不明。
他原以为自己仍是一呼百应,官家这话一出,很快就有大臣上前纳谏。
可他等啊等,一直等到早朝散了,也无人敢多说一个字。
想想也是。
有资格参加早朝的官员皆在从五品之上,又有几个人是傻子?明知官家态度明确,又有几个人会往枪口上撞?
王安石气的几欲呕血。
一下朝,原先对苏辙唯恐避之不及的大臣们纷纷凑上前恭贺苏辙,相较之下,从前的香饽饽王安石就成了冷灶。
一回去,王安石就气的将整个书房都砸了。
无一门客敢上前相劝。
后来还是王雱赶来,劝道:“父亲您这是做什么?从前您不是教导我要我多跟着苏辙学学吗?苏辙能韬光养晦几个月,您也能的。”
“尚未到最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王安石摇摇头,低声道:“雱儿,完了!完了啊!”
“从前我自视甚高,到底是小看了苏子由,想着放他一条生路,呵,现在的问题是他愿不愿意放我一条生路!”
“你以为尚未到最后吗?殊不知我死局已定。”
“得民心者得天下,苏辙已得了民心,更何况湖北湖南两省富庶,官家将这两省拨给苏辙用以改革,已见官家之心。”
他长长叹了口气,道:“更何况,官家已对我心生不满,我再做什么都是错。”
“若是我从此之后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能保我一世锦衣玉食,若是我再欲变法,只怕……”
只怕会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王雱刚成亲不久,妻子已有了身孕,低声道:“父亲,不如就算了……”
“不能算了!”王安石再次伸手将桌上仅剩的砚台扫落在地,这方砚台可是他最喜欢的:“变法一事我辛辛苦苦筹划十多年,怎能就这样算了?”
“哪怕只剩下一线生机,我也要拼尽全力!”
他是势在必行。
当天傍晚,他就差人前去与官家告假。
跟在他身边多年的长随跪地道:“大人,万万不可啊!”
“如今朝中上下本就对苏辙擢升一事议论纷纷,众大臣之心动荡,若您这时候告假,他们只会觉得您怕了苏辙……”
王安石什么都没说,只冷冷扫了他一眼。
那长随只能下去。
王安石沉默看着天。
他不在乎颜面。
不在乎旁人的看法。
只要变法能够顺利推行。
官家听到王安石告假的消息有几分惊愕,却还是答应了。
接下来几日里,王安石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眠不休,不肯吃东西,苦思冥想好几日。
等着他再次踏出书房大门时,虽是面容憔悴吗,浑身恶臭,但脸上却是挡不住的笑。
他已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
殊不知。
苏辙并未因王安石辞官一事得意忘形,而是愈发小心,甚至派元宝时时刻刻留心王安石和王家的动态。
当元宝匆匆赶回苏家,与苏辙说起王安石出了书房大门,更是心情大好的吃了两碗饭两碗汤。
苏辙还没什么反应。
一直等着看王安石笑话的苏轼却是如临大敌:“八郎,你说王安石这是要做什么?”
“他,他该不会想到该怎么办了吧?”
“我们这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可别被他想出对策来。”
这几日他是心情好了,吃嘛嘛香。
苏辙不以为意道:“王安石若无几分真本事,你以为他靠的是什么坐上宰相之位的?”
“他若不反击,我才会觉得奇怪!”
想到这里,他呢喃道:“他会如何反击呢?”
他觉得自己毫无头绪,便继续派人盯着王安石的动向。
没几日。
元宝就回来报信,直说王安石一改从前作风,礼贤下士,对人彬彬有礼,更是难得在家设宴,打算有拉拢群臣及其家眷的意思。
苏辙只觉得不对劲:“就这?没啦?”
元宝点点头:“没啦!”
至于宫中的消息,苏辙自己就能探听到。
王安石是一反常态,并没有在官家跟前念叨变法一事,不管官家怎么说,他都一口答应下来。
这哪里是王安石的作风?
苏辙想了想,道:“元宝,你想办法弄清楚王安石到底给哪些人家送了帖子,一家都不得遗漏。”
元宝虽觉得自家少爷有些小题大做,却还是依言下去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过一日的时间,元宝就弄来了名册。
名册上头足足有七八十余人,大有一副要将朝中的大官小官一网打尽的架势。
苏辙耐心看着,看到最后,却是脸色大变:“巨鹿郡公也是宾客之一?”
元宝点头称是:“不光巨鹿郡公,还有旁的郡公也得了王安石王大人的邀请。”
甚至连赵允熙也是其中之一。
苏辙皱眉。
他觉得这件事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足足在书房待了一个时辰,约莫也猜出了王安石的打算,只觉得王安石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想及此,苏辙站起身,匆匆走了出去,直奔孙神医院子而去。
恰好苏轼与他擦肩而过,再次打算请他品尝品尝自己所做的“美食”,跟在他身后忙道:“八郎,等等我,你去哪里?今日我给你炖了鸽子汤补身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