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皇后提起苏辙, 也甚是怀念:“臣妾活了几十年,也算阅人无数,像苏辙这样好的孩子并不多。”
“若是没有苏辙, 若是没有孙神医, 哪里能有昱儿?”
“虽说昱儿如今身子康健,但孙神医还是隔三差五就会进宫来给昱儿把把脉。”
“臣妾听孙神医说苏辙很是挂念官家,时常问起孙神医您身子怎么样, 更要孙神医多劝劝您, 一定要保重龙体……”
听的官家是唉声叹气不断。
世间种种。
总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官家只觉得只怕这辈子他再也碰不到像苏辙这样好的臣子。
***
另一边的苏辙却是悠哉乐哉。
人生在世,若能当咸鱼,又有谁愿意当牛马?
这大半个的时间里, 苏辙每天早睡早起,两耳不闻窗外事,闲暇无事时看看书,陪史宛等人说说话, 逗逗几个孩子,甚至又带着程氏他们去了城郊寺庙泡温泉。
小日子过的别提多舒坦。
当然。
苏辙也没忘记如何造福老百姓。
所以当今日苏轼看到苏辙又在院子里捣鼓木架子似的东西时, 终于忍不住:“八郎,你这是在做什么?可是在给几个孩子做风车?”
“可是, 这也不像是风车啊,未免太大了些,难道是马车?”
“但若说马车, 未免太小了些!”
“简直就是四不像!”
苏辙笑着解释道:“六哥,这个是水车磨坊, 这个是碾子, 这个是掠子……”
苏轼是越听越迷糊。
苏辙一一为他解释起来:“士农工商,从古至今, 农民的地位虽不低,但整日在地里刨食,脸朝黄土背朝天,很是辛苦,所以我这些日子便为他们做些帮助他们耕地的工具。”
“水车磨坊可以用来磨东西,如今虽有磨坊,有用驴或骡子的,但更多的老百姓却是自己推磨,费时费力且成效不高,若有了这水车磨坊,就能以流水发力,来磨东西,若不需要磨东西时,将上面的风车取下来就行了,很是方便。”
“碾子可以将高粱、谷子、稻子等谷物脱壳,你看,我这碾子前短后长,用起来并不费力,轻松极了。”
“掠子这东西是用竹片按簸箕形状制作而成,开口这里装有刀片,抡起掠子,一刀下去能放倒一大片小麦,寻常百姓花一天所割的麦子,用掠子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完成……”
苏轼惊呆了。
他呆呆看着苏辙,不由赞叹道:“八郎,你怎么什么都会?”
苏辙有点不好意思。
这东西并不是他想出来的,而是前世在一本农作物的古书上看到,自己稍加改造而已:“六哥,你先别太早夸我,我也没下地种过田,这些到底好不好用我说了不算,得叫老百姓们说了算。”
他看着院子摆的十多样工具,很是满意:“若是不好用,我再稍加修改就是了。”
苏轼则更不好意思起来:“若说起别的,我还能替你出出主意,但这些东西,我是半点不懂,是爱莫能助。”
苏辙也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
他很快就将这些东西送到汴京城郊的庄子去了。
当日他辞官时,那些淳朴的老百姓送来了不少东西,他向来没有收老百姓东西的习惯,便亲自将这些东西送了过去:“……说起种地,我是个外行,这些东西你们先用用看,若是好用,过几日我再找人多做几套送过来。”
“若是不好用,你们也与我说,我再改良一二。”
当即就有老百姓开始试用起来。
试用之后是连连称赞。
苏辙见他们这话乃出自真心,并非诓骗自己,这才放心。
老百姓们许多虽不识字,但有些消息是一传十十传百,传的还是很快的。
很快,各个村庄都都纷纷前来取经,想要学学碾子等工具的做法。
苏辙半点没有藏着掖着,甚至还广而告之。
顿时,夸赞起苏辙的老百姓是更多了。
大家纷纷打听起来这位年纪轻轻的苏辙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却是吓一跳,好端端的状元郎被王安石等人逼的辞官,许多老百姓哪里忍得了?
