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红尘

谢玹清湛幽邃的眼底, 流溢着深渊般的病色,语气平静又淡漠,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语有多么惊世骇俗。

容娡脑中嗡的一声, 被雷劈了一般惊在原地,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让她登基?

他疯了不成!

她喉间发紧, 胆战心惊, 心里产生了一种从所未有的荒谬感, 震惊到无以复加, 恍惚间, 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被门夹过, 一时分不清是自己疯了, 还是谢玹疯了。

好一阵,容娡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深吸一口气,用力摇头,将耳珰甩的乱颤:“登基大事岂能儿戏,我不想要。”

她虽想要安身立命的权势,但绝没动过这种荒诞的心思。

皇权之争, 骨肉相残, 兄弟阋墙……

见识过贺兰铭父子的疯狂后, 她对此更是恨不得避之不及。

给她一百个胆子她都不敢说‘想要’这两个字!

若是她敢插手朝政,谢玹的那些部下岂不是得想方设法杀了她!

谢玹的手指按在她的腰侧, 低垂着眼, 邃亮的眼眸深深盯着她, 似是想从她的神情中分辨出些什么。

容娡被他圈在怀里, 他的身形遮住大半烛光,落在她脸上的光线很昏暗, 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清晰地听到她略显不安的呼吸声。

半晌,谢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蹙眉道:“你既不愿,那便罢了。”

容娡松了口气,只觉得这块玉玺犹如烫手山芋,连忙战战兢兢地递到他手边。

谢玹松开她的腰,拿起玉玺放回袖中。

殿内陷入沉默。

容娡本想坐下歇息,然而吉服加身,她行动不便,浑身不自在,便召来婢女,命她随她去内殿换一套常服。

等容娡换上曲裾出来时,谢玹也换下了染血的霜袍,身上随意披着一件苍色外衫,鸦色长发松松拢在肩后,身形愈发像一株清冽的雪松。

眼下,他正端方地坐在平头案前,提着茶盏为自己斟茶,眼帘低垂,被烛光一照,眉宇间隐现从前那种带着神性的悯色。

容娡脚步一顿,定定地望着他,鼻尖有点儿发涩。

分开了这样久,又误以为他身死,如今出人意表的重逢,她心里其实有些想他。

可她说不出口。

只得将这些情绪,归结于黑夜的降临。

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她小声唤:“谢玹?”

闻言,谢玹侧目看向容娡,俊美的面庞因为烛光晕染而显得很柔和,面容雪净明淡,眉眼若画,睫羽洒金,瞳仁很亮:“怎么了?”

容娡注视着他,慢慢地摇头:“没怎么。”

许是谢玹神情太过温和与熟悉,使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还算美好的回忆。

她犹豫了一下,抱着试探的态度,柔声细语道:“……我在宫中待了太久,想离开皇宫。”

谢玹和沐地注视着她,神情没有因她的话产生多余的变化,只轻轻颔了颔首。

迎着容娡希冀的视线,他气定神闲地抿了口茶水,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温和地问:“姣姣,皇权尚不能用来交换你的心意,你说,我当如何,才能让你只爱我一人?”

容娡一愣,没想到他会这样答,思索着他的话,莫名觉得此时的他很古怪。

谢玹好像误会了些什么,她不要玉玺,不是拒绝与他交换的意思。

她蹙起眉,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解释,便听谢玹轻叹一声。

“罢了。”

他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水,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你既然不愿说,我便不迫着你了,放你出宫便是。”

容娡当即将解释的话忘得一干二净,笑颜逐开,喜不自胜道:“此话当真?”

谢玹将手中茶一饮而尽,抬眼看她:“当真。”

他的神情淡然温和,然而容娡欣喜过后,触及他的眼神,却笑容一僵,没由来地脊髓发寒,心房突突跳动起来,莫名觉得他每个轻飘飘的动作,都好像重重地砸在她的心口,令她浑身紧绷。

谢玹放下手中的玉杯,单手支着半边脸,看向她时,眼眸像盛了一汪醇浓的酒液,晶莹清湛,泛着瑰丽的光泽,璀璨夺目。

“忘了同你说。”他睫羽颤了颤,抖落金粉般细碎的光晕,在容娡不解的目光中,用另一只手摩挲着用过的那只玉杯,轻喘着道。

“我方才,饮下了快红尘。”

“药性如何,你应该了解。只是不知,用在男子身上,能否用药解除。”

“嗯……”谢玹蹙了下眉,玉质的手指骤然捏住桌沿,鼻息潮重而微喘,原本泛着粉红的关节与指尖,因为用力而绷得发白。

他眼眸半阖,宛如玉像,眼尾却蓄着一抹浓重的胭脂红,像是难以忍受药效,微微仰头,露出脖颈上突起的喉结。

此时此刻,这枚喉结正在难耐地上下滑动。

“药性尚未完全发作,你若现在想走,还来得及。”

“姣姣,你要离开吗?”