许多人纷纷结伴,打算前去王安石家门口找王安石理论一二。
王安石在官家跟前碰壁几次,本就心烦意乱,恰逢又有毫无眼力见的门客上前来:“大人,先前您要我派人前去打探打探苏辙亲眷有没有什么把柄,把柄没有抓到,不过有些人倒能利用一二。”
“苏辙的恩师叫郭太白,此人嗜酒如命,整日与酒水相伴,若是他因酗酒丧命,想必也不会有人起疑心。”
“还有苏辙的二伯苏涣,这人在朝中名声不错,如今已致仕带着家人回乡,兴许也可以在这人身上大做文章。”
“还有苏辙幼年好友史吉,他当年曾在天庆观念书,考中秀才之后就没有继续念书,莽撞易怒,倒也能利用一二……”
王安石不悦扫了他一眼:“当日我之所以吩咐你调查这些人,是想用这些人逼得苏辙不再与我为敌,如今他已辞官,你说说你你忙活这些还有意义吗?”
“官家本就觉得我容不下同僚,如今苏辙身边若有人出事,你说官家最先怀疑的会是谁?”
门客低头不语。
王安石被他们这群蠢货气的后槽牙都是疼的,没好气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等我请你下去吗?”
门客连忙下去。
谁知还未等王安石缓过神来,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王雱气喘吁吁跑了进来:“父亲,父亲,不好了,门外来了很多老百姓,少说有两三百人之多,他们闹着要见您呢!”
“他们来做什么?”王安石不解,皱眉道:“可是有什么冤情?”
这等情况先前也不是没有过的。
王雱摇摇头,低声道:“不是,他们说今日过来是为了给苏辙讨一个公道。”
“他们口口声声说苏辙是忠臣,要问问您为何逼的苏辙辞官……”
王安石只觉得后槽牙更疼了,低声骂道:“真是一群无知小人。”
“就苏辙的心机与手段,若他不愿辞官,谁还能逼他不成?”
他连动都没动一下,丝毫没将那些百姓放在眼里,皱眉道:“哼,这些贱民还口口声声替苏辙做主,自己被苏辙算计了都浑然不知。”
“我就不去见他们了,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我就算解释,他们也听不进去的。”
他扫了眼王雱一眼,道:“雱儿,不必管他们,等着过几日他们自然就会散去的。”
王雱连声应是。
可惜啊。
这些老百姓如今有喜欢苏辙,就有多憎恶王安石,偏偏王安石从始至终没有露面,连句话都没有,更是激起了民愤。
原本王家门口只聚集了二三百号百姓,随着那些农用工具知晓的人越来越多,聚集在王家门口的百姓也越来越多。
到了最后,已有五六百人之多。
那些人更是自发带着臭鸡蛋,烂菜叶前来,朝着王家门口丢砸。
王安石是怒不可遏。
他下令将其中一些带头羊抓起来,以儆效尤。
谁知为首的要么是七八十岁,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头,要么是身怀六甲的妇人……但凡有个三长两短,可就是要闹出人命的,谁敢动手抓人?
这些老百姓们是齐心协力,自发将王家每一个门都堵住,但凡王安石出来,那就一起上。
很快。
王安石就见识到人多力量大。
他经常身上沾着臭鸡蛋的腥臭味儿,脸色更是越来越难看……官家是看在眼里,却是一言不发。
等着苏辙知晓这件事时,汴京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苏辙大惊,找到苏轼:“六哥,这件事你可知道?”
苏轼面上带笑,点点头道:“知道啊!”
“这等事情,汴京上下还有谁不知道吗?”
苏辙皱眉:“既然如此,为何你们不告诉我?”
“这些日子我一心捣鼓连筒与架槽,不曾外出。”
“旁人没与我说这件事也就罢了,你每日都找我闲聊,请我品尝你做的稀奇古怪的菜,为何你也没与我说?”
“为何要与你说?与你说了有什么用?难道你还想前去劝那些老百姓散去吗?”苏轼没好意思说,自己留了个小心眼,是故意没将这件事告诉苏辙的:“八郎,王安石都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撒尿了,难道你还要这样大度吗?”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王安石那贼人在想些什么,想着你辞官后,他在朝中就能说一不二。”
“他怕是做梦都没想到,他竟会过上这等日子!”
“你不知道,王安石这几日被那些百姓逼的与官家告假,官家问都没问其缘由,就答应下来。”
“这下,王安石可是缩头乌龟了呢!”
当然,这些老百姓们之所以能坚持这么长时间,他是功不可没。
他日日派来福前去给那些老百姓们送水送饭,是那些老百姓强有力的后盾。
若不是怕被王安石抓住把柄,他恨不得还要给那些老百姓发放工钱。
谁叫王安石欺负八郎的?
这下知道八郎的厉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